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有一位年轻的客人登门拜访李罘,自称董悬光,是开阳公子的旧时相识。
李罘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比谁都清楚这人与李钊的关系,稍稍沉吟了一下,便将人让进了外院中自己平常处理事情的地方。
董悬光丝毫不顾忌李罘打量他的眼神,拱手客气道:“二老爷,在下此次冒昧前来有不到之处还请海涵。”
李罘连忙道道:“董公子太客气了,在下代李家三十万将士多公子赠送药材的义举。”
董悬光微微一笑,李罘觉得眼前一亮,公子如玉,果然是光彩照人。就听对方道:“二老爷,在下此次是从京城赶来,也带来了开阳将军的书信一封。”说完,亲自从怀中掏出一封厚厚的信,递了过来。
李罘接了过来,也没有马上打开,连声道谢。
谢地有些着急,公子怎么还不说出来意呢,她骨碌碌的大眼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兄长,有些不解,大哥好像也无所谓的样子,明明刚才在路上还催促我快点呢。
董悬光有些难以启齿,见对方端起了茶杯,连忙说道:“二老爷,实不相瞒,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李罘连忙道:“董公子言重了,有事尽管说,看在下能不能帮的上忙。”
董悬光面色有些不自然:“此次悬光来雁门前,也跟开阳将军打了招呼。去年在下的商队经过雁门时候,恰巧带了一位小友来雁门寻亲,当时在下托付给了开阳将军。在下和身边的几个人都对小友印象颇佳,此次前来也是想见见这位小友。开阳将军临行前嘱咐在下来寻二老爷即可。”
李罘听完这话,心里发苦:这人口中的小友无疑就是德昭,但不知为何李钊没有告诉对方妹妹的真实身份。他沉吟了一会,才歉然说道:“董公子,此事说好办也好办,但是在下首先要问问那人的意思,董公子肯定也知晓你那小友本来是女儿身,现在马上相见不合适,不如明天在下安排妥当后再请公子前来相见。”
董悬光心里又惊又喜,他还以为寻人必须有一番波折,不想这李二老爷连相见的时间和地方都定下了,遂抱拳道:“那就麻烦二老爷了,在下告辞了!”
李罘客气地将一行人送出了府,左思右想觉得这事情还要跟大嫂商议一下,使人叫柏舟亲自去军营将此事告知德昭,自己就匆匆来寻徐夫人。
徐夫人听完后半响无语,李罘有些不安:“大嫂,要是您觉得不妥,弟弟这就使人告诉那人推拒了此事。”
徐夫人叹了口气:“难得别人千里迢迢赶过来,这份情意总得让阿昭自己知道才行,由她自己决定吧,人家毕竟庇护了她一路。”
李罘悄声道:“大嫂,这人是不是对阿昭有心啊?”
徐夫人斜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要不阿弟你去问问?”
李罘赔笑道:“算了,算了。”心里却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阻止侄女与这人有太多来往。
德昭在营中见到了柏舟,急忙问道:“家里出什么事?”
虽然帐中没有别人,柏舟还是放低了声音,将事情说了一遍。
德昭有些吃惊,没想到事隔一年了,董家诸人还记挂着她,当即道:“我知道了,你去告知二叔,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柏舟领命而去,德昭却有些激动,晚上辗转反侧,过了子时才小睡了一会。
董悬光带着谢天兄妹和胡笳早早来到了侯府,李罘正在用膳,听了下人的禀报,连忙匆匆洗漱过迎了出来,顺便把刚起床的儿子也叫上了。
李钟一边走一边呵欠连天,不满道:“父亲,谁上门拜访,会这么早啊?觉都不让好好睡。”
李罘一个巴掌拍在儿子头上,无视儿子的咬牙切齿:“今天你不用干别的,一直跟着德昭就行了,一步也不许离开。”
父子两人脚步不停来到府外,李钟心里暗赞了一声:“好一个翩翩公子!“李家的子弟中不凡长相好看的人,这其中李钊最为俊美,不过长期带兵的缘故,自然就带了一种贵气。眼前此人真正地阐释了‘温润如玉’这一词,只人站在面前就有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李罘客气地将一行人让了进去,董悬光脸上有丝不自然,但是又忍不住疾步走了进去。后面的三人见自家公子难得失态,都有些好笑。
李钟虽然年纪小,但是嘴巴甜,又会察颜观色,若是他想与人交谈的话,还真没人抗拒得了。于是,在李罘与董悬光相对无言的场面下,小厅里就只听到李钟和胡笳呱唧呱唧的聊天声,两人从南北两地的天时到吃食,说得是天花乱坠。
这时,柏舟抢先一步进来,躬身道:“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董悬光一行人还在惊疑大小姐是谁,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徳昭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谢地首先忍不住跑了过去了,两人忍不住相拥而笑。一年不见。谢地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昔日圆圆的脸蛋也显现了尖尖的下巴;徳昭则是个子长高了不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利落果敢的气势,分别时日虽久,两个姑娘间却丝毫不见隔阂。
董悬光贪婪地看着徳昭的一举一动,似乎要把整个人刻在脑海里。
李罘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眼神变得幽暗起来。
徳昭和谢地说了一会儿话,才意识到还没有跟其他人打招呼,连忙过来跟董悬光三人见礼:“董公子、谢大哥、胡大哥、好久不见!劳大家久等了。”
董悬光微笑道:“没有,我们也刚到。小穆,你是从家赶过来吗?”
徳昭看了看李罘,见其摇了摇头,才明白二叔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禁有些尴尬。
李罘见状连忙说道:“你们年轻人自己说话,在下还有事,就先失陪了。阿昭跟钟儿好好招呼客人。”
众人起身送走了他后又坐了下来,厅里一片寂静,李钟也不出声。徳昭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寂静道:“董公子,在下首先跟您和两位大哥赔礼,在下其实不姓穆,这里就是我家,我是齐国侯的长女李玺。当时我被人追杀,多亏董家商队仗义施救,才得以一家团聚。在下一直隐瞒了身份,是在下的失礼,还望大家原谅!”说完,长揖几乎及地。
董悬光在她说出真实身份的一刹那,突然觉得脑中轰地一下,后面的话几乎就没听到了:他是觉得小穆的身份不寻常,也猜的可能与李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万万没想到她是齐国侯的亲女。他此行前来不仅仅想寻到她,更是打算取得她家人的首肯,正式提亲带走她,他深信自己有能力会确保她的余生都平安快乐。
谢天虽然也被徳昭的身份震惊到了,但是他最快醒悟过来,连忙小声提醒主子:“公子,小穆姑娘诚心跟您赔礼呢。”
董悬光失去了往日的沉静,良好的教养支撑着跟徳昭寒暄了几句,就在一旁默然不语了。
徳昭有些愧疚,随着年岁渐长,特别前段时间与张仲坚的相处,她有些明白董悬光看自己的眼神,她不会赌也不去赌这人对自己的感情。董悬光虽然皎洁如月,但是他身上也有太多隐藏之处,徳昭觉察得出,却不打算去触及:既然无心,又何必多事?或许对董悬光此时来说有些残忍,但她决不会因一时之心软,带来几人的痛苦与纠缠。
谢家兄妹见主子有些失神,便主动问起徳昭别后的境况,也将商队这一年的行程粗略了说了一遍。
董悬光神情恍惚,眼神忍不住落在徳昭身上,见她落落大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落,禁不住脱口而出:“小穆,你还要走吗?”
谢天一愣,自家主子这话怎么说出来了,这是要当面拐跑人家大小姐吗?李家二爷不在,但是这里还有一个八面玲珑的小爷啊。他见对面李钟放下了茶杯,站了起来,连忙对众人道:“大小姐,在下也记得您当时有一个宏愿就是阅尽天下美景,我家主子也正好打算游历一番,本想想邀您同行,不过现在看来,多有不便之处。”
李钟的脸色缓了下来,他装似无意道:“是啊,我家大伯母看管大姐可严了,疼也疼得紧。唉,大姐以前自由自在的好日子是没了。”
董悬光勉强笑道:“是我失态了。”
谢地见状刚要开口,胡笳眼疾手快拉了她一下道:“小穆,哦,大小姐,是这样的,公子今天带我们几个来还有一事,公子在雁门置办了一处新宅子,听说北方有暖宅的习俗,倒是还请大小姐带这位钟公子大驾光临。”
徳昭有些为难,李钟倒是爽快道:“多谢董公子的盛情邀请,我们姐弟无有不从。不过暖宅之事在我们这里是人越多越热闹,日子也就越过越红火。我姐姐在这里识得人不多,不如由小弟越俎代庖找些人叨扰一下。”
董悬光心里一动,也接话道:“如此就多谢钟公子了。”他面上恢复了平静,指着谢地道:“这是在下义妹,内宅中的事由她一手打理,到时还请大小姐也一同前往,多多指教她一二,毕竟大小姐来这里一年多了,本地的人情世故更为熟悉。”
李钟脸色不变,笑笑道:“如此,我们姐弟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