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金戈正继续把全身力道向掌上集中。
蓦地,江明手掌向下一沉,借着这一沉之力,足下向前抢进了一步,双手霍地向侧方一拨!
这一手功夫,可就是四两拨千斤的窍门力道了。
随着他的双手向外一拨,借劲施力地一送,金戈偌大的身躯被送了出去!
二人立身之处原是在山道坡路,如此一来,金戈壮大的身躯直向着山路坡底落下去。
当然,这么一点高度是摔不着他的,可是这个脸却是丢定了。
恨地无缝!
金戈就空一滚,身子直坠大厅,他已经难以保持住悠然的姿态,身子沉重地落下来,“碰”地发出了一声响,足下踉跄着,差一点摔倒在地。
草狗应声皱眉,咧着嘴轻声道一声:“哟黑,疼!”
“拳拳到肉!”背剑老仆也甚是应景的打趣道,他依旧闭着眼,可对他而言,仿佛这点事就算不睁眼去看,他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一众手下的面前,这个脸他实在丢不起,便怒喝了一声,道:“狗贼,欺人太甚!”
金戈嘴里嚷着,脚下用力一顿,纵身而上。
他身到枪到,两只手握紧了枪,贯足了内力,直向江明胸肋捣了过去!
江明鼻子里冷哼一声,用“蝴蝶散手”的招式,向外一分双手,把金戈双手拨到了一旁。
金戈怒叫一声,身子向左一偏,已把右腿飞踢而起!
可是这只腿却被另一神秘人斜递而出的一只手接了个正着。
“堂堂金戈,居然被一江湖马贼如此羞辱,这等事若是传回京师,你要都统大人的脸往哪里搁?”
大风忽起,地面的灰沙一片飞扬,使人难以睁眼。不过,终于看清了,不远处有一道火红的影子单手举着倒飞而出的金戈,骑马而来。
草狗眯眼朝说话那人望去,脸上笑意微微一敛,而坐于车厢内的背剑老仆双眼首次微微睁开,不过也只是微微一睁,随即便又闭上了眼。蒙面的酆都夫人无动于衷,依旧闭目养神,仿若外物再不能扰动她的心一般。事实上,不是外物再不能扰动她的心,只是来人虽然很强,却还未强到足够让她动起逃生的念头罢了。
来人铁甲覆面,一身红袍,覆面铁甲,护膝,护腕,护手,披风,腰带,马靴尽皆殷红,强烈日光之下,红光灿烂,好不惹眼。加上这红衣汉子身材修长,腰背挺拔,此刻骑在一匹蒙古石榴红大马之上,英姿飒爽四字用在此人身上简直贴丝合缝一般。
这人单手举着身着甲衣,手持金戈,足有三百斤的名捕金戈竟是毫不费力,伸手,接住金戈,化解金戈倒飞的余力,放下金戈,几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甚至还有些轻描淡写。只是露了这一手,就充分表明了来人功夫之高强,再加上他的说话语气,隐隐表明了这人的身份还在金戈之上,这是不是就能够说明,这红衣汉子的武功还要在金戈之上呢?
铁手谭五,金戈马六。
草狗坐在车上,面朝老仆,轻声推测道:“都统?锦衣卫明面上自洪武二十年便已被废除,可从义父的情报可知,锦衣卫的组织系统却是一直在暗中留存,铁手口中的都统莫非就是那个明亡实存的锦衣卫指挥使?这两个小贼到底犯了什么事,居然能惊动锦衣卫。”
“金戈铁手都非三法司之人,非三法司之人却可掌内外狱,确实是锦衣卫的人。”
“不过细细想来,依着金戈的武功,撑死不过是副千户的级别,铁手能高过金戈一头,想来十四千户中的一个,顶头上司理当是两名镇抚使其一。小小从四品的镇抚使,便就有胆自诩都统了?”草狗摸着下巴上刚刚冒了些头的胡渣,眼神中露出些许调侃。“饶了京城几圈都没敢进去,但这好不容易南行一趟,连个两品朝上的京官都没见着便就要回西凉确实是有些心有不甘啊!”
老仆闭目微笑,并不说话。
草狗也笑,边笑边说道:“听义父讲,这一代锦衣卫指挥使可有洪武太祖钦赐的飞鱼服加身,小小三品官,却是让无数一品官簇拥拍马,若是能见上一面,这一趟南行倒也不亏。”
“那人道玄境时可敌问鼎,一身道家玄功乃张远丰亲传,妙不可言,如今脚踏问鼎,号称一手可揽天下江湖。”背剑老仆听草狗这么一说,提点了一句。草狗听了背剑老仆这话,微微一愣,虽早有耳闻锦衣卫中高手如云,但倒是真没有想到这锦衣卫指挥使居然能有这种功力。如今听向来眼高于顶的背剑老仆如此一说,草狗当真是被吓了一跳。
“当真是一手可揽下天下江湖?”
“昔年太祖在世之时,汉王陈友谅旧臣之中有问鼎境高手三人,皆为刺客,六入金陵紫禁城,行刺杀之举,那指挥使以一人之力,以道玄境杀问鼎,六次救驾于危难之际,故而得了鱼龙服加身。”
“都被他杀光了?”草狗咋舌道。
“杀光了。”老仆点点头。
草狗一愣,片刻才追问了一句。“那三名问鼎境的刺客,都秩几品?”
“两个五品,有一人据说是六品。”
“手刃问鼎六品?那岂不是与老师无异?”
“三十年前,老夫自问杀问鼎七品并非难事,十年前,堪堪为之,如今,可退之,却难杀之。若真对上他,怕是不敌。”老仆实话实说,摸着手中游龙宝剑,大有英雄迟暮之惑。草狗不言,看了看眼前的金戈铁手,心生迟疑。“那这指挥使,我还见不见了?”
老仆呵呵笑道:“少爷若真有心,大可见上一见,老夫纵然不敌那指挥使,带着少爷全身而退还是可以的。”
草狗也是悻悻一笑:“若真是到了那一步,却是不如不见了。只是如他这等高手,倒是不能说见就见了。”
老仆明白草狗的意思,以草狗的心性,想要拉拢京官,行事之间自有忌讳种种,旁的不说,但是草狗私会朝中大臣一事败露开来,便就难以收拾。草狗本想着见上一见那锦衣卫指挥使,若是谈的好,自然是最好,若是不好,大不了就一剑杀了。如今得知这指挥使武功逆天高强,还是一个能以道玄境杀问鼎高手的变态猛人,后路被断,草狗自然是需要再好好斟酌斟酌的了。
然而就在此刻,一直闭目无言的酆都夫人却是忍不住冷哼一声道:“那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小小一个指挥使若是不幸碰上我师尊魔侯九,弹指间便能教他灰飞烟灭。”
草狗一翻白眼对酆都夫人这种色厉内荏提师父的城里嫩娃视若无睹,只是贼兮兮的一笑,学着刘舫道:“咱们江湖行走,不兴自报山头唬人的。”
倒是背剑老仆轻轻摇头。“老九也许能赢他,但却未是稳胜于他。”
背剑老仆的话显然分量很足,酆都夫人听了这话,一时却也不作反驳之语,草狗还想说话,那头铁手却是有所动作。
另一头,金戈被铁手放下,一身红衣的铁手缓缓上前,红甲包裹的双手合抱在胸前。正要说话时,铁手却是回过头,遥遥向坐在车头的草狗行了一礼。“这位公子,官府查案,有所叨扰实是迫不得已,还望海涵。”这铁手虽说面上有红甲覆盖,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说话语气却是恭敬之极,赫然是看出了负剑老仆的不一般,丝毫不敢大意,上来便就将身段姿态放低,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铁手为人处事倒是比金戈谨慎谦和许多。草狗并不说话,不置可否,一脸坐着看戏的模样。铁手见状,也不动怒,缓缓起身,转向站在前头的江明与方浪二人。
“上一回侥幸让你二人跑了,这一回若是你二人束手就擒还好说,但若是还胆敢反抗,那就怪不得本官出手不留情了。”
江明不说话,但两条腿和肩膀上微微抖动已然表明了他的心意,他这是要跑,敌手太强,不可硬拼,此刻他手上还有许多金银在手,只要今日能跑得掉,此番风险很有可能就要被化解了。
草狗眼睛一眯,看出了江明的心意,这是很聪明的作法,草狗自问若是换了自己,相同的境遇之下,自己一定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而草狗能够看出江明的心思,铁手自然也看得出。他骑在大马之上,一身火红的衣裳微微飘动。
虽然没人看得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大家都听到了他的笑声,那是一种略微带出了一些鄙夷的笑意。铁手微微拉了拉马缰,道:“你想跑?上次就看出你的轻功不错,本官刚巧也专注修炼过几年的轻功,不如,来玩玩?”
江明皱着眉头,还是不说话。
铁手不耐烦的策马后退一步,把身上那袭红披风脱了下来。
江明何尝不知铁手轻功厉害,他早已探清楚了铁手的底细,知道铁手的年纪不过十八,乃是锦衣卫中最受器重的人物,武功定然必非等闲之辈。铁手自己说自己专注轻功修炼,一身轻功定然是极为了得。
江明马上回忆起上一次与铁手交手,若不是那天铁手大意,自己又使出了老大传授的保命招式,他与方浪根本无法逃出生天。
可即便是这样,江明还是要与他一分高下。
虽然江明心里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他知道这一场架是非打不可的,也绝对有打的必要。若是不打,对方一拥而上,自己与方浪更加不可能逃得了。但若是自己答应比试,自己即便一样难以逃跑,但只要拖住铁手,方浪却是有机会逃跑的!
只是片刻,江明已然打定了注意,他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却也只有硬拼这一条道儿走了。他遂把一袭长衣拉起来,前后大襟合拢起来,系成一个大疙瘩。
铁手看在眼中,似乎看透了江明的心思一般,却也不见有何反应,只是身周散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杀意。
早先他眼看着江明巧胜金戈,已知对手不是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
草狗只觉事情越来越有意思,转头询问老仆一声:“老师,不看看?”
老仆点点头,睁开了眼。
顿时,草狗指着车把式吩咐道:“把帘子拉起来!”左手边的车把式闻言,即刻将北面的一袭绢帘卷起,顿时就能够看见廊外的宽阔天空。
这条官道,耸峙在水面湖边,旁边是起伏的山脉,两人如若要比试轻功,那湖面便就是最合适的去处。
此时,暮色渐沉,湖面上散发出一片白茫茫的水气,渲染得这些山色迷蒙。
凭窗外望,固是令人心旷神怡,只是一想到即将在这湖上伸展手脚动武时,禁不住会使人精神一震。
有一座拱形桥,桥上有阁楼,耸立在水面上,足足有六七丈高。可以设想,由这么高的地方,纵身下坠,落身在沾满雾水的亭顶之巅,飞腾互搏,当然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儿一个不慎,可就有失足落水之险!
也怪,这两个人脸上竟毫无惧色。
铁手一笑道:“你我二人就在这湖上尽展平生所学,但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了。”
江明拱手时,转身给了方浪一个眼神。方浪见了那眼神,心中一动,面色大变,可没等他发话,江明又是一个眼神死死瞪过去,方浪身形立刻萎靡下去,双眼无神,似乎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
铁手向着江明冷冷地道:“江朋友,你觉得本官划这个道儿怎样?”
江明点点头道:“很好。还请铁捕头下留情!”
铁手嘿嘿笑着,并不答话,只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继而身形一扭,已由马上跃身而出。
铁手是存心要在众人面前显示一下他的轻功。
事实上,他那身轻功果然不弱。便是老仆看了也不由得微微点头,而草狗眼神中神色更奇,因为他甚至看不出这铁手的身法到底是何路传承。往常旁人打斗,只有一出手,草狗便就能大致摸索出对手的武学渊源,可这个铁手却奇怪极了,他已经在草狗面前出手两次,可草狗却依然是一头雾水,丝毫看不出铁手的师承。
只见铁手纵出的身子,在空中飘飘然如晴空之羽,极其轻灵地落在那石桥之巅。
那桥亭顶尖上有颗浑圆的石珠,铁手用一只脚的脚尖点在亭巅的石珠上,整个人晃悠悠的如钟摆一样晃动,却不是乱动,而是极有韵律,极有美感的微微转动,整个身子如同连在那石珠上一般,怎么动也掉不下来。
就在铁手脚步方一落定之时,江明也由山道上腾身而起,真是快若旋风,轻若无物。
看上去,就像一只剪空的燕子,那么轻灵巧快!
铁手落下的身子是垂直的姿态,江明却是采取弧形的纵落。
他身子高高地纵起来,歪斜着落下去。落身的地点,就在铁手身侧附近的一块山石之上!他衣袂飘风,发出了噗噜噜的一阵响声,等到足尖一点到山壁冒头的那颗石块之上,顿时就如同磁石吸针般地贴了个结实!
现场风势极大。
呼呼的风,不但把水面上吹起了泛泛涟腑,也把二人身上的衣衫吹得如同彩蝶翻飞。
四只眼睛在彼此照面的当儿,已紧紧地吸在了一块。
铁手一抱拳,说道:“江兄,兄弟修炼的这种功夫,有一个缺点……”
他嘿嘿一笑,接下去道:“就是一动上手就难分轻重,若是伤了江兄,还要请你多多包涵!”
江明只想着如何缠住铁手,好让自家兄弟逃生,当下只是微微笑道:“大人不必介意,尽管下重手,往在下死处照量就是了!”
铁手冷笑道:“好!”
这个“好”字刚出口,铁手肩头微微一晃,已平着窜了过来。身子向前一欺,双手直出,就向江明心窝上猛戮。
江明叱了一声:“好!”
随着他向下蹲的式子,两只手用“双撞掌”的方式,霍地向外抖出去。
他两只手掌上夹满了劲力,势如排山,“呼”的一阵疾风,汇成丈许方圆的一大股风柱,直向铁手身上逼去!
这一手功夫,端的是厉害之至。江明刚一上手就用出全力,赫然是拼死一搏。铁手如果不及时退身,可就万万难免受伤,他未曾想到这江明竟是如此狠辣之人,一上手便就要拼一个你死我亡,情急之下,右足用力一顿亭面,整个身子向后一个倒窜“哧”的一股风力,射出了一丈五六,落在石桥之上。
一上来就几乎吃蹩。
铁手心里这口气,可以由他行动上表现出来。
就在他倒窜而出的身子刚刚落在亭顶的同时,手倏地向外一翻,施展出弹指通的功力,“哧!哧!”一连两股尖风,发出了两支“龙头金羽箭”!
这种“龙头金羽箭”乃是锦衣卫中流传的暗器中最厉害的一种。
盖因为这种暗器体积较长、暗器尾部有一截长长的白羽,所以一经发出,就增加了本身的速度,再者,这种暗器尖端的龙头是经过高明行家特别设计制成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