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险而又野心勃勃。这是秘书官鹿岛容子向天仪司令提交作战计划案的两天前。
    在陆奥改的舰内——。
    “你在说什么啊。难以置信。再给我说一遍，黑耀！”
    “你没听见吗？我是说春日绫坂这样没有知性的人！”
    资料室里传来争吵声。
    而且是两个女子。
    两人现在正吵得不可开交，在舰内回荡着她们的大嗓门。
    因为绫坂一下子逼近黑耀，黑耀手中的一叠厚厚的纸掉在了地上，一触即发。
    春日绫坂。
    声音的主人之一就是她。
    橙色的发色搭配绿色的眼睛。面容姣好，手脚修长的苗条女子。
    另一个人是黑耀。
    与明亮发色的绫坂相比，黑耀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际，显得很土气。而且身材也很一般，容貌也只能算是中等。
    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阴阳两极。
    阳光的绫坂涨红了脸，
    “什么嘛。我是因为有想问的事情，才过来的！”
    而阴暗的黑耀则以高压的态度说，
    “你应该去问更聪明的人。”
    “什么！”
    “哎呀，没话说了？”
    黑耀轻蔑地看着不知所措的绫坂，
    “你看，我的眼睛是绿色的吧？这可是很稀有的哦。”
    然后她改变了之前的语气，撩了撩头发。
    “切！这是在模仿我！”
    “哎呀，很像呢。那这样呢——”
    黑耀说着，手放在腰上，挺了挺胸，
    “我是战斗机飞行员，战术机甲队所属。和那些只会躲在舰桥里的人可不一样。我的身材也很好哦。”
    说完，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点都不像！”
    绫坂脸涨得通红，反驳道。
    “这是什么啊！真讨厌。我才不会这样呢！”
    “哎呀，明明很像。大家都会看错的哦。”
    “哪里像了！”
    “绫坂，你总是炫耀自己的容貌和经历，但今天我明白了。你其实是个没脑子、没内涵的低俗女人。”
    听到这话，绫坂在心里想，
    ——既然你要这样，那我也不客气了。
    于是，她皱起眉头，
    “你才是矮冬瓜呢！”
    她笑着说，显得很从容。
    内心愤怒的绫坂虽然心里很生气，但——。
    ——不能被挑衅。
    她拼命地克制自己。
    在绫坂看来，对容貌的攻击就是——。
    ——黑耀的嫉妒。
    她很清楚这一点。对经历的攻击也是如此。
    你看，我是舰载机队的队员，这在军队和社会上都是最容易理解的精英形象。而黑耀只是船务科的一名普通通信操作员。就像月亮和鳖一样。而且我是个十足的美人，黑耀的脸虽然不难看，但化妆技术很差，又阴郁，身材也很一般。
    “你嘴上的黑痣很显眼，但也就这样了。给人一种阴暗的印象。实际上，在工作和休息时，你都只知道对着电脑，很阴沉。”
    “你这是人格攻击？果然很低劣啊。”
    但黑耀更厉害，她会说，
    ——人格攻击！是你先模仿我的吧！
    绫坂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本来就是你先叫我的吧。我在房间里和大家一起看动漫，都中断了过来的！”
    绫坂激情爆发，抓住了黑耀的头发。两人的争吵终于进入了下一个阶段。
    两人争吵的原因是——。
    ——黑耀私自制定的平叛作战方案。
    绫坂看了这个方案后，
    “很难理解啊。”
    她开口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问题。
    “首先，你应该使用适当的术语。你用了很多不常用的词，比如渐减。这只是你想用的吧？还有，这里是不是不知道陆奥改的战术机甲队的行动半径？这么远是不可能的吧？还有这里——”
    对此，黑耀皱起眉头，太阳穴青筋暴起，
    “我叫你出来，就是应该听取各种意见的。”
    她虽然忍着，但还是不太愿意地听着，因为她的朋友绫坂实在是太没有神经了。
    绫坂对黑耀的作战方案过度批评，两人因此发生了争执，现在终于在资料室里打了起来。
    绫坂抓住黑耀的头发，黑耀则不甘示弱地抓住绫坂的衣领。
    “猴子绫坂。能放开我的头发吗？”
    “哎呀，妄想女黑耀是先动手的。会把衣服弄皱的哦！”
    两人都想让对方先放手，这样自己就能占据有利地位，进行下一次攻击。
    也就是说，先放手的人肯定会被追击。
    这与其说是相互不信任，不如说是孩子之间的争吵。
    这种扭打最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头发被拉扯、被抓伤、被咬、手被挥舞。在地上打滚，进行着难看的暴力冲突。没有任何技巧，非常低劣。
    就在这两个即将展开真正的猫斗的人面前。
    两人互相抓住的手被，
    咚——。
    一声沉重的撞击声打落。
    两人瞬间脸色扭曲，
    “「——！」”
    发出了不成声的惨叫。捂住了手腕。
    两人的手腕好像被什么人打了一下，与其说是疼，不如说是受到了沉重的冲击，手的握力也消失了，麻木感阵阵袭来。
    绫坂抓住黑耀头发的手也在一瞬间松开了。头发被抓住再松开后，会有一些麻烦。因为头发会缠在手指上。
    不过绫坂的手上缠着几根黑色的头发，但很容易就松开了。
    绫坂和黑耀都是军人。她们大概能猜到，能做到这种事的，肯定是武术或体术出色的对手。
    但现在两人都气得满脸通红。两人同时，
    ——谁啊？好疼！
    ——谁啊？是男的吧！
    转头怒视着打落她们手的人。
    “舰长！？”
    “司令！？”
    两人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随后，黑耀对绫坂说，
    “你真笨啊。不是舰长，是司令！”
    她的言辞很犀利。
    两人的争吵在这一瞬间又重新开始了。
    “为什么！天仪将军是陆奥改的舰长吧！”
    “舰长也是战队司令，战队司令比舰长更高级，所以应该叫司令。”
    “司令官同时也是陆奥舰长，那我这么叫也没错啊！”
    “绫坂你真的是士官学校毕业的吗？真不敢相信你的认知。”
    “被写妄想作战书的人说，我可不想听！”
    “哈，你说什么！你是想让别人说你军人意识高吧！”
    两人一边互相甩手，一边争吵着。她们的手还像被针扎了一样刺痛。
    “哎呀，绫坂你手疼吗？那就直接说疼啊。跟天仪司令说‘我的手好疼’不就行了？”
    “哈？我才不疼呢。你才是在甩手吧。直接跟天仪司令说让我去医务室不就好了？”
    两人被天仪打了手，都很疼。但为了不让疼痛表现在脸上，她们都在拼命忍耐。
    在司令官天仪面前，露出疼痛的表情是很丢脸的。而且她们也知道，天仪并没有用力打她们。如果露出痛苦的表情，司令官对她们的评价就会降低。
    绫坂和黑耀互不相让，怒目而视。
    天仪叹了口气，
    “你们斗志昂扬是好事，但有没有找错对手了？”
    她责备道。
    两人立刻移开视线，低下头，默不作声，但——。
    “司令这么说，那我们就不说话了。”
    态度还是很不满。
    天仪看着两人，又叹了口气。她捡起脚边的一叠厚厚的纸。
    “这是什么？”
    黑耀的脸一下子红了。
    黑耀想阻止天仪伸手去捡地上的纸，但已经来不及了。
    “呃，这是作战方案。是我想的。不过我把它打印出来是有原因的——。不，我道歉。但是这个女人太没有分寸了，我没办法。”
    黑耀满脸通红，焦急地解释着。
    司令看了我私自写的妄想作战方案，我也很不好意思，而且舰内资源有限。如果因为我私人的东西消耗了纸张，被斥责还算轻的，搞不好还会被写检讨书。黑耀的作战方案有三厘米厚。
    “之前绫坂未经我允许，就擅自把我的作战方案转发给春日丞助和阿雅士。哦，丞助是绫坂的哥哥，阿雅士是秘书官阿雅士，我们四个是朋友——”
    黑耀因为羞愧和担心被写检讨书，几乎要崩溃了。
    对，
    ——为了不让数据再被擅自转发。
    这就是黑耀打印出来的原因。
    以前，黑耀和绫坂商量的时候，绫坂说，
    “让哥哥和阿雅士也听听吧。”
    然后就轻易地转发了。
    黑耀对这种没有经过许可的行为差点晕倒。
    就算是黑耀，也不希望自己的妄想作战方案在同事的终端上流传，以免尴尬。
    但这次却成了她的把柄。
    “那个——？”
    黑耀用试探的眼神看着天仪。但天仪没有任何反应。
    天仪根本没把黑耀的担心放在心上，她正托着下巴，开始看黑耀的妄想作战方案。
    看着天仪的举动，黑耀的脸渐渐变得苍白，意志消沉。而在一旁的绫坂则饶有兴致地看着。
    不过，
    “还不错嘛。”
    天仪翻动纸张的手停了下来。
    黑耀的脸上顿时恢复了血色，还瞪了绫坂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
    ——看到了吧，你批评的作战方案，天仪司令可是给了好评哦。
    而绫坂则哼了一声，
    ——那又怎样。
    绫坂对吵架的对手得到评价并不感兴趣。
    但对黑耀来说，绫坂这种顽固的态度却让她感到很痛快。黑耀对绫坂笑了一声，然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这个单细胞生物，被批评了吧。”
    这句话让天仪大概了解了争吵的原因。
    天仪看向绫坂，
    “是这样吗？”
    她确认道。
    声音中并没有特别责备的意思，但绫坂却觉得自己被责备了。
    毕竟自己批评的黑耀的作战方案，却得到了天仪司令的表扬。
    绫坂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嗯，我批评了。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绫坂，你知道这个作战方案的缺点吗？”
    “知道！”
    绫坂干净利落地回答道。
    在天仪看来，绫坂已经做好了觉悟，于是她开始滔滔不绝地指出作战方案的问题。这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首先，无视了战斗机的行动半径。作为飞行员，我最在意这一点。”
    “就只有这一点吗？”
    “不，不止这些！这个作战方案还虚构了两艘不存在的航母和八艘巡洋舰，以及一些护卫舰等虚幻的战力。”
    “不，这些我们可以通过和第一机动部队谈判，争取更多的战力分配来解决！”
    黑耀忍不住插嘴道。
    “哈，你以为第一机动部队是你家的啊。两艘主力航母没了，第一机动部队就等于实质上解体了。没有了主力，战斗力就没了，还叫什么‘第一机动部队’？不可能给你的。”
    “那我们是敕命军啊。”
    “得了吧。第一机动部队怎么可能把两艘主力航母交给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只是想让特战队取得最好的战果。就算有些夸张也没关系。可以在作战会议上再修改。这只是个雏形。”
    “啊！你还狡辩！这就是你所谓的妄想作战，因为不可能实现，所以才可以随便写。”
    “不是的！”
    “就是！”
    两人额头几乎贴在一起，怒目相视。视线碰撞，火花四溅。
    这时，天仪又问，
    “还有其他问题吗？”
    她还是那么平静。
    让两人惊讶的是，天仪并没有制止争吵，而是完全不干涉。
    一般情况下，在司令官面前如此丢脸地争吵，肯定会被斥责或扇耳光，然后被关进禁闭室，履历上也会被写上“反抗”“需注意”等字样，被烙上不守纪律的散漫者的印记。
    绫坂对天仪的催促做出了回应，
    “嗯，还有。”
    她的表情仿佛在说，我就知道会这样。
    “那么，这个作战方案最糟糕的地方是——！”
    她深吸一口气，
    “与敌舰队决战时的战斗开始位置。也就是说，突入角度非常糟糕！”
    她大声说出了最大的问题。
    “原来如此，这个作战方案的缺点确实很多，但你能注意到这一点，很优秀。”
    天仪的这句话让绫坂得意地笑了起来，然后摆出一副得意的表情。而黑耀则垂头丧气，肩膀也垮了下来。听到绫坂毫不留情的话语，黑耀虽然很生气，但——。
    ——司令的评价还不错。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但天仪最后说的，
    “这个作战方案的缺点确实很多。”
    这句话却冷酷无情。
    “绫坂的眼光不错。在宇宙战斗中，从哪个方向上下左右开始战斗是非常重要的。”
    “y轴理论吗。”
    黑耀重新振作起来，回应了天仪的话。在这里如果沉默不语，就会被认为是只会写妄想作战方案的没用的女人。她想通过积极回应司令的话，让自己看起来是个——。
    ——对高级战术理论也有了解的优秀船务科士兵。
    从而改善自己在司令心中的形象。
    “没错。我们在地球上是在x轴方向，也就是平面上展开战斗。虽然飞机、潜水艇和攻击卫星的出现是划时代的，但无论出现什么超级兵器，都无法逃脱重力的束缚。”
    “在行星内的战斗是在平面上展开的。对吧。”
    “嗯，飞机之间和潜水艇之间的战斗有点不同。”
    “也就是说，进入宇宙后，摆脱了重力束缚的军队获得了y轴的自由。这是宇宙战的基本原理，课本上都有。”
    一直默默听着的绫坂插嘴道。
    “双足机甲战也是如此。在没有障碍物的宇宙空间中，攻击目标的切入角度是正圆。双足机甲之间的战斗，从哪里攻击是很重要的。这就是我看到你的作战方案时觉得不行的原因。”
    “双足机甲战是将舰队之间的战斗以更小的规模再现出来的。所以战斗的展开速度也和舰队战不同。绫坂你不是伊达的战术机甲驾驶员吗。”
    刚才还在互相攻击的两人，现在却像普通人一样交谈着。
    天仪不禁苦笑，
    “你们关系真好啊。”
    她笑着说，引起了一阵哄笑。
    绫坂生气地说，
    “才不是呢，是孽缘。”
    黑耀则无奈地说，
    “很遗憾，我们的关系就是断不了。真奇怪。这就是所谓的朋友，也是敌人吧。”
    看到这一幕，天仪又笑了起来。
    “你们一见面就会互相竞争，但关系却不会断。这说明你们关系很好啊。”
    两人害羞地点了点头，场上弥漫着轻松的气氛。
    “黑耀是个战术宅。所以她的作战方案都很详细，很琐碎，让人很头疼。”
    “和只对甜品感兴趣的脑袋里只有甜品的绫坂相比，我好多了。”
    黑耀用生硬的语气回应着，同时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天仪。
    ——天仪司令真是度量大啊。
    黑耀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刚才的争吵也是，现在的随口乱说也是，一般情况下都是不被允许的。
    但天仪只是看着部下们的私聊。
    黑耀想，
    ——这就是身处高位的人。这就是司令官吗。
    她看到了天仪巨大的包容力。
    天仪在舰内走来走去，积极地和船员们打招呼。这是陆奥改日常的风景。不仅是黑耀，绫坂也多次看到天仪出现在休息室，和那些平时根本不会被她正眼相看的青涩船员们谈笑风生。
    对两人来说，不，对陆奥改的船员们来说，天仪是和以前的上司们不同的，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没有比她更好说话的司令官了。
    “司令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很有包容力，就像个前辈。战术机甲队的那些大人物们都很严肃，让人害怕。军队里纪律很重要，被轻视了可不行。所以大家都很害怕。但天仪司令这样的人也有呢。我有点感动。”
    绫坂是个直率的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对于这种无礼的话，天仪不仅没有责备，反而笑着说，谢谢。但黑耀看到这一幕，
    绫坂这家伙——。
    她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就算再怎么好说话，也不能这样吧
    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也重新思考了一下，
    ——那好吧。
    于是，黑耀下定决心。她认真地看着天仪，
    “对于孙达萨鲁特将军在里博尔沃事变中的被捕，天仪司令怎么看？孙达将军的被捕是否合理？”
    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
    两人都注视着自己的上司，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