熊家宅院。
    宋月正在帮熊雅康梳着头发。
    洁白无瑕的象牙梳，滑过熊雅康的青丝。
    头发已经沾染上斑白的宋月，不知不觉走了神，眼里全是对往昔青春岁月的追忆。
    “奶奶，快一点，坐得我脖子都酸了。”
    心心念念记挂着电子游戏的熊雅康，撒娇催促。
    “小熊啊，要是奶奶走了，可没人替你梳头发喽。”
    宋月加快了几分动作，替她将头发扎好。
    “呸呸呸，说胡话！”
    熊雅康立马赶走宋月话语中的不吉利。
    只是这次宋月没像往常一般，给她足够的回应。
    熊雅康一怔，回头看到宋月的沉默。
    瞬间红了眼眶。
    两行清泪，如洪如瀑。
    “奶奶，活不久了……”
    宋月脸色哀伤，说出真相。
    她捧住熊雅康的脸，想要帮熊雅康拭去泪水。
    在熊雅康心中无所不能的她，此刻竟然连熊雅康的泪水都无法战胜。
    “为什么……为什么……”
    熊雅康的悲伤如鲠在喉，说话都十分困难。
    宋月认真看着熊雅康的脸，柔声开始解释。
    大妖是很难击杀的。
    被秋去病用开天一剑斩杀的睚眦，还有一招恐怖的天赋妖法——浴恨重生。
    它化为不可破解的烙印，寄居在了宋月身体。
    只要收集到宋月心中足够的恨意，它又能在世间重生。
    宋月要活下去，心中就不能生恨。
    但这完全不可能。
    她和荆棘学院院长诸葛夜之间的爱恨情仇。
    就注定了她的恨，绵绵无绝期。
    最近，宋月感受到睚眦的烙印已经开始萌芽。
    所以她没有时间了。
    只能以一命换一命。
    不然之前的努力，全部要付诸东流。
    如果睚眦在两族交战之时重新现身，那么还会给人类士气带来毁灭性打击。
    许久。
    熊雅康收起了眼泪。
    比熊雅康矮半个头的宋月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小熊，奶奶还有些话和你说。”
    “你知道的，奶奶从来不插手熊家的事，这次破了例，你欠陈墨的恩情，奶奶已经帮你还了。”
    “整个熊家你最像奶奶，所以奶奶也最担心你。”
    “奶奶这一辈子就是输在了情上，破七入八，遥遥无期。”
    “陈墨此子，心怀大恨，精于算计，为人处事多疑薄情。”
    “但这种人往往又最是深情，你在他圈定的亲近范围，他又有把命都交给你的信任。”
    “奶奶，压你半个学期，是希望你认清自己心意，不要年轻做错了决定，开始一段错误的感情。”
    熊雅康一愣，自己好像并没有这种打算，她小声说道：“才没有，最多只是朋友而已……”
    “在他之前，你有过朋友吗？”
    宋月将熊雅康问住。
    熊雅康语塞，说不出任何辩解。
    因为奶奶的关系，还有她自身的性格。
    在熊家的深宅大院中，她一直是在孤独地自娱自乐。
    “不要嘴硬，你要去找他，家里也没人敢拦着你。”
    “奶奶没用了，只能帮你到这了，当初奶奶年轻时，就是没能这么勇敢。”
    “要不也不至于嫁给你爷爷，生下个短命的儿子，苦命了一辈子。”
    也许是提及悔恨处，宋月眉心浮现出妖异的红色烙印。
    她神色一肃，将熊雅康推出了怀抱。
    “小熊，奶奶走了，以后照顾好自己，惹了祸不要怕，回来告诉你爷爷。”
    强忍住悲伤的宋月转身离去。
    熊雅康跪坐在地，刚刚才扎好的头发，不觉间又散落满背。
    熊家宅院深处。
    数位人族大能已经在此聚集。
    名义上是为了送宋月最后一程。
    实际上则是担心宋月为了一己之私，选择逃匿。
    飘然而至的宋月，扫了一眼人群。
    数位大能，心中有愧，都不敢与她视线交错。
    “江河，你来动手，我这辈欠你的，就用这条命还。”
    宋月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个人的心头。
    此话的意思，说得很清楚。
    她是为熊家而死，她付出生命的功勋，要记在熊家的账簿。
    “月儿……”
    熊江河眼神复杂。
    他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
    只要宋月有半点不愿，他就敢豁出整个家族，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保下。
    不过是一只睚眦，再杀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动手吧，江河。”
    宋月似乎知道熊江河的心思，自己引颈就戮。
    熊江河牵起宋月的手，往屋内走去。
    “熊家主……”
    “熊部长，这不好吧……”
    怕有意外发生的数位大能，为难地出声阻止。
    因为责任，所以他们要确定宋月必死无疑。
    “滚！”
    熊江河双眼血红，一身戾气勃发，场面气压瞬间低到凝固，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杀意。
    “就在这吧，我这人不讲究的……”
    宋月不想让熊江河难做，停在了原地。
    熊江河什么也没说，将宋月最后一次揽入怀中，然后全力出手。
    下一瞬间。
    一道将阴暗天幕都烧得通红的烈焰之柱，将宋月连同灵魂一起抹杀。
    她体内无所遁形的睚眦烙印，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之后，也在天地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数位大能见尘埃落定瞬间离去，就好像从未有过在此地出现。
    土壤都被烧成琉璃状的地面，空余熊江河一人。
    他仍保持着怀抱宋月的姿势。
    亲手杀死自己深爱一辈子的女人。
    哪怕宋月从来没有爱过他。
    火属性八阶大能的熊江河，还是觉得浑身冰冷，遍体生寒。
    当年全营牺牲，负伤两百余处，从战火中拖着残躯爬出来，都没有丢掉战意的熊营长。
    此刻也品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泪水划到他的嘴角。
    咸咸的。
    像少年答应少女要去看的大海。
    ……
    ……
    荆棘学院。
    “我走了嗷。”
    杨学背着行囊站在宿舍门口说道。
    他已经买好了回家的票，这个还没有假期任务的假期，他准备和家人一起度过。
    “嗯，一路顺风。”
    正在吸收核晶的陈墨点了点头。
    杨学出发，刚往前迈出一步，又再次回头说道：“我真走了嗷……”
    “嗯，你走啊。”
    陈墨有些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实在也没什么好挽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