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锦绣 作者:张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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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私下给置办的,也是王夫人的人管着。带走了地契,也不见得有用,不过既然少了这些东西,可见今日这事不知筹划多久。王夫人恍然大悟,只怕前日王雅懿所说,是故意让自己疑心的话时,就已经打着离开的主意了。
王夫人心中千思百转,面上半分不显,冷声道:“放回去吧。”
第146章 第六章:一寸还成千万缕(10)
雪后的清晨,空气冷冽了许多。
惠宣皇后虽已逝去多年,但揽胜宫的一花一木,摆设与布局,以及明熙不曾带走的东西,都还摆放在了原本的地方,一如从前。正殿偏殿历来一尘不染,一点都不像失去主人,快要十年的宫殿。
明熙本不欲住在中宫,但因回宫之事不曾宣扬,独自去外宫居住,又有些太过惹眼。在宫中的时日不会长久,这才在泰宁帝的建议下,回到了幼年常居之处。虽说揽胜宫贸然住进去一个人有些突兀,但到正旦之后离开,这期间时日很短,该也不会有事,明熙这才应了下来。
偏殿的地龙燃得很旺,用过早膳后,因殿内四处积雪未除的缘故,明熙坐在桌前抄起经书来,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经书也是当年惠宣皇后的旧藏。
明熙幼年也曾陪惠宣皇后念经礼佛,那时不过是为了安慰惠宣皇后,消磨时光罢了。惠宣皇后最后几年的日子,着实算不上过得好,一个月见先帝的次数屈指可数,又不屑于后宫争宠,日子越过越是沉寂。
在明熙十岁时,惠宣皇后仅剩的至亲,伯父家的堂弟病逝后,又因其无嫡子之故,庶子不可继承爵位家业的缘故,赫连氏族长之位旁落,即便是惠宣皇后身为一朝之后,也因规矩与先帝的为难,不得不听之任之。
自那以后,也许是太过悲伤,也许是思虑过重,惠宣皇后时常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不是念经,就是抄写经书到天亮。这般的日子,最少三年,那三年来惠宣皇后虽不见生病,但也憔悴的厉害了,精神越发不好。
她时常拉着明熙说话,似是而非的,说着说着就开始哭。对明熙也越发的宠溺了,几乎是要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明熙面前了,可有时看明熙又会时哭时笑,仿佛明熙已成了她生活所有的支柱与依靠,只是那时明熙年纪小,不能体会她心中的惶恐与绝望,更不明白那些复杂的东西,只觉惠宣皇后想的太多,越来越让人害怕。
可经过了这些年的回想,明熙也明白了,惠宣皇后最后自缢冷,非一日之故,也非一时想不开,可能是早已心存死念,不过终究是没有走到最绝望的地方,这才一直留恋人世,或者内心卑微着,等待着先帝的回头。
虽至今不知惠宣皇后与先帝之间,最后到底出了何事,但短短三日被废打入冷宫,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惠宣皇后与这个世间彻底决绝了。
实然,谢氏当年虽是如日中天,但族人与谢楠都非招摇之人。谢贵妃母子十多年如一日的不争不抢低调度日,甚至不管惠宣皇后如何挤兑,始终不曾还击,自然也说不上有多可恶。可皇甫策与三位皇子的年岁一日大过一日,先帝心里不管如何不喜这些皇子,但朝廷与大雍尚需太子继承,以稳固人心与基业。
先帝那般的人,又哪里会让儿女私情或是个人喜恶,左右朝堂上的判断。在那时,先帝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培养教导继承人与朝堂上,也才显得越发的冷落惠宣皇后与后宫,皇子大了以后,几位皇子生母的体面,还是要顾忌的,其中皇甫策的才华也越来越入人眼目,先帝反而不像年轻时那般的刻薄对待谢贵妃母子。先帝要照顾的太多,越发的顾忌不上惠宣皇后的心情与不安,那时明熙不明白,惠宣皇后自然也想不明白。
赫连将军夫妇骤然去世后,赫连族一夜败落,先帝不等惠宣皇后缓过神来,就以纳后之礼迎娶谢贵妃入宫,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惠宣皇后没了当初的骄傲与冷静,也失了一个贵族女子的气度与依仗。所有的傲骨矜持,不过是因为始终放不下心中的桎梏的强撑罢了。
虽后来,先帝有补偿之意,但木已成舟,人心哪里能那么容易挽回。如今明熙站在惠宣皇后最亲近的位置上,来回想这一切,也逐渐明白,与其说惠宣皇后最恨的谢贵妃母子,不如过心中最恨最怨的还是先帝的负情薄幸。
若非如此,为何非要选择在冷宫那样的地方,不辩解两人的误会,也没有等到真正的废后诏书,就先自缢在无人的夜里。惠宣皇后知道先帝对自己有情,惠宣皇后对先帝又何尝能做到真正的冷酷,之所以如此决绝,只言片语都不肯留下的离开,始终还是要报复心中在乎自己的人,如此才能让自己的心真正的得到解脱。
泰宁帝进门,看见明熙在发呆,不禁无声的走了过去,见旁边有抄好的几页经书,拿起来看了看,蹙眉道:“小小年纪,抄这些作甚?别学那些人想不开,即便是要礼佛,在家中也是一样。”
明熙回过神来,见泰宁帝双眉紧蹙,话又说得十分郑重,忍不住笑道:“陛下想到哪里去了,自然是要家中礼佛,不然我还要出家不成?”
泰宁帝看了明熙一会,轻声道:“佛家自然有佛家的好处,朕心有迷惑时,也会抄写一些。但对一个娘子来说,再没有比生与死更大的事了,万可不能轻率,今生啊来世啊,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人们的臆想,谁也不曾见过。”
明熙放下手中的毛笔:“陛下所言虽也有道理,可我出去这一年,见了不少值得或是需要拿性命去换,去守的东西。甘凉城时,曾见柔然骑兵抢粮屠村,手段残暴不说,更无老弱妇孺之分。是以,每每柔然进犯,守城兵勇个个都要拿命去挡,若让柔然骑兵入城,这城内的父母亲眷,谁还能护住?生命固然重要,可在那个时候,谁也不会觉得自己的命比这一城人的命还要重要。”
“这一年,我逐渐明白,人心总该有些需要坚守的东西,是终其一生都不能逾越半分的底线,比如大义,比如正道,比如良善与心中的信仰。”
泰宁帝看了明熙片刻,放下了手中的宣纸:“是以,朕才说,对一个娘子来说,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你所说的都是儿郎们的责任和担当,都是士大夫的操守,与你一个待嫁的娘子又有几分的关系?生命何其可贵,哪能轻言生死,别人如何,朕是不管,但你必须珍惜自己,不管所谓何事,或是为了谁,都不能轻易放弃,生身父母尚不值你殉命,哪个人值你如此?”
“陛下放心,我历来贪生怕死,又瞻前顾后的,哪能做出这般的事来。”明熙略有所悟,怕是此时此处又使得泰宁帝想起惠宣皇后,这才有了这般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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