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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肩头路在脚下
    好久没听到爸爸的声音了,突然很想他,在这个繁星满天的夜晚,眺望城市的灯光,脑里就闪过与爸爸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波儿,过来爸爸给你洗脸,我跟你说哈,鼻涕出来了要用手帕擦,不要用衣袖揩哦,你看你衣袖上油光光的,你妈回来我又交不了差咯”爸爸洗完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那硬硬的胡茬扎得我很不舒服,于是我故意左右开弓:“我要揩!我要揩!”我以为这样爸爸会生气的,那知道他却看着我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抱我去照镜子:“看到小花猫了吗?还有八字须呢”看着镜中那个一左一右两大撇鼻涕的花猫,我自己也笑了。这是我记忆中第一个有关爸爸的画面。
    爸爸身体不好,17岁那年得过一场大病,由于家里无钱医治落下了病根,从此一有伤风感冒就会复发。所以很少见爸爸下地干农活,家里的重担就压在了妈妈一个人肩上,最苦的时候是背上背着姐姐肩上挑着大粪去5里外换工分,一家四口的口粮都是妈妈挑出来的。那时每逢赶集,妈妈都要掏出鸡窝里发热的鸡蛋以便凑一个整数好卖了给爸爸买药。有一次我谗得不行了,偷偷抓了家里那只老母鸡用箩筐把它罩住三天三夜,可能它太老了,三天才下了一个蛋,正当我欣喜地捧着那个热乎乎的宝贝高兴时,母鸡的唱鸣声却把妈妈引了过来,她从我手里抓了蛋过去锁在柜子后才对我说,这是你爸爸换药用的,下次不要乱拿,小心摔坏!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知道不跟同学比吃穿只跟他们比学习了,同时也知道爸爸挣钱不容易,我从来不乱花那怕一分钱,有一年夏天爸爸经过学校顺便来看我,看到别的同学都在吃冰棍,而我却用汽水瓶子在学校的水井装水喝,当时爸爸脸上的表情很难过,他把我拉到旁边,塞了5毛钱在我手里说:“拿去买冰棍吧!”然后就大踏步地走了。当时冰棍是5分钱一根,5毛钱可以买10根,可以让我风光好一阵子,但我至今保存着那张钱。虽然现在连一根冰棍都买不到了,但我的心里一直都甜。
    爸爸只念到小学毕业,所以当我上了初中后,他再也不能辅导我作业了,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当起了我的陪读,每天晚上无论多晚他都要陪着我做完作业才睡,有时碰到我不会做的题,他会比我还急,但也只能一个劲的要我慢慢想,随后又在那边连连叹气,说自己不中用。我不忍看爸爸这样自责,就在书上找个例题抄在作业本上,然后装着很高兴地跟他说我做出来了,他看作业本上写得满满的,连声夸我聪明,而我的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因为我欺骗了爸爸,这种愧疚的心情只有在我问过老师,真正把那题目搞懂后才会好一点。
    姐姐上大学那年我也考上了县一中,家里更加捉襟见肘。爸爸深知地里刨不出几个钱,再说他自己的身体也不允许重体力活,于是他找人担保,从银行里贷了五万块钱,一次性购齐了必需的机器,请了几个工人,办起了一个作坊式的水泥砖加工厂。那几年的寒暑假我都特别怕回家的,因为回到家总有算不完的帐,并且翻开爸爸的帐本往往让我啼笑皆非:驾驶员他写成“货驶员”、扎帐他会写成“扎胀”我跟他开玩笑说人家驾驶员看到你这样的帐本肯定会越算越“胀”的,爸爸就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你说我让你们上学干什么呢?爸爸这辈子就输在没文化上!”那时我就会想起爸爸常跟我说的“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谚语来,他是认准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古训才风里来雨里去地挣钱供我们上学的啊!所以我就更加的努力,当我把一张重点大学的通知书放在他面前时,他开心地笑了,那种笑就像黑暗中摸索的人看到了光明一样,那种笑让我感觉我肩负了爸爸全部的希望。
    一晃,我大学就快毕业了,这其间四年我不知道爸爸经历了多少磨难,坚强的他从不跟我提起。但从每次5000元的学费他都要分几次给我汇来,我就知道家里仍然很紧巴。成年父子如兄弟,这次春节离家前爸爸跟我说:“现在家里还欠六万多元的外债,工作后每年你还一万,我还一万,咱们争取3年就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爸爸说这话时小心翼翼,紧接着又说:“本来是不应当让你负责的,但我也想早日还掉贷款,以后挣的钱都留给你买房娶媳妇用。”看着他日渐增多的白发和皱纹,想到年过半百的人了,还为了我上学欠下一屁股的债到处看别人的脸色,我的心一就阵阵的痛,暗下决心:一定要争气!
    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接到爸爸病危的电话时我正躺在校园的草坪上看书,小草在春风吹拂下更显勃勃生机,野花儿也含苞待放,而爸爸却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季节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姐姐说完“爸爸病危,速归!”已是泣不成声。
    一路心急如焚,一路思绪万千:爸爸呀,您一定要挺住,您一定要留给孩儿报答您的时间!
    在车上时想,或许等我赶到的的时候,爸爸已经好了许多了,或许等我踏进病房叫一声:“爸爸,我回来了”他还会向平常那样责怪我:“哎!一点小毛病你跑回来干啥?尽浪费钱!”但是我没有想到我看到的是:爸爸的头上缠满了纱布,有一跟管子正把脑室里的淤血往外引,地上放了三个高温瓶,里面装满了暗红色的液体。鼻孔里输有氧气,身上布满了线,医生说那是适时监控仪的输入线。看到我进来,妈妈跟姐姐看了我一眼就背过身去擦泪。我俯下身去叫爸爸,他没反应,我用手摸他的脸,一摇,口水从嘴角源源不断地流在枕巾上,姐姐赶忙用卫生纸接住,他完全没有意识!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了,失声痛哭,一声高过一声地叫爸爸,妈妈也带着哭腔说:“昭比,波儿回来看你了,你就睁开眼睛看看吧!”一时间病房里哭声一片,那时我突然意识到,爸爸躺下了,我就是家里的男子汉,哭不解决问题,我应当把家撑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我白天四处借钱,晚上就去医院陪爸爸。医生说我爸爸是高血压引起的脑出血,已经做了钻孔引流,但需要很长时间神志才会清醒。但一个周过去了爸爸还没清醒过来。有时我傻傻地想可能是爸爸太累了,他该歇歇了,或许在他度过的53个春秋中还从没有像这样无牵无挂地睡过。
    那天我刚从同学家借钱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妈妈不停地抹眼泪,屋子里坐了好几个人,我一看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们是来讨债的,而且有的还是高利贷!看到妈妈跟他们低声下气地说好话,顿时一种强大的责任涌满了我胸间:爸爸为了我已经累躺下了,我不能再让妈妈受到丝毫的委屈。于是我一字一顿地对他们说:“爸爸欠下的钱由我来还!”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虽然这句话从法律的角度来说是讲不通的,但是我还是把那些讨债人手中爸爸亲笔写下的欠条接过来,重新抄了一遍,只是欠款人后面签的是朱克波,他们接过我打的欠条时嘴里不住地夸奖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我不管他们的这句话是否出自真心,我只为我保住了爸爸一生的信誉而自豪,无论我将因此而付出多少汗水和心血,我都无怨无悔,因为爸爸16岁就当家了,而我已经23岁,早就应该接他的班了。
    当爸爸的病情稳定一些的时候,我也不得不回学校做毕业设计了。那天火车上正好放的是父亲:那是我小时候,常坐在父亲肩头,父亲是儿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长大后,山里孩子往外走听着听着,我眼前就模糊一片。
    从3月7号到现在,爸爸仍然躺在床上,仍然不能说话,昨天在网上查到一个跟爸爸相同病例的患者在北京一家医院经过系统的康复治疗后,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看到这我就看到了希望,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久没听到爸爸的声音了,突然很想他,在这个繁星满天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