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侯愣了一下,这是兄弟第一次不愿意见他。他想了想,也奔徐夫人院里而去。
到了主院就见韩氏挺着个大肚子在前厅里坐着,一群管事妇人围着她回话。
韩氏瞥了一眼齐国侯,权当没看见,礼也不行。
齐国侯这才想过来,早就有人禀报过徐夫人病了,不能理事,但他一直没有过来,既是害怕不知如何面对妻子也是心存侥幸,万一嫡子失踪的消息是假的呢。
他绕过前厅,就见正房门前长女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女装,正跪在那里。侄儿李钟牵着小女儿一边跟长女说话,还试图拉她起来。
这时,门开了,就见李罘将老大夫客气地送了出来,一边作揖一边还说着什么。他最先看到齐国侯立在那里,先送走了大夫,回头见徳昭还跪在那里,一把拉了侄女起来,说道:“你母亲还昏迷着呢,你这样岂不是更让她伤心,可千万别做‘亲者痛愁者快’的事情。”说完牵着孩子们进了屋。
齐国侯踌躇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李罘揽着阿宝,正安慰她呢。李钟和徳昭倒是站起来给他见礼,他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问道:“你大嫂怎么样了?”
李罘看都不看他:“侯爷怎么不进内室看看?我是小叔子,要避嫌!”
齐国侯心中苦笑,弟弟这是生气了,他低声道:“钦儿也是你的侄子。”
李罘怒视他:“阿昭还是我侄女呢!大哥你当我傻呢,分明是你那好儿子先动手!现在可倒好,听大哥的意思难不成怪到阿昭头上?”
齐国侯闷声道:“可他现在右臂废了。”
李罘一愣,随即道:“活该!
徳昭面无表情地听着父亲和二叔争执,心里却痛快至极。
齐国侯忽然道:“阿昭,你大哥的手臂是不起你所为?”
徳昭淡淡问道:“父亲为何有此一问?女儿只是招架了一下,难道父亲也认为不对吗?”
齐国侯摇头道:“不是。”将大夫的诊断说了一遍。
李罘道:“大哥,大夫说得没错。你那长子在龙门杀人不眨眼时,估计是没想到这一天吧!有因必有果,大哥还是不要把这笔账算到我侄女头上。”
齐国侯也是在想李钦那次杀了不少人才造成了手臂的损伤,本来长子的武艺也不是多么高明,用力过度的话必然对身体不好。
他想对女儿解释一下,却见她接过妹妹抱在手里,轻轻拍着小姑娘哄她入睡,显见是不想再说话了。
李罡只好站了起来,去了内室。徐夫人还在沉睡,红尘正在床边守着。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想到失踪的儿子,一时怔忡起来。
良久,齐国侯才从内室出来。就见外边小厅里只有李钟还侯在那里,见他出来,一声不吭送他出了院门。李罡看向他:“人都去哪里了?”
李钟恭敬答道:“父亲送母亲回去休息了,大姐哄小妹妹睡觉去了,侄儿等大伯娘醒了喝完药。”
齐国侯点点头,看着侄儿这段时间又蹿了不少个头,想起老总管告诉他的事,突然出手抓住李钟的手腕,脉搏跳动有力,这才相信这个侄儿的身子确实康健。他问道:“你父亲说你也开始习武了?”
李钟有些惊讶齐国侯竟然注意到这些,他从容答道:“一直不曾断,以前侄儿身子骨弱,就只学了招式,现在父亲觉得侄儿好些了,就专门请了练习先生。二哥哥有空了也会指点侄儿。”
说到李钊,两人都沉默了。李钟有些不安,就听到齐国侯道:“待会去我书房拿些兵书来看,那里面有你祖父的亲手批注。”
李钟愕然看着伯父: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原来自己身体不行,李钟早先没有想过上战场杀敌的想法。现在有了条件,他当然盼着有一天也能实现儿时愿望。
李罘听了儿子转述了齐国侯的话,沉思了一下:“你愿意习武也好,父亲尊重你的选择。你大伯那里,父亲会跟他谈过后再定。”
吃过晚饭,李罘思量着待会跟齐国侯说的话,慢慢穿过两府相连的走道去寻他。随身的小厮柏舟是李钊出征前专门送来给他的,嘱咐他一定要随身带着。
刚进了侯府的花园,柏舟紧走两步赶了上来:“老爷,前面有几个人隐在花后。”
李罘目光闪了闪:“可知道是谁?”
柏舟犹豫了一下:“是三公子!”
两人也不言语,又走了几步,就见李钧带着两个小厮拦在面前:“钧儿给二叔请安了。”
李罘淡淡道:“三公子拦在我这里有何指教?”
李钧满脸笑容:“二叔误会侄儿了,侄儿就是有些心里话想跟二叔说说,希望二叔能给侄儿指点迷津。”
李罘不置可否,边走边道:“你说说看,我才疏学浅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任。”
李钧连忙摆摆手,他的两个小厮就要拉着柏舟退到一旁,柏舟身形微动,两人扑了个空。
李钧一呆:“二叔,这小厮有些面生啊?”
李罘看向他:“难不成我身边的下人,三公子比我还清楚?”
“不是,侄儿不敢!”
李罘温声对柏舟道:“你多多跟三公子身边的人请教一下,都是一个府里当差的。”
柏舟应声退到后面。
李钧快行了两步说道:“二叔,侄儿有一事请托。”
李罘才不催他呢,李钧见对方根本不敢兴趣,只好说道:“二叔,您看现在二哥生死不明,正是需要侄儿出力的时候。”
李罘停下来,看着他,黑暗中辨不清他的神情。
李钧小心翼翼地说道:“侄儿是想祖父母他老人家得此消息肯定万分悲痛,现在大妹妹也来了雁门,老人家现在身边无人伺候。”
他见李罘不发一言,索性咬了咬牙说道:“侄儿愿回老家侍奉老人家,请二叔成全!”
李罘倒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转而一想,倒是觉得此人心计很深:回乡侍奉李昺实在对他百利无害。在李昺身边呆几年,不仅齐国侯觉得委屈了他,外人也觉得他至孝。再者齐国侯现在正是鼎盛之秋,李钧又没李钊那样的本事,军权是摸也摸不到边,但要是在李昺身边的话,即使老爷子不教养他,世人不会相信,总觉得他是李昺眼前呆过的,是是其他子弟们不能比拟的。况且,在这当口他去老宅的话,众人肯定以为他就是下任家主的人选,才会由老爷子亲自教养。
李钧紧张地等李罘的反应,见其一直默不作声,有些着急:“只要二叔答应帮侄儿这一把,侄儿将来定会以十倍回报今日之恩。”
李罘信他才怪,他慢吞吞说道:“此事你找你父亲商议吧,我不便插手。再说了,老爷子身边伺候的人多的是,你又不是女孩子,侍奉人这事你也不会。”
李钧见其拒绝了,心下更急了。
李罘才不愿意这心思不正之人去老宅让老父烦心呢!就是齐国侯答应了他也要给搅了。他心念一转说道:“还有,你若是跟你父亲提起,你跟你大哥里面,还不一定是谁去老宅呢!毕竟他是长子,又会武艺,虽然现在右臂有伤,但医治好的话,还不照样带兵。”
李钧本来有些着急,听了李罘后面的话,心里一动,低头思量起来。
李罘招来柏舟,扬长而去。
再说徳昭草草吃过了晚饭,就去了徐夫人房里。一进外厅,就见红尘正低声跟几个管事妇人商量事情,见其来了,连忙见礼。
徳昭淡淡道:“出什么事了?”
红尘连忙道:“刚才二老爷使人传话来,三公子晚间带着小厮在内院拦住了他。二老爷要奴婢设法处置了守门之人。奴婢不知轻重,怕还有牵连之人,正跟几位婶子请教呢!”
徳昭冷笑一声:“看来这府里已经有人为自己选好退路了,也罢,要想攀高枝,就得承受跌下来的后果!”
厅里的众人听了这话俱都是心里一颤:她们可是徐夫人的心腹,家中也不乏有人在军中,隐隐约约知道这位大小姐可是实打实的将军,杀人的时候眼都不会眨一下。
徳昭继续说道:“不仅守门之人,这府里相关的人都查一查,不管轻重,一律卖去开矿。什么亲家、女婿家、媳妇家,有牵扯上的都去吧!”
她说地轻描淡写,大家却是毛骨悚然。红尘虽然与这位大小姐相处时间不长,但是也知道这位主子是真生气了,她连忙示意众人去办事,自己轻声道:“小姐,有些人确实是无辜的,能不能从轻发落呢?”
徳昭瞥了她一眼:“万一他们成事的话,这些人会不会也得到好处呢?”
红尘一愣,可不是这个理嘛。
徳昭想了想又道:“若是真无辜之人,母亲身边的人能做保的话,也可以放过。但有一点,关系太近的人绝对不行,本小姐不耐烦以后有人为了什么父母、兄弟、丈夫惹出报仇的戏码来。”
她见周围没人,悄声在红尘耳边说道:“姐姐只需记得哥哥不过是失踪了,等改日有空的时候也要这样劝说母亲。”
红尘一惊,连忙应下来。
徳昭进了内室,见阿宝正依在床边,小手摸着徐夫人的脸庞,南华正柔声跟她说话。
阿宝见徳昭进来,连忙拉着她过:“大姐,母亲怎么还不醒啊?钟哥哥明明说过母亲今天晚上就会醒来。”
徳昭看着娇憨的小妹妹,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髻,对南华道:“以后阿宝身边一定要跟着人,找几个机灵点的,随时能报信!”
南华赶忙答应。
徳昭对阿宝道:“母亲太累了,不如阿宝跟姐姐一起陪母亲睡好不好?”
阿宝点点头:“我陪姐姐等母亲醒来,等哥哥回来。”
徳昭泪水瞬时流了出来,她连忙吩咐道时,:“把榻收拾一下,我跟阿宝睡在那里。”
南华应声带人去铺被褥,徳昭疲倦至极,耳边的小妹唠叨声都没能拉回她的睡意,不一会就进梦乡。
徐夫人自得知了儿子失踪的消息身体就不好起来,白天见到长女一时激动又昏睡了过去。到了半夜,她模糊间被打更声吵醒了,蓦然间睁眼漆黑一片,她撩开帐子,这时睡在外间地铺上的红尘披衣进来,点起灯来,小声道:“夫人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徐夫人点点头,红尘就要转身出去,徐夫人眼神一扫,这才发现窗前的榻上有人。她挣扎着下了炕,见两个女儿依偎在一起睡得正香,大女儿眉头紧缩,仿佛有说不出的烦恼。
徐夫人看着两个女儿的睡颜,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