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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 冲冠一怒
    二百冲冠一怒
    当那个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矮小瘦弱的男人吼出了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时,再没有一个人可以笑得出来。
    而当徐云野回过神,看向那个男人的时候,一时间他也只能感到一阵难以置信。
    那人就是恒山掌门,郭繁树。可实际上,他根本就不像一棵树。如果硬要说的话,那么他大概更像是一株灌木。
    和在场这些名声远扬的大侠们不同,郭繁树没有什么响亮的雅号,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绝技。甚至用刻薄一点的话来说,他根本就不算是一个练武的材料。
    恒山剑法,五大剑派中最朴实无华,也最平凡的一门。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恒山剑,他却用了整整半辈子才堪堪登堂入室。
    但凡是见过这个身材矮小,平平无奇的男人,任何人都几乎很难相信他就是五大剑派中恒山派的掌门人。他的武功不高,身材不高,连待人处事都透露着一股让人心焦的木讷。可以说,恒山派繁字辈的任何一个弟子,在任何方面都要远胜于他,可事实是,他才是恒山派那个最容易被人忽略,可又确实存在的掌门。
    但正因为郭繁树似乎太过于平庸,这一声突然其来的吼声,才更让人感到惊讶。
    现在的郭繁树,眼中满是愤怒。他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野狗。可不知为何,全场的英雄们,竟然真的对这只以往对他们而言真的像一只狗的人,感到了恐惧。
    在他们的眼中,无论郭繁树来或者不来,似乎都没有多少区别。眼前这个矮小的男人,唯一能让他们看中的一点,就只有他恒山掌门的身份,可如果抛开这个身份,他又算是什么东西?
    有关这一点,或许郭繁树才是看得最明白的那个人,像这样的事情,他已经见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天生的缺陷,已经让他的内心中产生了一种由内而外的自卑,他知道,在这些英雄们说话的时候,他只需要听;在大侠们庆贺的时候,他只需要笑。按理说,无论今天是不是应该有人站出来,那个人都不该是他。
    可不知为何,当郭繁树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位置上,听见了金门道人那完美的计划时,他就再也无法继续隐忍下去,也再无法闭口不言。
    但为什么,就算到了现在,他的身体还在不安的颤抖呢?
    金门道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郭繁树,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出了一句话:
    “坐下来,我会当什么也没有听见。”
    郭繁树的身体还在抖着,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可他的双腿却根本没有屈下的意思。
    “老郭,你这是干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一旁的成尚峰反应很快,急忙站起身子,想要把郭繁树按在座位上,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那个身材矮小的郭繁树,不知为何竟突然像是有了一副强健如山的身躯,任由他怎样推动,都是毫不放松。
    “成贤弟,放开他,让他自己坐!”金门道人突然瞪大了眼睛,狠狠看向了郭繁树,“郭掌门,不要让我再说一遍,给我坐下!”
    金门道人此时的态度,早就不似当初劝慰屠健与齐僵尸时那样苦口婆心,对于他来说,郭繁树根本就不值得他去劝慰,这种人也不应该被劝慰,所以他唯一的做法,便就是威胁。
    他还依稀记得,当初他找上恒山,向郭繁树发起这一次反白莲教同盟的邀约时,郭繁树脸上苦涩的表情,可他也同样清楚,无论郭繁树有多么不情愿,他还是来到了这间屋子。
    可这一次,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顺利,因为此刻的郭繁树,眼中竟没有半分的畏惧。
    “金门道长,你们的行动,我不会参加,项师弟,咱们走,回恒山!”
    “掌门师兄,你当真要走?这一次是金门道长看得起我们恒山,才请我们来参加这样的盛会,师兄,咱们可不能辜负了金门道长的一片好意啊。”
    人群又突然站起了一个留着两缕长须的俊秀男子,他看上去比郭繁树小了几岁,可无论是仪表还是谈吐,都远远超过了他口中所说的掌门师兄。
    他就是恒山派的二号人物,人称北岳松的项繁空。
    或许直到现在,江湖上的侠客们在酒余饭后,都会不约而同的讨论起同一个问题来,那就是为何当初恒山派的夏掌门,会指名道姓的选择郭繁树作为自己的接班人,按理说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项繁空都已经远远胜过了他的师兄郭繁树,可夏掌门却偏偏就认准了郭繁树这个样样都不行的人。
    事情一怪,往往传言就更怪。有人说郭繁树只是表面木讷,其实城府极深,还有人说郭繁树是靠着假传遗命,才当上了恒山的掌门,更有甚者,还说郭繁树是夏掌门的私生儿子!
    但这一切流言,都在人们见识了郭繁树本人之后,就全部消失了。因为但凡是见过了郭繁树的人,都只会认定一件事,那就是郭繁树是真的憨,不是假的傻。
    可就是这个憨人,这个最不被人看好的郭繁树,成为了五岳剑派之一的掌门,也就是他,喊出了那一句惊天动地的话。
    而此时此刻,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师兄弟,郭繁树也是毫不低头。
    “项师弟,你糊涂!师父临走的时候,叮嘱过我们,少参与江湖上的恩怨,只需要踏踏实实的做自己的事情,难道你忘了老人家的话吗?”
    项繁空看了一眼金门道长,轻轻一笑道:
    “糊涂的是你才对吧,师兄,自打你当上掌门以来,咱们恒山派都流落到了什么地步?如今金门道长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你不珍惜也就罢了,何必还要当众让金门道长难堪?要我说……”
    金门道人突然打断了项繁空,又看向了郭繁树。
    “郭繁树,你真的铁了心要走?”
    郭繁树突然抬起头,奋力高呼道:
    “金门道长,我无意与你作对,只不过你难道不认为你的做法,根本就是违背江湖道义的吗!”
    金门道人不屑一顾的道,“道义?什么是道义?白莲教贪得无厌,气焰嚣张,难道他们就讲究江湖道义了?郭繁树,我告诉你,邪教妖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妖人,而我们这些名门正派的传人,生来就是他们的死敌!”
    郭繁树道,“好一个名门正派啊,金门道长,我倒要问问你,对一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女孩下手,难道是名门正派该做的事情吗?”
    金门道人顿时一惊,“你,你……”
    “够了,不要再狡辩了,金门道长,我本来就不想参加这次集会,是量在我们五岳剑派,一气连枝。再加上我师父和你师父是昔日旧友,我才不得以前来参加,可如今你居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郭矮子就算是死,也绝不和你们同流合污!”
    此时此刻在徐云野的眼中,郭繁树那矮小的身躯,竟一瞬间高大了起来。他本以为这场宴会,本就是一场狼狈为奸之徒的报团取暖,却未曾想在一众蝇营狗苟的所谓大侠当中,竟然还真的有一位响当当的汉子!
    但实际上,郭繁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他能够挺身而出,揭穿金门道人虚假伪装的原因,只不过是他想起了自己的师父。
    在一阵因为大声吼叫后的短暂眩晕中,郭繁树突然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那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师父的病榻之前,而他也绝不会忘记那一天,因为那一天,是他第一次看见师父哭。
    “繁树,我已经……决定了,让你来做恒山的掌门人……”
    “什么,师父,我怎么配呢?繁空师弟,还有别的师兄弟,他们都比我强太多了,我真的……”
    “好啦,好啦,繁树,不要推辞了。我知道,你的本事不如你的那些师弟,又不会待人处事,恒山派到了你的手上,基本很难有多少发展……”
    突然间,郭繁树的手上顿时传来了一阵温暖,他不禁看向了自己的手,莫名其妙的笑出了声。
    “但是,繁树,你是个知道初心的人,你明白什么才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你记住,衡量一个人的优秀,不是看他究竟有多少才干,而是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繁树,光是这一点,你就……已经是合格的了。”
    猛然间,郭繁树又一次的睁开了眼睛,而这一次,他的身躯也不再颤抖。
    “金门道长,告辞了!项师弟,我们走。”
    说罢,郭繁树头也不回的迈向了大门,而项繁空,也只好咬着牙跟上了他的师兄。
    一旁的成尚峰顿时大惊失色,可他惊的倒不是失去了郭繁树和他所代表的恒山派,他真正担心的是,现在的郭繁树已经知道了太多东西,如果他在这个时候走了,说不定要惹出多大的麻烦!于是成尚峰马上转头看向金门道人,希望他能够做点什么,但他只是轻轻的一瞥,便已经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现在金门道人的脸上,竟然没有丝毫的慌乱,而是露出了一副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啊!师弟,你……”
    只是一瞬之间,不仅仅是成尚峰,连隔板之上的徐云野,也再难掩盖自己的震惊。因为此时此刻,郭繁树那既高大又矮小的身体上,已经被刺进了一柄剑!而那柄剑的主人,正是他的师弟项繁空。
    项繁空狠厉的抽出刺在郭繁树后背上的剑,又嫌弃的将剑身上的鲜血甩净,咬牙切齿的指着已经倒地不起的郭繁树道:
    “师兄,这可怪不了我,要怪,就怪你实在是太不听劝啦。”
    郭繁树身受了致命的一击,再加上愤怒与惊恐,直喷出一口鲜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可他的双眼却死死盯住了项繁空,一刻也不愿合上。
    “够了!别那样看我,我说别看我啦!”
    不知是因为杀害师兄的自责还是想要斩草除根的狠毒,项繁空竟突然有些癫狂,他拿起佩剑,一次又一次的向着郭繁树的身体上刺去,可直到郭繁树的最后一口气消失,他还是没有闭上双眼。
    木讷,迟钝,懦弱的郭繁树,直面了自己的内心,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可终究,他还是死在了师弟的剑锋之下。
    “不是我杀你,是你自己杀了你,你本来就不配当掌门,这就是你从我手中夺走东西的代价!”
    即便是郭繁树已经身亡,项繁空却还是一副疯狂的样子,可随着金门道人的手掌缓缓拍上了他的肩头,他也稍稍平复了下来。
    “繁空贤弟,你做的很好,我早就说过,恒山的掌门就应该是你的,放心,这里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
    金门道人又转过身子,看向了在场各有所思的英雄,淡淡说道:
    “这一次,还有谁敢反对这次的行动?”
    见没人答话,金门道人不禁大笑起来,可突然间,一道不可阻挡的锋芒直直得冲破了天花板。飞向了金门道人。
    金门道人反应极快,身体向后一侧,躲过了来者的袭击,可随着他的脸颊上流出了一行鲜血,他才发现他连自己是怎么伤的没有看见。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就只有一人。
    “徐……你是徐云野?”
    徐云野握紧了自己的刀,也露出了自己那要将一切斩断的眼神。或许此时此刻,他已经感觉了自己的行动有些冲动,可身在隔板之上的他,却已经无法继续忍耐一秒。
    徐云野环视四周,看着这些所谓的英雄,他却只能感到一阵恶心。他对付恶心的事物,从来不需要说话,他只需要他的刀。
    而且这一次,他不会再给金门道人躲开的机会!
    但就在徐云野准备再次出刀,一击结果金门道人的时候,他的眼前竟突然一黑,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眩晕,他的整个身子也轰然倒塌。
    金门道人似乎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来,他捂住额头,沉默了半天,才对站在徐云野身后的韦三娘道:
    “韦三娘,这一次,贫道是被你给救了。”
    韦三娘微微一笑,走到徐云野的身边,拔出了他脖颈后的毒针,又叹了口气道:
    “先别高兴的太早,他可还没死呢。”
    “啊?那还等什么,杀了他!”一旁的屠健也是惊魂未定的说道。
    韦三娘点了点头,拉开衣袖,伸出了自己洁白如玉的手腕,而她的衣袖中竟也赫然钻出了一只血红色的蝎子,显得异常扎眼。
    “等等!先别动手!”
    就在韦三娘要把蝎子放在徐云野身体上的时候,金门道人却一把拦住了她。
    “怎么?金门道长,现在不杀他,还等什么时候?”成尚峰惊道。
    金门道人擦去了额角的汗水,又看了看已经昏迷的徐云野,忽然冷笑了几声,他将自己的脚踩在了徐云野的头顶,缓缓说道:
    “我想到了,一个新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