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说到花孤城奋力转动经筒,到得最后却是不堪重负,身受重伤。关键时刻,老法王及时出手,将花孤城救下。
朦胧之中,花孤城只觉耳边梵音回响,周身说不出的温润舒畅。而后,花孤城便再没了意识,缓缓昏睡了过去。老法王单手一托,将花孤城扶正,毒客卿与老李头此刻站在一边,见了花孤城吐血倒下,急忙上前,将花孤城身形稳住。
“花施主受转经筒逆转之力压迫,体内筋脉受损,老僧传输的内劲只能暂时护住花施主受损的筋脉,至于说完全恢复,想来是要静心休养上一段时日了。”老法王一席话说完,却见毒客卿与老李头面上俱是露出为难之色。老法王洞悉因果,见了两人的脸色,双手合十问道:“两位施主可何难言之隐?”
毒客卿与老李头听老法王开口相询,不敢不答,互视一眼之后,由毒客卿开口回答道:“晚辈二人受孤城派所托陪此代花孤城至江湖上游历一番,按照约定,需在八月之前将花孤城送回孤城派。而眼下已是三月出头,时间已过大半,但各项事宜尚有大半未曾处理妥当。”
听了毒客卿这一番话,老法王只是轻轻点头。“但花施主如今实力境界不足,无法取走本寺之物,再加上此刻身受重伤,接下来的路程,怕是会很艰难。”
毒客卿听了老法王之语,深以为然,愣了片刻之后,低头不语,一脸无奈。
老法王看了倒在老李头怀里,昏迷不醒的花孤城一眼,轻声叹了一口气,轻诵一声大明咒,而后又问道。
“按照你们的原定计划,离开轮转寺后的下一站,是要去往何处?”
“大雪山,昆仑仙。”
老法王眉头一颤,眼睛微睁。“昆仑仙与一剑仙。”
毒客卿听老法王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心头不解:“路程上只说是要拜访昆仑仙前辈,至于一剑仙前辈却是不曾提及。”
老法王轻轻点头,想了片刻,哑然失笑。“若是老僧不曾猜错,孤城派那位的意思想来是要老僧陪着花施主一同去往大雪山,拜访故人吧?”
毒客卿听了这话,摸不准老法王心中是喜是怒。毕竟虽说老法王是得道多年的高僧,但正是应为是如此高人,才越是容不得被人算计于计划之中。按着计划,请老法王一同前往大雪山之事本应是由花孤城开口。但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毒客卿始料未及。此刻毒客卿只听老法王轻笑,心中却是忐忑惶恐。当下,毒客卿同老李头二人只是深深埋头,不敢出声,战战兢兢的等着老法王开口做出决断。
过了片刻,老法王总算是轻叹一声,缓缓抬起头,阳光之下,那张饱经风霜,沧桑遍布的老脸弥漫出一股深深的仿若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怀念。
“如此,也好。”
毒客卿听了老法王这句“如此,也好。”心中仍是摸不准老法王的心思,但趁着这片刻时间的功夫,恭恭敬敬的递上了一纸书信。老法王双手接过书信,缓缓打开,默念一遍。
片刻,老法王将那书信看完,那张宣纸竟是无火自燃。读完书信的老法王双手又一合十,开口道:“请两位先行带着花施主至客房歇息,至于大雪山一行,老僧还需作考虑一番,三日之内,自当给出答复。”
毒客卿与老李头听了老法王这话,虽依旧不知老法王是何心意,但至少确定了老法王不至于金刚一怒,只是如此,毒客卿二人便就已是谢天谢地了。
花孤城得了大-法王一道金刚内劲护体,受损筋脉的恢复速度却是极为惊人,只是一日一夜之间,花孤城所受内伤便就已好了大半。
等花孤城悠悠转醒之时,只见老李头与毒客卿面对面坐着,面色忧虑的商议着些什么。
“你说,若是我们没办法让花孤城取走轮转寺中之物,此次任务可还能算是完成么?”老李头踟蹰问道。
“不可能。”毒客卿摇头,极为笃定的否定了老李头的猜测。“不过轮转寺之物,咱们去过大雪山之后,可以带着花孤城回过头来再试一次,说不准花孤城能在大雪山中得到些什么逆天造化也说不定。”
“可老法王那边肯不肯答应,却也还是未知之事。”老李头给毒客卿浇了一碰冷水。
“我倒是很有兴趣知道,这老法王似乎与这花孤城似乎是老相识一般,这其中是个什么道理。”毒客卿摸着下巴,笑的玄乎。
老李头想了想,猜不出一个所以然,叹了口气道:“不可知啊,不可知。若是能知道之前老法王与花孤城谈论了些什么,说不定倒是可以猜出一些什么端倪。”
花孤城翻了个身,故意弄出了些动静,两个老家伙即刻转过头,面色略带惊诧的望向花孤城。
花孤城轻咳一声,只觉口中腥甜,胸口郁结,一个没忍住却是吐出一口黑血来。花孤城皱了皱眉头,骂骂咧咧的说到:“行走江湖几个月,功夫见识不见长进,吐血骨折倒先成了家常便饭。”
毒客卿见花孤城吐出一口淤血,床下青石板也染黑了一大片,又见花孤城长长呼出一口气,似乎气脉舒畅许多。而后毒客卿轻笑赞叹一句。“这大-法王的金刚内劲果然是逆天玄妙,你这一口淤血吐出,内伤想来是好了大半。这会气脉舒畅多了吧?”
听毒客卿说完,花孤城下意识的运气一周天,确实是如毒客卿所言,之前破损的筋脉如今已是修复了大半,余下的一些小损伤此刻也没有大碍了。
“我且问你,之前我转动转经筒的时候,那条突然跑出来的金龙是个什么来历?”花孤城顺手抄过床边的茶水,喝了一口,乍入口时只觉苦极,花孤城忍住没吐,凭着花孤城在老爹身边多年,对茶道的研究,只一口便品出了此茶的来历。苦荼,名实相符,名字是苦的,味道便也是苦的。但老爹与花孤城都喜欢喝苦荼,是从喜欢它的名字开始的。苦荼二字就有一种宁静独立、苦而不怨的气息,像宋元时期的一个别致曲牌,给深陷红尘的都市人一种温暖的慰藉。苦荼却饮则不忘。除了茶类饮普遍的清苦之外,苦荼别有一种独特的苦味,那种苦经由舌根,直指人心;人内心的伤痛之苦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换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有痛感的快乐和安慰。这的确有别于那些弥漫着市井气息的、世俗的、温暖的各种味道。从一种形而上的意义上来说,苦荼有一种人们主观赋予的功能,它可以承载人生苦痛,可以以苦制苦,并由此影响一个人的命运。
花孤城嘴里含着苦极的茶水,漱口漱了半天这才吞下,本是想学着老爹的气态赞一句“好茶!”但却没料,那一个“好”字刚刚出口,花孤城便就忍不住,吐出一句。“好苦!”
“那天龙法相寄养在你的身上,他的来历还有谁能有你清楚?”毒客卿反问一句。花孤城皱着眉头,将信将疑的看了毒客卿一眼,只听毒客卿说道天龙法相,花孤城便隐隐想到了天龙寺中那一番际遇。此时此刻,花孤城再次想起了空相禅师相赠的那副八部众魔神图。
“对了,我有一事不明,想要问你。”毒客卿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什么事?”花孤城皱着眉头,再喝一口苦茶。
“之前转动转经筒之时,你何故要不要命的去奋力转动经筒,便是筋脉俱断都在所不惜?”毒客卿这句话说完,老李头精神一震,一样正了正身子,朝花孤城望去。
为了一件不知为何的物事,而拼了性命不要。
凭着这些日子以来二人对花孤城性格的了解,毒客卿与老李头都认定这花孤城决计是不会做出此等事情的。
花孤城放下茶碗,愣了愣神,一脸回忆装,只记得当时自己触碰到那转经筒的一瞬间,从那转经筒上传出一股巨大地吸力,几乎就要将花孤城的灵魂给剥离出来。只是那一瞬间,花孤城的神智便就变得不甚清明起来,而后,花孤城的灵魂深处竟是接连响起一个诡异之极的声音。
“转动它,放我出来,转动它……”
回忆到此番情形,花孤城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那个声音属于谁?跟花孤城的前世有何关系,自己当真将那转经筒转够二十圈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花孤城砸了砸嘴,一脸的不愉快。
毒客卿与老李头见花孤城这副反应,都是心生奇异。毒客卿犹豫着开口问道:“花孤城,你怎么了?”
花孤城听了毒客卿的问话,这才回过神来,看了毒客卿与老李头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唉,那转经筒上有诡异,很诡异!”
花孤城不愿细说,毒客卿与老李头见了花孤城之前一瞬间面上闪现出来的神色,纵然心中百般好奇,却都是不敢再多问,只觉那一瞬间花孤城眼神中闪过的那丝凌厉,当真是杀意凛然。
“刚刚迷迷糊糊听你们说到请老法王陪同我们一起去大雪山的事情,似乎进行的不太顺利啊。”花孤城换了一个话题,毒客卿听了花孤城的问话点了点头。
“老法王那边似乎有什么难处,还未决定随我们去大雪山一行。”毒客卿把眼下情况与花孤城说了一遍。
“倒是你看看,是不是可以去找老法王聊上一聊?”
花孤城听了老李头的话,倒是颇为爽快的点头答应。
“我恰好要出去转上一转,要是碰巧能遇上老法王,那我就厚上脸皮求上一求。”
“若是遇不到呢?”
“这世上之事,求的求不得,皆逃不过是一个随缘而已。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怎地还是看不开呢?”花孤城故作高深的消遣了毒客卿一句,说完便一溜跑出了屋子,只留下毒客卿与老李头二人面面相觑。
两个老头愣了片刻,只是沉默,许久之后,毒客卿方才吐出一句。
“这小子是在消遣咱们?”
“应该是……”老李头细细品味花孤城的那番话,而后又说一句。“不过还真有些道理。”
轮转寺,月下,树影婆娑,转经筒转动的声音配合诵经声与风声,声声韵味深长。
花孤城绕着那代表世界外围铁围山的围墙,只当是散步,到得最后,却没想还是神使鬼差一般的走到了自己白日里转动转经筒的地方。却没想,花孤城远远就看到了老法王轻轻转动着花孤城白日里转动的那个巨大转经筒,面色沉重,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而那罗汉依旧是不舍昼夜的转动着另外一个巨大的转经筒。
但叫花孤城惊讶的却是,那老法王做沉思状,单手转动转经筒,似乎不觉有半点吃力之感。花孤城当即原地站定,轻声默数着老法王转动转经筒的次数。
“一,二,三……”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孤城数着数着甚至都忘记了自己之前到底是数到了两千七百六十四还是两千七百六十六,总之花孤城看老法王那副举重若轻的样子,仿佛只要老法王他自己愿意,便就可以如此转动下去,一直转成一个亘古永恒。
“龙虎境,可转动二十周,金刚境可转一百余周,道玄境可转动千百周,问鼎可转万余周,天象便可远至观世音菩萨海会圣众处。”花孤城低声轻喃,计算着老法王的实力。“看老法王这个样子,实力想来是远超道玄,稳稳入了问鼎境啊!”
却没想花孤城这一句话说完,老法王却在另一头兀自开口。
“转动一周者,即等同于念诵《大藏经》一遍。转动二周者,等同于念诵所有的佛经,转动三周者,可消除所作身、口、意、罪障,转动十周者,可消除须弥山王般的罪障;转动一百周者,功德和阎罗王相等;转动一千周者,自他皆能证得法身;转动一万周者,可令自他一切众生解脱;转动十万周者,可远至观世音菩萨海会圣众处,转动百万周者,可令六道轮圆海中一切众生悉得安乐;转动千万周者,可令六道轮回众生皆得拨除苦海;转动亿万周者,功德等同于观世音菩萨。”
花孤城早已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遍听到这番功德论了,老法王深夜转动这转经筒,为的是积累功德?
“花施主果真是天赋异禀,如此重伤,只是半日时间便就恢复大半。”
花孤城见老法王发现了自己,不好意思的笑着走上前去,说道:“平日里我倒是没有这么天赋异禀,今日得了老法王这一道金刚内劲,方才变得如此天赋异禀。”
老法王继续转动转经轮,听了花孤城这一番算不得奉承的奉承之语,只是轻笑,并不说话。
花孤城看着老法王一圈一圈转动转经筒,忍不住好奇,问道:“老法王转动这转经筒,是在积累功德,还是在修炼?”
老法王再次变得浑浊的老眼,眼脸低垂,想了片刻后叹一口气:“老僧只是在摇动它,借由它靠近佛祖。”
花孤城哦了一声,挠了挠耳朵。老实说了一句。“不懂!”
老法王停下手中转经筒,轻道一声:“不懂也无碍。重要的却是,你需要知道,你自己在做些什么?是在靠近佛祖,还是远离佛祖。这,你懂不懂?”
花孤城点点头,仔细想了片刻之后,又摇摇脑袋。“撑死了只能算是半懂不懂。”
“那便也算不错了。”老法王停下转经筒之后,那只枯瘦干瘪的手掌却一直摁在转经筒之上,花孤城只觉那转经筒中此刻蕴藏着极为庞大的反转之力,只要老法王那只手一松开,那转经筒的逆转之力即刻便会爆发开来。花孤城只想着白日里自己转动转经筒不足二十周就引来如此庞大的逆转之力,老法王转动了这数以万周,引发的逆转之力当真是要毁天灭地了。想到这里,花孤城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的想避开那转经筒,但老法王佝偻的身形却又偏偏让花孤城感到无比安宁,只觉转经筒上那恐怖绝伦的逆转之力在老法王那只手如此一摁之下,竟不由的慢慢消散而去。
花孤城咽了一口口水,问道。“大-法王最多可转动这转经筒多少周?”
老法王听了花孤城的问题,细细回想一番,而后答道:“也许八万,也许九万,但决计是到不了十万周。”
花孤城大概是懂了,再次哦了一声。
老法王微微睁眼,轻轻一笑,再次开口说到:“你们要去大雪山?”
花孤城听了老法王这话,心中一喜,暗道一句:“诶嘿!这大-法王自个提起了这茬,也省的我再厚着脸皮提及,好极!”当下,花孤城只是笑着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大雪山里有一人,道法不在老僧之下,而且与你有血仇。”
花孤城瞪大了眼睛。老法王继续说到:“他一剑就能让你化作齑粉,这,你懂不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