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烨堂惊愕住。
不只是刑烨堂惊住了,明显没想到刑烨堂会突然回来的阮竹也惊了。
手忙脚乱的把烟丢进啤酒罐,起身想收拾。
好像是太慌张。
啤酒罐倒在茶几上。
溢出大堆昏黄的酒液还有……烟头。
刑烨堂抽烟,但是从来没在阮竹面前抽过烟。
他第一反应是懵懂:“你……抽烟?”
刑烨堂知道她喝酒。
但抽烟是实打实没想到。
阮竹垂头收拾垃圾没说话。
又开始了。
刑烨堂最烦阮竹的就是这点,有事从来不说,问到嘴边也不说,就会闷不吭声。
他走近把她的手丢开,沉着脸把垃圾收了。
几秒后垂眸看向垃圾桶里丢着的泡面桶。
刑烨堂顿了几秒,去开冰箱。
他昨天傍晚走的。
昨天晚上到现在,四顿,阮竹没吃自己做好的饭。
刑烨堂舔了舔后槽牙,回眸:“你什么意思?”
刑烨堂不是第一次发现了。
每次他回家,正常几天回来就罢了。
只要是提早回来,做的两天的饭会剩一天,做了一天的饭,会剩三顿。
平时阮竹丢哪的衣服,刑烨堂会收。
但只要是自己丢哪的衣服,阮竹从来都不动。
像是拎起来放进衣柜,对她来说很难。
也像是嫌弃,不想放。
刑烨堂把冰箱门关上,站直身走近,手掐腰居高临下,“和我说清楚。”
他声音巨大,“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跟谁学的,好端端的饭不吃,吃泡面,喝啤酒,你长本事了你!”
倒不是不能抽烟,也不是不能喝酒和吃泡面。
是很莫名奇妙。
刑烨堂认识阮竹快二十年了。
这家伙一直闷闷的,也没什么朋友。
看着有点像是没脾气好欺负的兔子。
这兔子突然抽烟喝酒样样来,让刑烨堂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不吃他做的饭,为什么平时她不这样,这边他一走就像是换了个人。
刑烨堂看阮竹垂着头不说话,莫名的火气一阵阵的上涌:“你能不能有话就说,就你这样整天跟个哑巴似的……”
他脑中突然闪过司烨霖所说的谈男朋友。
蓦地就笑了。
环胸像是有点瞧不上:“谁能瞧得上你啊。”
上学的时候不少人说阮竹长得漂亮。
上大学说的也不少。
刑烨堂那会劝阮竹别谈恋爱,好好上学,以后找个好工作。
阮竹没谈,身边的男人跟着慢慢的都没了。
近几年。
刑烨堂几乎没见她身边有什么男人了。
他把话题重新扯回去:“什么时候学会的抽……”
阮竹突然打断,并且抬了头。
她进研究所做工程师后剪了个齐刘海,厚厚的,还戴了副宽厚的黑框眼镜,看着说不出的奇怪。
但眼镜只在上班的时候戴。
在家里不戴。
现在就没戴。
眼睛却还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直勾勾的看着他:“我早就会抽烟了,也喜欢抽烟。”
刑烨堂微怔。
阮竹说:“我不喜欢吃你做的饭。我喜欢一边抽烟一边喝酒一边吃泡面,特别喜欢。因为你在,喜欢唠叨,反反复复的念,很招人烦。所以你走了,我放飞自我了,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她接着说:“还有,我不是没有人追,只是因为你总是缠在我身边,让别人以为我有男朋友,所以不敢追。”
刑烨堂愣住。
阮竹手掌缓慢的和成拳,几秒后转身去角落的简易厨房湿毛巾,回来低头擦拭脏污的茶几。
俩人从前不是没吵过架。
刑烨堂说话难听,阮竹大多时候听着。
听不下去了会反驳。
最后刑烨堂不说了。
冷处理一会后会主动找阮竹说话,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这次。
阮竹掀眼皮看向开衣柜,拎出行李箱的刑烨堂愣住。
刑烨堂背对她朝行李箱里放自己的衣服。
来的时候就拎了个行李箱。
衣服还没装满。
开始装起来突然发现,一个行李箱连一半都装不完。
他看向衣柜里自己满满登登的衣服,阮竹的一两件,沉默许久不装了。
把现在收拾好的拎起来,“我剩下的你帮我收拾了,等抽时间我来拿,记住,收拾干净点,一件都别留。”
阮竹睫毛轻颤,“你是要出去旅游吗?”
刑烨堂很少出去旅游,像是不热衷,但一年还是会跟着爸妈出去一两次。
刑烨堂摇头:“不,我搬回家住。”
他解释:“我之前和你说了,吵吵要生了。”
阮竹打断:“你昨天走的时候说家里有你的衣服。”
刑烨堂点头:“先搬回家住,等她生完孩子出院再回学校住。”
从家里来这,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刑烨堂开车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司烨霖说的话。
女孩子的清誉,赔不起。
还有……阮竹二十八了。
刑烨堂对自己什么时候结婚没规划,也没想过。
但是身边的朋友有。
海城开放,女的怀孕结婚离了的多得是。
晚婚的大多是职业女强人,对自己的事业有规划。
阮竹的事业一塌糊涂。
刑烨堂把钱还给她了。
劝了很多次,她就是死活不愿意违约出来,说违约了档案上会抹黑,她研究生没跟项目,再找工作会很难找,不如熬到解约再说。
阮竹倔起来不是一般的倔。
刑烨堂不说了,随便她。
但也清楚她不管是熬到到期换工作,还是没到期解约,事业都一塌糊涂。
该结婚了,再晚点,会碰不到合适的了。
尤其是现在白晚班颠倒,对身体很不好。
刑烨堂来的路上动了搬走的心思。
听见阮竹说那些,心里莫名有点受伤,像是自己这些年和她缠在一起,把她这个无依无靠的人当朋友好好照顾,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其实她很嫌弃他。
刑烨堂心情不错的时候会吐槽她像个沉默的倔驴。
但是不高兴了,却不会说什么难听话。
因为正常说话是玩笑。
不高兴的说出口,可能就真的是伤人。
刑烨堂确定搬走,不在她面前讨人嫌,省的心里烦的连朋友都不想和她做了。
他绕开她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
顺手把外面挂着的自己的内衣收下来,“告诉那些追你的人,咱俩只是朋友,也可以说成是哥们,什么都没有,如果他们愿意追,就追,不愿意也不用可惜,证明他们不是个好东西,再等下一个。”
刑烨堂看手里的内衣。
再侧目看向洗手间外面。
他的内衣洗完都是丢在小阳台那晒。
阮竹的却不是。
一直是在洗手间外面背光的小窗口那晒,还用帘子挡着,像是不想让他看见。
刑烨堂这瞬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嫌弃了。
他有点难堪的握紧了手里的内衣,深吸口气,笑笑说:“谈恋爱结婚吧。如果有可能换个工作,尤其是……”
他看向垃圾桶,“你喜欢吃的这些东西会把你身子给吃垮,让你二十八变成三十八。”
刑烨堂把衣服塞进行李箱。
找垃圾袋换上,拎着垃圾袋和行李箱开门走了。
咔嚓一声关门声后,屋里恢复了平静。
阮竹怔愣在原地。
刑烨堂在下午告诉文棠和司烨霖,从阮竹家里搬出来了。
文棠追问:“就这么搬出来了?”
刑烨堂翘脚吃着薯片看电话,随意的昂了一声,补充:“以后不去了。”
文棠把感觉阮竹好像喜欢刑烨堂的事告诉司烨霖了。
司烨霖说如果喜欢的话,大抵不会搬出来。
没人舍得跟自己喜欢的人分开,不管怎么着,都会留下。
文棠觉得有道理。
却没想到刑烨堂就这么搬出来了,效率高到离谱的地步。
文棠没忍住,对悠哉没半点伤心和不适应的刑烨堂翻了个重重的白眼。
文棠预产期在一个礼拜后,家里商量的是预产期前三天就去住院。
准备去住的前一天晚上。
文棠无意识的动了动腿。
这些天一直半靠床头搂着她闭眼的司烨霖睁开眼,“肚子疼吗?”
文棠睁眼,点头:“肚子疼。”
文棠要生了。
司烨霖叫醒自己家人和文棠家人,送文棠去医院。
文棠去医院的路上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疼过,却不敢说。
因为一堆人都关切围着她。
说了疼痛也不会消失,甚至是减小,只会让家里人徒增担忧。
文棠在司烨霖怀里疼到直哆嗦。
后背被轻轻的一下下的朝下顺。
司烨霖说:“别忍着。”
“吵吵,疼了就说,爸妈在这,我也在这。”
文棠就这么说了,手揪着司烨霖的衣襟,哑声说:“我好疼啊。”
文棠如果知道,因为这晚的叫疼。
让她和司烨霖这辈子就一个女儿,打死文棠都不会说。
但这一秒哪知道以后的事。
文棠小口小口的呼吸,汗渍却还是极快了蔓延了全身。
她挤在司烨霖怀里:“我好疼啊。”
文棠哭的全身直哆嗦:“好疼好疼啊。”
司烨霖搂着文棠,哑声说:“一会就好,一会就好,很快,很快就不疼了。”
司烨霖再带文棠回海城后多了很多的闲暇时间。
时间多了,就开始算文棠每天运动多久可以有助于生产。
他结合了文棠的身体情况,睡眠情况,饮食情况等等,每天都有带她去运动。
他感觉文棠生产会很顺利,却不顺利。
文棠的生产就像是怀孕,煎熬到了极点。
顺产了七个小时,迟迟生不下来。
医生建议再等等,已经顺产了一半,现在转剖腹产会再受一茬大罪。
刑南艺看了眼坐在手术室门口垂头沉默的司烨霖。
顿了几秒走近手抬起放在他肩膀,“没事。”
文棠不让司烨霖进产房,从文棠进去后,司烨霖就一直在外面铁凳子坐着,一言不发。
看着像是没点关切。
但自己家人都知道不是。
刑南艺再把手轻触司烨霖肩膀后发现何止不是,压根不适到了极点。
司烨霖的黑色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汗水浸湿了。
冰凉又潮湿。
从上往下看,才发现不只是肩膀,他的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被汗水沁到潮湿了。
肩膀甚至在微微的打着颤。
刑南艺在司烨霖身边坐下,“知道为什么你妈那么想要个女儿,我却不愿意要吗?”
无忧无虑的司意涵,这辈子就一个遗憾,没有女儿。
司烨霖垂头轻语,“为什么?”
“因为疼。”
司意涵生司烨霖的时候,受了大罪。
刑烨堂来,是个意外。
但还好。
刑南艺想让司意涵养养月子病。
她生刑烨堂其实非常非常的顺利,不过一会就结束了。
刑南艺却因为亲眼看着司意涵疼,而留下了心理阴影,不想让司意涵再要孩子了。
后来……
刑南艺说:“她生你的时候真的受了很大的罪,但生刑烨堂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害怕,生完刑烨堂不过半年,就闹着想要个女儿。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说别怕,不管文棠现在有多疼,过不了多久,她自己都会淡忘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人类的本性。”
司烨霖想说,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确是人类的本性,但却无法掩盖现在她经受的疼。
我知道,你知道,二万伯伯也知道。
文棠在被推进待产室的第十个小时,生下一个女孩。
白白胖胖的,很漂亮的女孩。
在一个半小时后被送待产室推了出来。
文棠红肿的眼睛睁开,看着轻推她病床边框沉默寡言的司烨霖。
对他笑了笑,哑声说:“别怕。”
司烨霖垂眸,眼泪突然就这么下来了。
砸在文棠的脸颊上。
文棠手掌微动。
抬起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别怕。”
她宽慰面前这个一言不发,却明显一眼看过去就怕的快要碎了的司烨霖,“别怕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