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三)
经验交流会结束时已经晚上九点二十。
北城春天的风还是不小,刮得枯枝乱颤。
江攸宁等交流会一结束,就背起书包往外走。
但走出教室,走廊里已经没有了沈岁和的身影。
她有几分失落。
果然,还是走了吧。
这是不是就证明沈学长其实是不愿意回她消息呢?
但两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还有一声叮铃。
是她专门设置的qq特别关心提示音。
沈岁和:【刚看到消息。
】
沈岁和:【我在楼下。
】
江攸宁立马调头往楼下跑,拖着一只残脚,跑起来竟然也能带风。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楼下时,沈岁和正站在路灯下,迎风站着。
他长得高,身姿挺拔,风吹动他的衣摆,好看得像是一幅画。
江攸宁忽然顿住脚,沈岁和也回过头来。
“不过来么?”
沈岁和问。
江攸宁立马走过去,她低低地抱怨了声,“我还以为你不想看到我,所以不来了。”
“我又不知道你在这个班。”
沈岁和说:“脚好点了么?”
江攸宁点头:“好很多。”
沈岁和从外套兜里掏出一管药膏递过去,“昨天医院打电话让取的。”
是跌打损伤的药膏。
江攸宁接过握在手里,她低着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挺尴尬的。
她给他发了那么多消息,他一直都没回。
但现在他又对她很好,好的让她产生了错觉。
也可能只是因为学长善良呢?
江攸宁想。
沈岁和看她头发都被吹乱了,“回宿舍吧,我走了。”
江攸宁却不动。
她有很多想说的话,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会儿很多同学都从他们身边路过,不时投来注视的目光。
“你这样儿让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你。”
沈岁和说。
江攸宁摇头,“没有。”
但话里带着哭腔。
沈岁和看她有事,“坐会儿?”
他带着她去了偏僻的长椅上坐着,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来,江攸宁一直低着头。
“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岁和难得对一个陌生人关心。
也不算是陌生人了。
好歹也是患难与共过的。
他见她冷,又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她,但江攸宁没接。
她的双手撑在长椅上,那双白皙的手看着病态得很,她低声问:“学长,你讨厌我吗?”
沈岁和还是把衣服给她披上,摇头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没有回我的消息。”
江攸宁丧气道:“我以为你讨厌我了。”
“我不怎么看qq。”
沈岁和说:“你那些消息我都没看到。”
江攸宁等到了解释,顿时眉开眼笑。
“那平常要怎么联系学长啊?”
江攸宁问。
沈岁和:“打电话,或者发短信。”
“可我没有你号码。”
江攸宁脱口而出,却在片刻之后又补充道:“我刚来,很多事情也不懂,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学长吗?
而且最最最关键的是,我还没有请学长吃饭。”
沈岁和看她蹩脚的解释,忽地笑了。
清冷的少年在路灯下笑,是绝美的风景。
他朝她伸出手。
几秒之后,江攸宁忽然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掌心里。
她手很小,也很白。
在男生中算白的沈岁和跟眼前这个女孩儿的肤色比起来,还差了好几个色度。
江攸宁是冷白皮,所以在光的映射下愈发显眼。
沈岁和愣怔了两秒,手指都下意识蜷缩了几下。
但他还是笑了声,“我要的是手机。”
女孩儿手很冷。
大抵是被风吹得。
他这笑传到江攸宁耳朵里,江攸宁一下子就脸红了。
她立马缩回手,然后把手机递过去,脑袋低得快要碰到膝盖。
这尴尬的误会。
沈岁和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然后输了名字,还给自己拨了一下。
填备注的时候,他问:“你是哪个you?”
“生死攸关的攸。”
江攸宁还没从刚才的误会中走出来,像只鸵鸟似的,把脑袋埋在膝盖里,声音很闷。
沈岁和把备注填好,然后揉了把她的头发,“行了,回家吧。”
江攸宁:“……”
他站起来,江攸宁也跟着站起来。
他走,江攸宁也跟着走。
如此几分钟之后,沈岁和站定在原地,他看向江攸宁,“还有什么问题?”
“就是……”江攸宁终于敢看他,但眼神还有些闪躲,“学长,你什么时候能回答我之前那个问题啊?”
“哪个?
恋爱和学习?”
“嗯。”
江攸宁说:“我问的是时间,具体点。”
沈岁和看着她,瘦削地站在风里好似都能被风吹走。
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星光闪动,流光溢彩。
很吸引人。
他从未见过如此清澈干净的眼睛,带着笃定和崇拜望向他。
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在坚定问他要一个答案。
沈岁和自然而然抬起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恋爱这事儿要看缘分,我也不知道。”
“那学长你觉得自己和谁有缘分?”
沈岁和往前走,“不知道。”
江攸宁跟着他往前走,他刻意放缓了速度,慢悠悠地,“我觉得你跟一个人很有缘分。”
沈岁和:“嗯?”
许是他的放纵给了她胆子,她跳了两下到他面前,疯狂朝他眨眼。
——你看我呀,我呀。
孰料沈岁和的手往她脑袋上一按,“小朋友,回家吧。”
江攸宁:“……”
—
莫名其妙被喊了小朋友的江攸宁一点也不开心。
但她确实有身高硬伤。
她有点后悔原来挑食,现在她每顿饭都逼着自己吃很多。
就连路童都惊讶,原来需要哄着吃饭的人现在主动吃东西了,而且还有很多补品。
她睡前一定要喝牛奶,为了长高,体育课都是选的篮球。
华政的食堂还不错,江攸宁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过半年,她已经长到了155。
量身高的时候,她终于不是班里最矮的同学。
春去秋来,江攸宁仍旧执着于长高这件事,而且平常会给沈岁和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去图书馆。
她最喜欢的就是期末,因为有足够充分的理由约沈岁和。
两个人去图书馆,占两个位置,各做各的事情,谁也不打扰。
氛围倒也融洽。
有天沈岁和忽然发现,一直当他小尾巴的学妹已经快到他肩膀了。
那会儿正是初夏。
华政的校运会办得正如火如荼,沈岁和拎着奶茶去找江攸宁的时候,她正匆忙跑下来,而且低着头不看路,直接撞到了他怀里。
他承认,他是带了一点坏趣味在里面。
可看到她看也不看就撞进来的时候,他想的是要换作别人她也这么撞进来吗
还有点不高兴。
江攸宁撞到人后立马说对不起,但一抬起头看见是沈岁和,立马笑了。
那双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沈学长。”
“嗯。”
沈岁和的态度忽然冷下来,“你做什么去?”
江攸宁立马一脸羞涩,脸红彤彤的,“你等我一会儿呀,我去卫生间。”
熟络以后会发现这姑娘还挺活泼的。
跟他比起来,话算多的。
两人不常见面,尤其这个学期他开始实习,事情很多,这会儿过来也是因为找江攸宁的辅导员有事,顺带过来看看她。
平常电话联系倒也不少,基本都是江攸宁打给他的。
她会问他实习累吗?
遇到的奇葩事情多吗?
还会告诉他学校哪里的花开了,哪里的草枯了,哪棵树冒了新芽,都是一些很细碎的事情,她声音很软,说话时也温和,有时是临睡前给他打的,他听着听着总会不自觉睡着,第二天醒来时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而那傻小孩就会给他发一长串——学长要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吃早饭,不要太累了呀,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晚安。
诸如此类。
江攸宁让他等,他就真的等了。
五分钟后,江攸宁像霜打了茄子似的走出来,蔫了吧唧的。
“怎么了?”
沈岁和问。
江攸宁扁扁嘴,“我不能喝学长的奶茶了。”
“为什么?”
沈岁和问。
“我来那个了呀。”
江攸宁说得隐晦,即便如此,她耳朵根也红了,“不能喝冰的。”
沈岁和给她递过去,“我买了热的。”
江攸宁大喜,“真的吗?”
她伸手一摸,真的温热。
笑得愈发灿烂。
他们站在那儿聊天,跟往常很多次一样。
忽然有一群男生路过,笑着喊江攸宁,还有人打趣着其中的一个男生。
江攸宁跟他们打了招呼,然后那帮人走过去。
“那是谁?”
沈岁和问。
江攸宁:“我们班同学,有些叫不上来名字。”
“哦。”
沈岁和瞟了眼她,女孩儿似乎是比以前长高了,但还没高到哪儿去,仍旧是一伸手就能揉她头发的高度,“他们有人喜欢你啊?”
江攸宁诧异:“什么?”
沈岁和像往常很多次那样,抬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不许谈恋爱,知道没?”
江攸宁:“啊?”
“小朋友。”
沈岁和警告她,“不许早恋。”
江攸宁:“……”
叹气。
—
江攸宁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沈岁和已经提前保了研,成为了华政的研究生,不过仍旧在同一所学校。
他更忙了是真的,但江攸宁期末的时候还是会喊他一起去图书馆。
喊五次能一起去三次,频率也还算高。
她成人礼那天,中午在家过的。
晚上回宿舍跟路童她们又过了一次,但十八岁的生日,不做点什么总说不过去。
所以她拨通了沈岁和的电话。
他还在公交车上,江攸宁听到了声音。
“你回学校了吗?”
江攸宁问。
沈岁和下车,“到了。”
“我去接你。”
江攸宁说。
十二月的北城正是冷的时候,沈岁和说:“不用了。”
江攸宁却没听,直接换衣服下楼,在舍友们一片“你去哪儿?”
“做什么?”
“跑这么快”的问候声中,她挥着胳膊高兴地说:“我去干件大事!”
于是她跑下楼,一路跑到北门。
这会儿已经很晚,距离结束她的十八岁生日还有两个小时。
她站在风里,不顾一切地跑向沈岁和。
沈岁和也习惯了她的莽撞,有时高兴了就跟小狗撒欢似的,特别跳脱。
不高兴了就一句话都不说,但会过来蹭蹭你,只要你一问,她就说了。
不知不觉,他们都认识两年多了。
他这个小尾巴也都带了两年。
“学长。”
江攸宁跟他说:“今天是我生日。”
“我知道。”
沈岁和瞟了她一眼,心想不然怎么会专门坐两个小时车回来呢?
就是惦记着她生日,所以从实习的地方坐车回来。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直接塞她手里,“生日快乐。”
江攸宁看都没看,“谢谢学长。”
她仰起头看他,沈岁和忽然发现她已经长得快要到自己肩膀了。
比之前高了很多。
“小朋友今天许了什么愿?”
沈岁和见她也在暗戳戳比对身高,故意调侃她。
江攸宁却瞪大了眼睛,往他身前一站,“我已经十八岁了,而且都比你肩膀高了,我不是小朋友。”
沈岁和抬手摁她的脑袋,稍微使了点儿力气,把她踮着的脚尖摁下去,“别踮脚说话。”
江攸宁:“……”
她不服气,非要跟沈岁和来比。
就站在沈岁和面前,不停地说:“我真的长高了,不是小朋友。
学长你不能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沈岁和含笑看着她,这两年她越来越像个小朋友。
或许以前就是,只不过刚认识那会儿没敢。
她越说凑得越近,沈岁和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就在她凑近的片刻,沈岁和忽然长臂一伸,将她揽在了怀里。
她刚好能听见沈岁和的心跳声。
江攸宁舔了舔唇,“学长,你……你什么意思呀?”
“只是想问一句。”
沈岁和低声说:“我能跟你一起回答你两年前的问题吗?”
江攸宁:“……”
能!
江攸宁直接环住了他的腰,没人教过她,但无师自通。
她脑袋埋在沈岁和怀里,低声说:“学长,我觉得跟我特别有缘。”
“所以。”
江攸宁说:“我特别喜欢你。”
她说的是,特别喜欢。
要比喜欢还要多。
沈岁和抬手揉她的头发,“好巧。
我好像也喜欢你。”
不然怎么带了这么小尾巴这么久。
以后,他还想带着。
在那年的冬天,她等到了他的沈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