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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残荷图,写实还是写意?
    “残荷?”
    “这是……什么情况?”
    “老邓?”
    馆舍内,柳南舟与邓鸣面对苏东山交上来的一幅名为《残荷图》的画,直接看傻了眼。
    游了夕影园回来之后,二人看着苏东山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为他还没有灵感。
    邓鸣甚至宽慰他:“无妨,作画就是这样,有灵感时如行文流畅,一泻千里。
    无灵感时如脑中塞石,苦思不得……”
    苏东山听得暗自皱眉,这说的是没灵感还是便秘?
    柳南舟也劝慰苏东山“不必急在一时”。
    然而苏东山随即取出题为《残荷》的画作时,二人直接看傻了,也看愣了。
    整幅画上只有粗细不一的线条跟墨点。
    并无荷叶、荷花。
    真要说变化,也就线条有粗细、弯曲、转折的变化,墨点有浓有淡。
    如蒙童涂鸦,感觉是个人都能画出来。
    然而柳、邓二人却呆愣当场。
    好一会之后,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目中的震惊。
    柳南舟震惊道:“这是……写意?
    以粗细线条代替残荷梗叶,以墨团代替荷叶?”
    邓鸣嗤笑一声:“外行就别说话,说了就暴露你无知。
    这分明是写实!”
    “写实?”
    “外行了吧?”
    邓鸣呵呵一笑,抬手化出一方小天地,俨然是一方池塘荷叶风景。
    微风过处,塘面微皱,荷叶摇举,朵朵荷花随风飘向,沁人心脾。
    柳南舟嘟囔一句:“显摆什么,不就是本命字吗,谁没有?”
    邓鸣嗤笑:“莽夫出剑,只知横七竖八,如牛嚼牡丹。
    除了大煞风景,还会什么?”
    柳南舟面皮抽了抽,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邓鸣一挥袖,小天地内光阴似加速流转。
    荷花盛极而败,颜色由艳到衰。
    荷叶也枯黄蜷曲、萎缩。
    翠绿的荷梗也变得干枯……
    仅仅是数个呼吸之间,小天地内的“池塘风荷举”的夏日美景就变成了只剩秃杆的冬日残荷塘!
    水面波纹不兴,只有干枯荷梗杵着,水面犹有荷梗倒影。
    偶有荷叶蜷缩成大团的,压弯、压折了荷梗……
    邓鸣又挥袖取出苏东山的《残荷》画。
    两相对比,柳南舟直接傻了眼。
    “这是,这是……”
    他看了邓鸣化出的荷池四季变化图,又看了一眼苏东山画的《残荷》。
    心底只有一个想法,这不能说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邓鸣点头:“不错,是实打实的摹景写实。
    这种景,非见过不能画出。
    最难得的,是这些荷梗,看似一线到底,却在中间有一顿为界。
    ‘界’从何来?
    水面也!
    我先前与他说画水是以‘留白’挤出来的。
    但似这种中间没有任何留白还能画出水的,闻所未闻!
    未画水,却有水。
    仅这一手妙想,巧夺天工。
    你是怎么想到的?”
    邓鸣急切看向苏东山。
    他教苏东山用的是“留白”挤出来的,可这种中间没有空白的,如何算是留白?
    柳南舟默不作声,巴巴望着苏东山。
    此时此刻,如邓鸣所说,不懂就不说话。
    不然只会显得自己无知。
    苏东山心底一叹,果然,撒个谎容易,圆个谎很麻烦。
    这幅《残荷》正是他借前世一位大家吴冠中的创意。
    这位大师画水,最擅长的就是留白,“无”中生“有”。
    本以为画了就行了,没想到邓鸣这老小子角度刁钻,没去计较写实还是写意,反而盯着怎么画出水不放。
    这要怎么解释?
    凭自己那半吊子的画艺知识储备?
    肯定不好糊弄过去。
    只能另辟蹊径……
    略作沉吟,苏东山缓缓开口:“等夫子先前说留白是以旁边实物挤压出水的形状。
    我就想,挤压到连在一起,不也是挤压吗?
    荷梗与影子,以水面相连,只需将连接处画出来就行了。
    至于‘留白’,荷梗与影没有‘白’,旁边却是一片空白。
    道家有言‘有无相生’、‘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
    学生想这‘留白’究竟是有还是无,倒也难说得很。”
    说完,他故作虔诚欠身,拱手道,“学生大胆猜想,忍不住便画了下来,请夫子指正。”
    事实上他心底颇为忐忑。
    可以确定,画是肯定没问题的。
    毕竟出自吴大师的创意。
    但这道理……却是苏大爷胡诌的。
    通不通的,就看能不能唬住二人了。
    “啊这……”
    柳南舟直接愣住。
    画个水的功夫,都到了道家学说上了?
    邓鸣却轰然一震。
    “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门至理,虚无缥缈。
    荷梗相连,无中生有,却又落在实处。”
    邓鸣目光灼灼看向苏东山,伸手重重拍了拍他肩膀,连声赞叹,“妙,妙!”
    苏东山心底直撮牙花子,这也行?
    不过得了夸赞,他自然暗地里松了口气,赶忙欠身:“是夫子教得好!”
    “不,是你天资过人,才思高妙!”
    “邓夫子才是学识渊博,才思高妙!”
    柳南舟眯眼思索,瞥向《残荷》图。
    他虽不擅作画,却也是识货的。
    这等好画,邓秃子只知道技法之妙,却不知道此画背后的潜在价值。
    不如趁现在……
    柳南舟伸手:“邓秃子,这话真有你说得那么好?拿来我再瞧瞧!”
    不料邓鸣却凌空抬手在上面盖了两方钞印,一为“幼鹿”,阴文印。
    一为“见贤思齐”,阳文印。
    两方印章,将这幅画跟邓鸣的联系锁定了。
    做完这些,邓鸣才呵呵一笑,将画递了出去。
    柳南舟伸出去的手缩了一下,咬牙切齿道:“邓秃子,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邓鸣呵呵一笑:“一根筋,老二别笑话老三。
    都是一个师傅教的,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
    柳南舟将目光从《残荷》图上依依不舍挪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憋闷。
    他心底已然想好,只要离了云岚书院,一定想方设法让苏东山再画一幅出彩的。
    到时候自己就把自己身上的印章全盖上。
    嗯,还有飞剑剑意也放上去,看谁再跟老子抢!
    只是这种巧夺天工的画是随随便便就能画出来的?
    再说了,画艺也不是苏东山的主业,本命字、练剑才是他该干的正事啊!
    想到这里,柳南舟心底暗道可惜,错过了一场留名的机会。
    然而邓鸣却不这样认为。
    果真如柳南舟所说,苏东山是初次作画就能以线条画出如此写实、意境深远的画的话,那他的画艺天分绝不只是“天才”这么简单!
    而且从苏东山画的《残荷》,他也看出了某些没画出来的东西。
    为了验证自己心中所想,邓鸣微微一笑:“你的这副残荷很好,但我觉得你可以在此基础上更进一步。
    比如说……无中生‘水’?”
    “嗯?”
    苏东山、柳南舟齐齐看向邓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