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中天,撒下丝丝皎洁的光线,将大地照得隐隐约约的。高地山陵和那些参天大树,在背阴处留下了狰狞可怖的阴影,吓得夜虫也不时地停下歌唱,息声良久才敢放声。
在滔滔的长江三郎段,此时此刻,正在上演着一场实力绝对不相匹配的水军追逐战。
在前面奔逃的是一队十数艘三帆艇船,它们正搏命地逆流而上,试图摆脱后面的追兵。
距离前面这队船队百丈远的,却是一大队船体巨大的船队,当中最使人吃惊的当然是那号称是船中之王的巨牙大舰,另外的船只,虽然比不上巨牙大舰,但比起前面那些可怜的三帆艇船,却也强上许多了。
“军团长,后面的船只真的追上来了!”在前面船队中间的一艘船只上,一个水军军士跑上甲板,急声对卜天志说道。
卜天志镇静地挥手示意那军士退下,他深深地呼吸,对着甲板上的另外的几个神色紧张的副将说道:“别慌,他们的船只虽然巨大,但是却不及我们的灵活机变,况且这百丈的距离,起码能让我们熬到那个地方。”
卜天志心中其实却暗暗后悔方才不该靠海陵水军太近了,要不然当可从容撤退,恩,不过,这当中好象有点蹊跷,依他们的船速,应该早已追上来才是,可是,为什么他们却只在后边磨磨蹭蹭的,怎么还不追上来攻击呢?莫非,他们已经识破……
不单是卜天志有此疑问,便是海陵水军的“水龙号”上,童叔文也同样不解。
童叔文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李子云平静下来的脸色,斟酌一会,细声问道:“大将军,依我们船只的速度,追上官军的水军那是轻而易举的,为何大将军却令人只吊着他们就算了呢?”
“连军师你也不知么?”手扶围栏的李子云大是得意,他指着前面的那支疲于奔命的船队,长笑道,“军师请看,这船队只得十数艘三帆船,但根据情报,官军实力还不止于此,剩下的必然躲藏在一边埋伏,意图攻我们个不备。”
“那大将军为何还要追击呢?”童叔文看他的心情大好,便大着胆子出声问道。
李子云嘿然笑道:“说起来,这卜天志也有些才干,竟然懂得些许计谋,可惜的是,他一味的注重计谋,却忽视了本身实力有几何。”
“军师你想,”李子云抚着颌下几根短须笑道,“即使他们安排了个漂亮的埋伏,但双方实力相差如此悬殊,即便孙子在世,武侯重生,也是一筹莫展,回天乏力啊!”
“要说本大将军为何只是尾随却不上前攻击,”李子云一副智计得逞的模样,“嘿嘿,本大将军竟然已然识破了他们的诡计,所以便将计就计,引出漏网之鱼。本大将军要消灭的,绝不仅仅是眼前的几艘小帆船!而是官军的全部水军!如果真如本大将军所料的话,长江的下游,将任由我们水军驰骋。”
童叔文听了,大是惊诧,他万万料不到这个李子云也会动动脑子,一半佩服一半迷惑地问道:“可是,为何方才李将军劝解大将军的时候,大将军却不认同,反而派他到后面的船只督率后军呢?”
不想李子云斜睨他一眼,勃然道:“李星元自恃有些小聪明,便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即便到得水军之中,也敢对我指手划脚,真乃我所恶也,军师怎地为他说话?”
童叔文这才明白其中因由,他可是不愿得罪主子的亲兄弟,当下连称不敢,然后把话题岔去别的地方。
银辉下,长江的簌簌泠风激荡着两只船队的各色旌旗和帆布,发出猎猎的剧响,和着船体破浪的哗哗水声,形成一曲高昂的二重乐。但是,现在可没有人有心聆听这些,因为,两支船队的距离越来越接近了,水战一触即发!
九十丈!七十丈!五十丈——
“军团长,海陵水军追上来了!”在卜天志坐镇的三帆船上,高居桅杆吊斗的哨卫大声叫嚷着报告。
神情也稍稍开始紧张的卜天志抹了一把汗,挥手示意知晓,借着蒙纱灯和淡淡月色的光线,看了看快速向船体两侧飞退的长江两岸景物,然后问旁边的一个脸色发白的副将:“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了?”
那名副将勉强镇定心神,看了看两岸逐渐拔高的地势山体,回报道:“已经到了鬼门峡的前面了。”那个副将忽然惊喜答道。
“鬼门峡到了?”卜天志大一听,大喜过望,在甲板上踉跄地走了一步,大喝道,“鬼门峡到了!陛下已经在那里接应我们,快叫他们进峡里去!”
“是!遵令!”
号令很快便传遍整支船队,打了一阵旗语之后,这支弱小的船队列成两大列,沿着稍稍窄小却湍急的峡口,依序进入了峡中去,因为两岸俱是高高的石岩峭壁,且内里微微拐弯,而海鲸水军船队的船只相对的小巧灵活,所以他们很快便消失在鬼门峡里,滔滔长江水还是响个不停,但却不见了方才被追杀的可怜船队。
……
海陵水军前面的船只见那支船队从自己嘴巴里跑出来,进了鬼门峡,却是拦阻不及,便停在鬼门峡的入峡处,犹豫不前。
在船队中间意气风发的李子云得报前面船只停下了,便问侍卫:“为何不追下去?”
“大将军,”那侍卫呐呐地说道,“前面就是地势险恶的鬼门峡了,而且这里临近丹阳郡,已经接近杜伏威的地盘了,再行下去的话,恐怕……”
“恐怕什么?”李子云眼看自己的妙计已然近于成功,却为这个小小的鬼门峡阻挡,心下大是恼怒,立功心切之下,哪里容得了别人说得半句话,挥手打断那名侍卫的话头,冷然道,“如今已追到此处,无功而返的话,没的给人耻笑。便是杜伏威又怎样,这老家伙何德何能占有江淮四郡,哼,我海陵军只消占得江都,与他便再无缓冲之余地,这仗肯定是要打的,早与迟又有何区别?不用理会这些,你给前面的船只传令,快快入峡,继续追击那些逃窜的官军水军,待下一见到他们,不用再等什么了,直接便击沉他们便是!”
“……遵令!”
那侍卫看了看旁边一言不发的童叔文,便转身发出命令了。
过了半晌,整支庞大的船队又缓缓地起动,逐渐加快了速度,为了灵活作战,又排成一大列,迎着两扇巨门一般的石壁,一一地驶入黑暗的鬼门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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