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大约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面容消瘦,却是带着一股彪悍之气。见杨戈拉开架势,下盘扎的甚稳。微微一笑,也不忙于进攻,身形一动,已是恍若游龙一般,绕着杨戈转开了圈子。
杨戈心中一愣,不敢放松,眼睛死死盯住他的脚步,微微变幻脚步,始终面朝对方。
沈光转了两圈,见杨戈不为所动,发一声喊,双肩晃动,已是揉身扑了上来,双掌如刀,切向杨戈肩膀。杨戈早有防备,肩膀微侧,双手已是迎了上去,想先试探一下对方的力量。
沈光却只是虚晃了一招,见杨戈迎了上来,掌风嘶嘶作响,知道对方力大。也不与他硬拼,只是脚步变幻,已是闪到杨戈身后,左脚抬起,往他臀部踢去。杨戈只觉得眼前一闪,对方已是不见踪迹。情知不妙,也不及转身,往前一跃,顺势扭转身形,同样右脚踢出,正与对方左腿碰个正着。双方第一次对抗,却是势均力敌,都不占什么上风。
两人再次交手,已是不再存了试探之心。你来我往,就斗到了一处。两人身法都是迅捷异常,衣袂飘飞。这一番龙争虎斗,却是少了许多蛮横,多了一些飘逸,显得甚是好看。
杨广看得兴起,脱口叫好。裴世矩见杨广叫好,自然也是彩声不断。场上两人听到喝彩声,更是有了无穷的动力,场面上更是精彩连连。不过此时此刻,两人却是心有灵犀一般,隐隐带了一些表演的成分。
沈光为人向来机警,打斗之余,感觉对方好似留有不少分寸,知道对面的这个年轻人恐怕别有心思,说不定早就看出了什么,故意这般作秀而已。趁着旁边众人不备,两人对视一笑,已是有了默契。
再打斗一会,杨戈卖个破绽,露出了半个肩膀出来。沈光自然心领神会,已是错步攻了进去,劈出一掌,正中杨戈肩头。杨戈中掌之余,却是冷不丁踢出一脚,恰好踢中沈光大腿。两人同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杨戈稳住身形,拱手认输:“沈兄拳脚娴熟,在下不是对手。”
沈光连忙还礼,恭声对杨广道:“大人,这位杨兄弟过谦了,应该是和局才对,请大人明鉴。”
杨广哈哈大笑,心情十分畅快:“沈光,你无须自谦。这要是战场之上,杨戈也不会再有还手之力了,应该判你赢,那玉佩就归你了。不过,杨戈你也不用惭愧。要知道,我这侍卫,那可是长安城里鼎鼎有名的肉飞仙,等闲之辈根本不是他的三合之将。你与他能打成这样,已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哈哈”
杨广又看向裴世矩,迟疑道:“裴侍郎,这杨戈有这般身手,你看给什么奖赏好呢?”
还未等裴世矩说话,杨戈已是拜倒在地:“裴侍郎,末将不要什么奖赏,却有一事相求,不知侍郎大人能否答应?”
裴世矩就是一愣,随即冷眼看那杨广,面色已是微微有些变化,正用狐疑的目光在杨戈与自己身上游移不定。连忙说道:“哦,你自称末将,莫非是军伍中人,为何要求到老夫这里?”
杨戈恭谨道:“末将来自高句丽,此行正是为了叩见圣上,有重要军情回禀。不过小将位卑言轻,没什么机会面见圣上,故此来相求大人。”
裴世矩听见这这么回事,倒是放了一半心。再偷眼看看杨广,见他满眼好奇之色,对着自己微微点头,遂沉声问道:“哦,那你又有什么重要军情,不妨现在说来听听。若是胆敢妄言,恐怕你这项上人头不保。”
要说杨戈心中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但是事已至此,难得有如此良机,杨戈可不愿轻易放弃,于是大着胆子将身弥岛事情讲述了一遍。
待他讲说完毕,却没听见一丝动静,全场气氛凝静异常。心中惴惴不安的抬头观瞧,却见所有人摒神静气,目光都聚集到了杨广身上。
此时的杨广,却是思绪万千。乍一听到高句丽三字,他的心就不由抽搐一下。
兵败高句丽,对这位雄才伟略的君王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自他登基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开通西域丝绸之路,创建科举,哪一项不是千秋万代的大事,都一一在他手上完成。而如今却偏偏撞上高句丽这个跳梁小丑,却撞得头破血流,一时间朝廷内外流言甚多。
周边朝臣知道这是他的忌讳,平日也不多提起高句丽的事情。今天却听杨戈提起在高句丽身弥岛上居然还有一支大隋军队在侵袭高句丽,不禁有些兴奋起来,一拍巴掌,高声叫好:“王猛好样的,帮着朕出了一口恶气,朕定不会亏待了他。”
裴世矩见他自己漏了马脚,遂冲着杨戈使个眼色,已是拜倒在地:“恭喜圣上,有如此猛将,高句丽跳梁小丑,来年出征,定然大事可成!”
杨戈做出一副惶恐之色,连忙叩头认罪:“末将不知圣上在此,请圣上降罪。”
杨广见身份泄露,也不在意,哈哈大笑道:“你何罪之有,为朕带来如此好消息,可谓大功一件。杨戈,你再细细说说,如今身弥岛上情形如何?”
杨戈连忙回禀道:“圣上,如今身弥岛上船只约有数十艘,兵将在三千上下,分归王猛周文博统属。末将临行之际,王周二位将军正要出兵,准备不断袭扰高句丽,同时进攻其余海岛,力争让高句丽人没有喘息的时间,也为圣上下回征伐高句丽打下个良好的基础。”
杨广听得兴起,朗声笑道:“王猛区区一名校尉,也知道为国尽忠,甘愿身冒奇险,留在高句丽建功立业。如此大好男儿,理当重赏才是。裴世矩,你意下如何?”
裴世矩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依照杨戈所说,这身弥岛上的兵马众多,单凭他一个校尉之职,的确难以服众。圣上,要不就实授鹰扬郎将之职,也好以正视听。”
杨广点点头道,“也好,就授一个郎将吧。杨戈,今日却是你的缘分。朕就给你一个选择,是原意回归身弥岛,还是原意留在这京都洛阳呢?”
裴世矩看着杨戈,不禁抚须微笑,心中感叹这杨戈真好运气。既然杨广如此说,自然是存了留下他的想法。只要这杨戈顺嘴答应,恐怕依着杨广的脾性,一个内宫侍卫是跑不了了。这真是天大的机缘!
出乎众人意外的是,杨戈既然婉言谢绝,毅然道:“末将不才,甘愿回归身弥岛,为我大隋江山的边境安宁出一份力,恳请圣上允许。”
杨广一愣,随即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你倒是说说,为何不愿留下,甘愿到那不毛之地?”
杨戈肃然道:“圣上,那高句丽不过边陲小国,却觊觎我大隋江山。自汉朝时,历经五代十国,那高句丽从一弱小民族,已是摇身一变,成了纵横两千里的边陲大国。再不加以节制,恐怕必成大祸。我汉家河山,又岂能任由高句丽侵吞?”
杨广见他侃侃而言,所言所想,竟是与他内心隐隐有契合之处,不免生了知己的感觉。对于他此番征伐高句丽,朝廷内外颇有微词,不少人都觉得他不该擅动兵戈,结果兵败,更是惹出不少叛乱。言辞烁烁,竟是对他这位圣上有了一些看法。
此时见杨戈如此说话,杨广心怀宽慰,竟是不知不觉吐露出了心声:“若是朝中大臣都像你这般想法,那朕就无忧了。前有大运河,后有高句丽,莫非朕的想法真的错了不成?”
杨戈不顾旁边裴世矩的眼色,把心一横,大着胆子说道:“圣上雄才伟略,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千秋万代,虽然有些民怨,但却是万世之功勋。如此眼光,又怎么是那些宵小之辈所能见识的到的?”
杨广眼中一亮,脱口而出:“哦,你倒是说说,为何说是千秋万代的万世功勋?”
裴世矩也心中凛然,再一次仔细打量着杨戈,重新对他作出了一些评估。就连那端坐一旁默默不语的老和尚了空大师,也将目光投到了杨戈身上。那目光竟如闪电一般,逼得杨戈不敢对视。
“圣上容禀。单说那大运河,贯通南北航道,于经济民生大有好处。自此之后,南北再无阻碍。四方一旦有事,旦夕可至,又何愁有叛乱之忧。更何况这南北畅通,不复对峙局面,于我华夏民族一统可谓是千秋万代的好事情。即便稍有瑕疵,又怎能掩盖其光辉呢?”
杨戈仔细回想后世对大运河的评价,稍微将言语组织一二,就此说出了一番大道理。没想到的是,他这些话说出来,气氛为之一凝,竟是无人说话。
过了片刻后,杨广霍然起身,对裴世矩道:“明日早朝,带上杨戈,朕要听他在朝臣面前讲出这番道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