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各帮派都选派了手气好气运旺的人来排队抽签,众多江湖游侠散士自组结盟后也推选出了代表,凭运气抽取的编号决定着比武的场次和对手。登记在册后,所有参会人员被引领到山上各处道观、庙宇、庵院用饭住宿。
张若虚一直在考虑王江龙告诉他的那句话,散会后,把王克勉和林天鸿叫到自己的房间仔细询问他们下山遇到的事。林天鸿据实交代了自己去卧虎赌坊帮助沈如月她们脱身和林青尘杀人的全部经过,但没把怀疑林青尘身负泰山派内功的猜测说出来。他不相信父亲会把那本泰山派内功心法口诀转送给林青尘,也不愿想象林青尘以什么手段得到的那本秘籍。但王克勉却一语道破了所判断的真相:“那晚试探我的就是林青尘,林青尘偷走了师父送给林前辈的那本心法秘籍,练成了似是而非的泰山派内功。”
张若虚经过慎重推断,更为准确地断言林青尘偷窃秘籍的时间,是那晚所有人都在院子里看王克勉和兰花交手时候偷走的,正因此他那晚才会不辞而别就此失踪。张若虚估计林方不见了秘籍会认为是他收回去了,所以没有再提及,他后来也没有询问过林方修炼的进境,所以才使秘籍丢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话到此处,王克勉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忿忿不平地说:“家贼难防啊!林前辈拿他差不多当亲儿子看待,他还要偷师父送给林前辈的秘籍。幸亏师父没答应林青尘来泰山!我当年只不过数落了他的几句不是,他到现在还记恨在心,竟然还要杀我,他的品性可真是恶劣之极!”
林天鸿虽然恼怒林青尘偷窃心法秘籍,很想追讨回来骂他几句、打他一顿,但听到王克勉对他的贬斥却觉得很难为情。就像小时候林青尘惹了祸,他骂他、打他都觉得不算什么,但若是别人动口、动手,他一定会站在林青尘的立场上说话,说不定还会和林青尘一致对外,与人对骂、对打。每当他遇到这种情况时,林青尘也会如此。所以,尽管王克勉就事论理,他还是忍不住要为林青尘开脱,看了看张若虚的脸色,说:“或许青尘并不是刻意报复王师兄,而是开个玩笑试试自己武功的火候,他打小就爱没轻没重的胡闹。那晚,王师兄你不也说是试探嘛!”
王克勉望着林天鸿愣了一会儿,无关痛痒地笑道:“但愿如此吧!”转头对张若虚说:“师父,林青尘偷学了咱们泰山的心法秘籍,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张若虚皱着眉头思忖,不说话。
林天鸿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定会让他把秘籍乖乖交出来。”
王克勉则更进一步,说:“秘籍当然要交出来!他身上的内力也得交出来。”
林天鸿惊道:“学到身上的内力怎么交出来?难道······”
“哼!”王克勉冷冷地说:“不错,废去他的内力!”
林天鸿骇然变了脸色,说:“内力一废,岂不是武功全失?可他身上不全是咱们泰山派的武功啊!”
王克勉嗤之以鼻地说:“那又怎样!他做了无耻的事,他应该得到惩罚!”
“可是······”林天鸿还要据理争论。
张若虚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说:“武功得之不易,废去的确可惜,他不是我们泰山派的弟子,身上汇集着我们泰山派和冷月宫的武功,我们若是给他一举废了,和冷月宫就结下怨了。现在江湖上的局势非常混乱,我们要尽量避免引起纷争。天鸿你跟林青尘关系深厚,一定要劝他好好反省,千万不要把武功用错了地方。”
听到张若虚宽容大度的话,林天鸿的心顿时轻松了,说:“是,弟子一定劝他,一定会把那本秘籍带回来交给师伯。”
张若虚点了点头,又严肃地说:“沈如月是冷月宫的弟子,天鸿你以后不能再跟她来往。”
林天鸿大惊失色,问道:“为什么?冷月宫虽然神秘莫测,但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劣迹,您不能有这种门户之见啊!”
张若虚苦苦一笑,说:“我哪会这样迂腐!哪会如此刻薄!我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独孤冷月为人怪异孤傲,向来不许门中弟子和男人交往,她若是发现你们俩互有情愫,必定会大动肝火,迁怒于你,到那时你们不但不会有结果,说不定还会有性命之忧。那冷月影是白莲教信徒,我怀疑独孤冷月也与白莲教有很大的关联,若是那样,你们会更麻烦。”
林天鸿怔怔地愣住了,坐到了椅子上,思忖了一会儿,说:“即便真是如此,师伯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如月说过,她报了父母大仇,会求她师父允许她退出冷月宫。到那时,我们一起回家或归隐山林,就不再涉足江湖事了。今天我见那独孤宫主也并不想传言那样凶恶可畏,也未必会因弟子的私人感情而动肝火。更何况,我听灵儿说如月是她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她应该不会太为难如月吧!我们不会有事的,师伯您就不要阻拦我们了。”
张若虚看着林天鸿满是希翼的表情,怅然叹了口气,说:“既然你心意决绝,我阻拦恐怕也没什么用,你好自为之吧!”
“多谢师伯成全!我一定会谨慎的!师伯您尽管放心!”林天鸿几乎是千恩万谢地退出了张若虚的房间。
林天鸿走后,王克勉问张若虚:“师父,您真的就答应了林师弟?”
张若虚点了点头,说:“不答应还能怎么样!这男女感情之事越是有外力阻挡,便会愈加韧而难以分割,没人过问了,说不定他还能知难而退。”
王克勉担忧地说:“他要是坠入魔道怎么办?”
张若虚思忖片刻,说:“不会!凭我对他的了解,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是应该拿捏得住的。”
······
林天鸿回到自己的房间,毫无睡意,想起白天的事,他更想去见沈如月。走到门口,又犹豫了,心想:“这么晚了,如月她们应该睡了吧!还是别去打扰了。”他退回房里,坐了一会儿,还是拿着笛子又走了出去。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地上树影和屋脊飞檐的影子清晰分明,清风吹来,影影绰绰显得诡异又暧昧,偶尔一两声夜鹰的啸叫传来,令人惊悚不已。真武观的大门已经上锁,林天鸿轻车熟路地飞身跃过了高墙。他心有所寄,情不自禁地向冷月宫住宿的那座庙庵走去。到了那庙庵的墙外,他一步未停,想到没想就纵身跳上了墙。只见院子里,一个熟悉的纤弱身影坐在台阶上,抬头望着明月发呆,幽幽一声叹息,哀怨如同梦呓。
见此情景,林天鸿心中瞬间涌起激流,飞身飘向院中。
沈如月听到了细微的声音,猛然回头,惊喜地唤了声:“鸿哥!”也飘身而起,迎着林天鸿,投进了怀抱。
二人在空中相拥在了一起,翩然落到院中,谁也不愿再分开。
沈如月深情地偎依着林天鸿,喃喃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所以就在这儿等你,正想着你呢,你果真就来了,我好开心,好喜欢!”
林天鸿听到这动情的话语,心神一荡,紧紧合拢了双臂,柔声说:“你干嘛一直在外面等啊?我若是有事来不了呢!山里夜凉湿气重,你若是被风吹伤了身子怎么办?”
沈如月俏皮地笑了笑,说:“我不怕,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般弱不禁风啊!我如今可是冷月宫的得意门生,厉害着呢。”她呵呵地笑着,忽然正色说道:“我以为今天我们躲不过劫难了,我也没怕。我打定主意,只要漕帮认定是你,我也绝不退缩,和你一起与他们决一死战。”
林天鸿爱怜地看着沈如月,坚定地说:“不,我们都不能死,我们要好好活着。即便事情败露了,我们要一起冲出去,而不是与漕帮决一死战。”
沈如月点点头,说:“嗯!我们要冲出去,好好活着,我们要在一起活一百年才好呢!”
看着沈如月一脸的天真与向往,林天鸿笑了,也模仿着沈如月的神情,说:“不,一百年也不够,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他禁不住悠然神往,突然又说:“我们到外面去说话吧。这儿是清静之地,在这儿说悄悄话,小师太们听到要打喷嚏了,说不定老师太们还会骂人呢。”
“嗯?”沈如月不禁疑惑,问:“为什么小师太听到我们说悄悄话会打喷嚏?哎!老师太也会骂人吗?”
林天鸿笑了,说:“那得看我们说什么样的悄悄话喽!”
沈如月微一寻思,立即变得羞涩起来,撅着嘴说:“骂人我也不怕,骂人我们也要说。”
林天鸿说:“你不怕,我怕!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休息了,到别的地方去吧!”
两个相依偎的身影微微一动,一对璧人就神仙眷侣般飘了起来,飘过了五尺高的院墙,来到一棵旁逸斜出长势疯狂的老松树下,坐了下来。
卿卿我我温言款叙之间,忽然看到庵院内飘出了一个白衣人影,在空中折身一转,迅疾地向山上飞掠而去。
沈如月惊道:“师父!”
林天鸿也一惊,问道:“这么晚了,你师父去干嘛?”
沈如月摇头说:“不知道,日间没听师父提起过什么。”
林天鸿站起来说:“去看看。她三更半夜翻墙而出,该不会也像咱们一样去深夜相会吧!”
沈如月一怔,脸上现出羞涩的愠怒,说:“别胡说!我师父怎么会这样?我们相会怎么了?见不得人吗?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林天鸿说:“我们相会当然碍不着别人的事!怎么会见不得人呢!张师伯都答应我了,等过了泰山大会就允许我下山,到那时我们携手并肩,畅游山水,海阔天空,任谁也管不着咱们了!走,我们必须去见见你师父,正好借此机会恳求她也允许你早日出师门。”
沈如月望着兴高采烈的林天鸿,勉强地笑了笑,叹息一声,低下了头,双肩微微颤抖。
林天鸿问她:“你怎么了?冷了吗?”
沈如月摇了摇头,说:“不冷。我好想和你一起海阔天空,想起来就高兴的不得了。可是······还是不要先见我师父了,我师父······她······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暗中跟踪。”
林天鸿说:“那我们就直接追过去见她,然后一起求她。”
沈如月摇了摇头,说:“我师父不会轻易就答应我们的!再说,我还没报答师父的救命、教诲之恩,怎么能离开师父呢!哎!你出师后有什么打算?到我们冷月宫怎么样?”
林天鸿很干脆果决地说:“那可不行!我就算出了师门也永远是泰山派弟子,怎么能再去投奔别的门派!你暂时不离开冷月宫也没关系,只要你师父能够成全咱们,咱们也不必着急她允许你离开的那一天。”他忽然正色说道:“不好!我看你师父好像是去了碧霞宫的方向,她好像跟我金师叔是旧识,看起来关系很不融洽,可别动起手来。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沈如月犹豫了片刻,说:“极有可能。快去看看。”
于是,他们两个执手相牵,齐展身形,各自施展轻功绝技,像比翼双飞的鸟似的飞身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