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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苍双垂危
    那始终微笑着的男子,手指上却没有什么温度,他从她手中接过酒碗的时候,玉白的长指若有似无的刮过她的手背,却令她微微战栗,偏过头去,看着立起在她身后温文浅笑着的他,咫尺相望,心若天涯!
    对视片刻,苍双鹤的笑容里沾上了清晰可辨的宠溺,却令晏亭感觉毛骨悚然,身子不禁又是一颤,苍双鹤眼底的笑容更加的深刻,在晏亭眼中,那便是阴谋诡计的前兆;可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那无疑是‘浓情蜜意’的写照,心下慨叹,死妖孽,不管何时都这么虚伪!
    他二人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坐在一边的卿玦不再迟疑,端起酒碗猛灌了起来,而给晏亭献酒的舞姬却开始脸色发白,咬着唇盯着苍双鹤手中的酒碗,身子微微抖着。
    “本大夫的酒,何需先生代劳!”
    她就是看不惯他脸上那种自得意满的笑,即便卿玦就在身边,还是忍不住出声反驳了,却不想她这神态配上低沉的反驳,反倒更平添了一份属于恋人之间才有的撒娇意味,听在有心人耳朵里,更加了几分酸涩。
    在场也只有那个狼狈的舞姬听了晏亭的话,心中欢喜的紧,娇娇柔柔的说着:“上大夫这话说得极是,奴家这酒本就是敬给上大夫的,怎好让旁人代饮了去呢!”
    那舞姬若是不说话,晏亭也不看她,可她开口之后,总令晏亭不自觉的想到姒塔,哪里还有什么好脾气,怒呵道:“你闭嘴,本大夫与鹤先生说话,焉有你插话的道理,乱没规矩的。”
    晏亭这一声暴喝,除了舞姬之外,后堂里的旁人也一并受到震慑,停了鼓乐歌舞,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皆惶恐的盯着晏亭,熟悉她的倒好好些,不熟悉的身子已经开始如那个舞姬一般的抖了起来。
    见众人的反应,晏亭知道自己有些过格了,忙笑着出声道:“没事,本大夫逗着她玩的,各位不必计较,继续,都继续吧!”
    瞧着晏亭的笑脸,卫都凑在晏忠身边慨叹道:“果真人不风流枉少年,本将军这辈子是错过了,比起上大夫能在这等环境下旁若无人的与女子调笑,本将军真要怨恨当年自己的胆怯了。”
    晏忠斜着眼睛睨着卫都,撇嘴道:“卫将军,您这话还真酸。”
    说罢两个人对瞪了一眼,双双转过头去开始饮酒,晏亭见众人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自己,感觉有些尴尬,伸手便去抢身后苍双鹤手中的酒碗,朗声道:“从今日开始,大家便要并肩作战,本大夫先敬各位一碗。”
    言罢转头伸手去抢苍双鹤手中的酒碗,他明明只是一只手擒着,晏亭却争不过来,回头对众人绽着笑脸,随后伸出另一只手,双手同时去夺苍双鹤手中的酒碗,依旧纹丝未动。
    笑容凝滞在脸上,晏亭恨恨的瞪着苍双鹤,冷然道:“松手!”
    而苍双鹤只是淡笑道:“偏不!”
    晏亭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苍双鹤平和道:“逗着你玩!”
    怒目圆睁,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等说出些什么,苍双鹤轻轻俯身,凑在晏亭耳畔小声道:“你这样子,很可爱!”
    心头一颤,很多年以前的熟悉感顷刻上涌,晏亭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苍双鹤嘴角凝着浅浅的笑纹,伸出另外的一只手,并不十分费力,只是修长的指尖微微滑过晏亭的手背,她便惊颤着缩了回去。
    再抬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苍双鹤垂着眼帘,双手擎着酒碗,朗然道:“上大夫连日劳顿,身子本就虚弱,需用药调理,不得饮酒,此酒便由鹤暂代他饮下。”
    晏亭睨着眼睛,冷哼道:“果真是妖孽,谎话竟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本大夫瞧着你就是贪吃这口清酒。”
    苍双鹤一饮而下,随即对晏亭浅笑道:“鹤可是替上大夫承下这毒酒,却不曾想竟换不得一句好话,若鹤挺不过今夜,想着上大夫竟不领情,死不瞑目啊!”
    晏亭说那话的时候,极轻极淡,不曾想苍双鹤竟能听个分明,心头咚咚的跳了几下,可听着随后的话之后,晏亭霍然起身,愕然道:“你说什么?”
    苍双鹤脸上的表情平静温和,说出的话却令晏亭不知所措,“方才那酒中有毒,鹤能不能瞧见明天的朝阳,实在是个未知数!”
    众人皆错愕的听着苍双鹤的话,晏亭迟疑道:“你贪吃便贪了,本大夫不怪你便是,扯这样的谎话实在可笑。”
    苍双鹤并不出声反驳,伸进袖中摸出一方洁白的丝帕,缓慢的靠近嘴角,晏亭愕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苍双鹤嘴角清晰的殷红,衬着玉白的肌肤,愈加的触目惊心,惶恐不安道:“这是怎么了,你又在耍什么把戏?”
    用帕子缓缓轻拭去嘴角上的血迹,浅笑道:“鹤吃过许多东西,倒是未曾尝过南褚密酿毒酒的味道,这次也算体会一番了!”
    卿玦微醉,转头不安的看着苍双鹤开始泛出苍白的脸,晏亭猛然回头,瞪着那个神情恍惚的舞姬,对卿玦怒声道:“抓住那个女人,要活口。”
    听了晏亭的话,卿玦摔了手中的酒碗,霍然起身,抽出身后的半截画戟,直接翻过案几,纵身跃到舞姬眼前,画戟准确无误的抵在了舞姬的脖子上,逼得舞姬微微仰起了头来对着卿玦。
    晏亭看了一眼苍双鹤,随即大踏步的走到舞姬眼前,伸手摘下舞姬脸上的轻纱,愕然愣住,先前就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与姒塔有些相似,现在瞧见她的样貌更是愕然,她竟与姒塔生得一般无二,“你?”
    迟疑一声,看着这个舞姬眼中的决然,晏亭知道她绝非是姒塔,回头看着被雷心子搀扶着的苍双鹤,晏亭伸出手,冷然道:“解药!”
    却不曾想这个舞姬听见了晏亭的话,反倒仰头大笑了起来:“晏亭,没有杀了你,算你好运,你认为我会把解药带在身上让你们抓住么,实在太天真了!”
    晏亭眯起眼睛,狠觉道:“不交出来是吧,来人,给我扒光了拖出去示众!”
    女子非但不怕,反倒吃吃的笑道:“你即便杀了我,我也不会给你解药的。”
    常春脚步略带着些踉跄的来到晏亭身后,小声道:“上大夫,下官知罪,盘查不清,竟然南褚的人混了进来,下官知罪。”
    晏亭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冷觉道:“治罪要紧还是鹤先生的命要紧,若是他没了,你想脱罪也难,给我彻查郡衙里里外外,查清这个女人的来历。”
    那个女子见众人视线都绕在苍双鹤和晏亭身上,使劲向前倾倒,好在卿玦反应快,画戟向后一扯,女子躲开了贯穿脖子的命运,随即被卿玦自后背压倒在地,动弹不得。
    见此情景,晏亭从怀中摸出随时带着的针囊,从夹层中取出一粒乌黑的药丸,蹲下身子,伸手捏开女子的嘴,冷然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不交出解药,本大夫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随后把手中的药丸扔进了女子口中,对卿玦冷然道:“严加看管。”
    再回头,已经没了苍双鹤与雷心子的身影。
    雷心子已经搀扶着苍双鹤离开,晏亭心中慌乱着,对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常春暴喝道:“你跟着本大夫干什么,还不快去请郎中,把郡县内最好的郎中都给本大夫请来。”
    说罢沿着苍双鹤可能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内堂因为这一幕变故而慌乱着,苍双鹤由雷心子搀扶出了内堂之后,转到一边僻静的小径,随后脱离开雷心子的搀扶。
    有一道藏青色人影迅速靠了过来,轻缓道:“先生,事情查清楚了!”
    苍双鹤把方才擦拭嘴角的丝帕递给雷心子,复又摸出一方略小的帕子轻轻擦掉嘴角新流出的血水,淡然道:“说!”
    姬殇担心的盯着苍双鹤的嘴角,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您还好吗?”
    苍双鹤淡笑道:“初南毕竟是有些本事的,此酒恁般毒辣,竟也会对鹤有如此影响,不碍事,你说吧。”
    姬殇担心的看着苍双鹤嘴角不断涌出的血水,快速的报出方才得到的消息:“此女本无名无姓,出于西申公子野的府邸,早姒塔半年被送到初南府中,如今是初南少有几个得宠舞姬中的一人,初南府中之人多数不知其来历,只唤其为南姬,观其样貌,此女应该是姒塔的孪生妹妹。”
    苍双鹤再次擦掉嘴角的血渍,轻缓道:“即便要对晏亭下毒,也该是晏毋庸的可能大一些,不过那人一直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晏亭最难堪的下场,倒是不会这么直接,再者初南那人鹤也算了解,虽然有许多手段,却不会这般拙劣。”
    姬殇看着苍双鹤苍白的脸,不解道:“先生的意思是?”
    苍双鹤浅笑,“怕也是个同弱水一般的痴情女子罢了。”
    姬殇摇头叹息,“空长了一张好面皮,却没什么脑子,实在可惜了,初南那个没心没肝的家伙会记着这个女人,又不是晏亭,哪里会那么多情。”
    听着姬殇的话,苍双鹤莞尔一笑,随其轻微的举动,嘴角又有新的血水溢出,捻着丝帕不甚在意的拭去,轻缓道:“南姬乃柔弱女子,却也能混进陈县郡衙,实乃常春的疏失,若今日当真是初南派来的人,怕不会如此简单便被发现,吩咐下去,严密把守。”
    姬殇躬身道:“属下遵命。”
    迟疑了片刻后,姬殇担心道:“先生,您当真还好么?”
    苍双鹤轻笑道:“若尽数饮下,即便是鹤也难以护住周全,放心吧,毒酒多半都在雷心子手中的帕子上了,稍后以罐子密封住,快马送回府中给别夕。”
    即便苍双鹤惨白着面色,不过他说了不碍事,多半就真的没事,倒也渐渐放了心,可还是想不通,出声问道:“先生既然早就知道酒中有毒,何必要亲口尝试,若担心难以让旁人信服,寻个牲畜灌少许试试便可,这也实在太过冒险了。”
    “若不冒险,又怎能达到令晏亭紧张的结果。”
    姬殇心头一颤,眼中含着更多的不解,不安道:“莫非先生也想学那弱水,先生您动了情?可晏亭似乎并不领情的。”
    苍双鹤摇头轻笑:“若鹤当真动情,也不会是弱水,有一种人,并不是缺乏能力,而是缺乏动力,韩夫人与姒塔是激发晏亭潜能的动力,韩夫人如今是阶下之囚,姒塔日夜受心病折磨,此二人皆不会得了善终,已成定局,晏亭便失去了动力,慢慢后退,唯有再给他个新的诱因让她警觉,才会让他快速的成长。”
    姬殇心头咚咚的跳了起来,半晌呢喃道:“晏亭似乎对先生有些误解,而先生以自己为饵,当真能达到预期的效果么,若达不到,岂不是得不偿失!”
    苍双鹤浅笑:“你方才也说了,晏亭是个多情的人不是么?”
    姬殇愈加的不解,苍双鹤复又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后柔和道:“走吧,晏亭已经追过来了,若是在鹤的卧房中见不到一个命不久矣的可怜‘妖孽’,怕前功尽弃了。”
    闻言竖起耳朵,果真听见后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随后同雷心子一道护着苍双鹤回到了先前常春给安排的客房。
    进到客房后,看着苍双鹤那块已经被血润红的帕子,小心道:“先生沁出了这么多血水,真的没事么?”
    苍双鹤轻缓摇头,“只余些残毒,待到随着血水走出之后,应无大碍,更可令不明就里的人感觉触目惊心,一举两得,你且下去,严密布控,适当的时候,给晏亭留些蛛丝马迹,令他不至于浪费太多时间,毕竟初南不是眼前最该关注的人。”
    姬殇点头,始终想说苍双鹤实在太多偏待晏亭,究竟为何,可张了几次口皆未问出声来,正迟疑间,听见苍双鹤平缓的语调道:“鹤从不是善心之人,如此做法自有算计,下去吧。”
    被看穿,姬殇感觉自己的脸皮热辣辣的,这次不再迟疑,躬身施礼,随即走出了苍双鹤的房间,晏亭与一干人的脚步声就在院外,姬殇纵身跃上屋脊,无月亮的夜里,他可以不必担心被人发现,伏在屋脊后,看着晏亭带着人跑了进来,审视了片刻,借着屋内隐隐透出的灯火,姬殇看见了跟在晏亭身后不远跑进来的卿玦,略感眼圈酸涩。
    苍双鹤说他可以出现与卿玦相见,可三年的躲闪已成习惯,即便如此的接近,想到现身便感觉心中不安着,咬了咬牙,自己告诉自己,今日还有要事得忙,改天寻个没人的机会再见吧,谁人不知三年前信常侯的三公子死于白玉门血战,如今突然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跳出来,不引起恐慌才怪呢,摇头苦笑,如今世上只有‘通天下’,不会再有信常侯三公子了!随即翻身跃下屋脊,迅速的隐没在暗夜之中。
    就在姬殇转身的刹那,卿玦仰头向他那边望去,脸上写上了不解,总有莫名的熟悉感,可心中挂念着苍双鹤,只是存着一丝疑惑,却并没有立刻上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随着晏亭向苍双鹤的房间里走去。
    还未进门,就听见雷心子拔高的哭喊声,“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吐了这么多血来,雷心子听说人要是出好多好多血就活不成了,先生是不是也活不成了呢,呜呜——雷心子不要先生离开,先生说不会丢下雷心子不管的。”
    雷心子并不会做戏,听见他这拔高的哭声,晏亭竟感觉自己的心隐隐作痛了起来,快步走进房间内,瞧见雷心子捧着染满血色的帕子伏在苍双鹤榻前嚎啕的哭着,那隐隐的痛慢慢变成剧痛,沿着胸口向四肢百骸蔓延,好像那日弱水死在怀中的感觉一般,甚至较之那天更为强烈的痛感。
    几步奔到苍双鹤榻前,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苍双鹤此刻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深深的吸着气,她告诉自己,苍双鹤是因为自己才成了这副样子,所以会感觉痛苦,真的没旁的原因了。
    僵硬着声音,隐去哽咽声,晏亭尽量保持着平稳的声调问道:“鹤先生,你还好么?”
    听见晏亭的声音,苍双鹤缓缓的睁开了眼,还是那温和的笑,看着晏亭脸上隐忍的痛苦,慢慢的扯了扯嘴角,并不婉转的说道:“不好。”
    若换成以前,晏亭定会送苍双鹤一个大大的白眼,可是这次却没有,更俯身靠近苍双鹤,伸手探向苍双鹤的脉搏,苍双鹤的略懂有的时候是精通,可晏亭的略懂便是真的只是粗略的懂一点点。
    见晏亭有此动作,苍双鹤倒也不防着她,任由她伸手摸上他的脉搏,晏亭的手心很温暖,靠在他较之常人略凉的身子,在日渐冰冷的秋日里,会让人觉得很舒服,苍双鹤慢慢的合上眼皮,有气无力道:“被上大夫这样摸着,感觉真不错。”
    若不是担心苍双鹤的身子,听了这话,晏亭定会狠狠的捶他一顿,可如今却并不敢做出何等有失分寸的事情,反倒因为他这句轻喃,在心头荡起了说不出的悸动,手指下的脉搏断断续续,先前的悸动被紧张取代,霍然起身,转头对着跟在身后的卫都大声道:“难道陈县就没有官医么?去把营中军医给本大夫找来,只要懂医术的,能医好鹤先生,本大夫重重有赏。”
    得了吩咐,卫都快速的跑了出去,卿玦满眼紧张的盯着苍双鹤,听见方才苍双鹤对晏亭那话,缓缓的收紧了拳头,再瞧见晏亭的紧张,指甲深深的陷入手心,他真的想亲口问问苍双鹤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是他不能问;他更想对晏亭说他不在乎了,不管晏亭是男是女,他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能还像过去一样靠在一起肆无忌惮的欢笑就好,可是也不能,他成了一个局外人,若不是坚定的留下来,那么他便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与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联的路人,手心已经湿润,想必是破了,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因为有一处地方,比那浅显的外伤更痛!
    半个时辰后,陈县和随军带来的懂医术的全找来了,没有一个有办法,晏亭眼睛已经开始赤红,晏忠看见了晏亭这幅模样,十分紧张的不离她左右,那样的晏亭总是令他不自觉的想到拎着短刀硬闯进尚晨宫中去寻姒塔报仇的情景。
    正此时,常春派出去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说今夜献舞的女人来自南褚,应该是买通给府衙送菜的村民混进来的,须臾,又来了几人报备,已明确此女乃初南府中最得宠的舞姬。
    听闻初南之名,总也和韩夫人脱不开关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头顶,抬步就向外头冲去,晏忠首先拦在了前头,战战兢兢的问道:“少主人,您要去哪里?”
    晏亭斜着眼睛看着晏忠,寒声道:“让开,挡我者死。”
    晏忠缩了缩身子,退到一边去了,晏亭随即畅通无阻的走出门外,拉着最外头的郡衙人带自己来到关押了南姬的囚室。
    命守牢者打开了狱门,晏亭跨步走进囚室,伸手抓过南姬的和姒塔一般无二的头发,恶声道:“说,解药在哪?”
    南姬吃吃的笑:“没解药,虽然杀不了你,不过能除去苍双鹤这个南褚的心腹大患,倒也不错,小女子死得值了。”
    看着南姬轻笑着的脸,不知道为何晏亭想到的不是姒塔而是弱水,甩掉脑海里荒谬的念头,晏亭冷哼道:“你想杀了本大夫,本大夫却不想这么容易杀了你,长得还真美,本大夫喜欢看着人经受种种折磨之后,慢慢死去,本大夫可是知道初南曾对韩夫人亲口允诺过,此生非妙萏不娶,啧啧,却原来还是有这种傻女人不计名分为其舍生忘死,还真令人感动,莫不如本大夫替你试试看,是不是他待你也这般有情?”
    晏亭说这话的时候,手轻缓的沿着南姬的面容游移,南姬微微向后靠去,身子已经贴着墙壁,却没有力气抬手阻止晏亭沿着她的面庞向下挪去的手指,闭眼咬紧嫣红的唇瓣,有甘心受死一般的决然。
    晏亭冷笑一声,随即从腰间摸出短刀,拉过南姬披散在胸前的长发,手起刀落,微卷的长发断成两截,南姬瞪大眼睛,晏亭拎着发冷笑道:“这发的颜色,想必初南的公子府内并不多见,就是不知道你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了,今天正好可以试试看。”
    南姬毫无底气的说道:“我家公子不会受你的威胁,你想也别想。”
    晏亭冷笑道:“若你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泄|欲对象,那么他是不会受到威胁,可若你当真如传言中说的那般,是初南最宠爱着的舞姬,可是另当别论了。”
    拎着半长的卷发,不理会南姬在她身后的喊叫,晏亭快速走出囚室,曾胜乙得了消息赶来,看着晏亭手中拎着女人的头发,眼含不解,晏亭伸手把头发递给曾胜乙,冷声道:“拿去,初南的封地毗邻陈县,去他的府邸,给他这头发,若是不肯交出解药,告诉他,再过三个时辰,会把他宠姬的胳膊送过去。”
    曾胜乙霍然抬头,看着晏亭脸上的决绝,也不敢再多问什么,接过头发轻应道:“属下遵命。”
    说罢转身离去,走出去七八步之后,晏亭才轻缓出声道:“初南府中乃虎狼之地,你小心些。”
    曾胜乙笑着回转了身子,对晏亭朗然道:“请少主放心,属下定会全身而退。”
    晏亭点头,曾胜乙快速离去。
    骑上乌骊马,才出了郡衙不久,不想竟遇上了个甚是眼熟的人,本还想着与她虚应几句,随即想到要务在身,倒也不再迟疑,催马便要绕过去。
    他这厢不去找她,却不曾想等她眼尖瞧见了他,甚是亲昵的迎面堵了过来,急声喊道:“哥哥,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当真无理,前几日瞧见了个甚是好看的景致耽搁了,也不知道你们营中近来可有些什么好玩的事情?”
    曾胜乙板着脸,沉声应道:“好玩的事情倒是没有,麻烦有几样,姬将军正派人四处寻你,你来的正好,就去见见他吧,还有就是我现在有要事去办,没时间跟你玩,先行一步。”
    说罢就要绕开萱草雅上路,那头萱草雅却不放他,偏要堵着曾胜乙嬉皮笑脸道:“什么要务,说出来听听,也许本女侠能帮上什么忙呢?”
    曾胜乙有些恼了,恨声道:“若你再胡搅蛮缠,害死鹤先生,即便你嫁了姬将军,我一样取你性命!”
    听见提到苍双鹤,萱草雅一愣,随即缓和了表情,取笑道:“你这借口还真烂,说卿玦要死了,或许本女侠能信了你的,可是若说苍双鹤要死了,我是万万不会信的。”
    曾胜乙沉声道:“信不信由你,鹤先生现在中了南褚七公子府中秘毒,我此番拿七公子宠姬的头发去换解药,若你再妨碍我,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看着曾胜乙一脸的沉重,萱草雅也开始生出不确定来了,即便苍双鹤有那么多本事,可毕竟还是个人,总归有失察的时候,缓缓的让开身子,对曾胜乙柔声道:“肥妞比不得你的乌骊马,我便不去了,你快去快回,若那个七公子不肯服软,就告诉他,下一次就把他的女人送军中凌辱了,看他怎么办!”
    曾胜乙扯了扯嘴角,这个女人还真让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倒也不再与她纠缠,催马上路。
    萱草雅呆呆的凝视了曾胜乙的背影消失在暗夜里,随即举目望向前方笼在黑暗中的郡衙,摇头叹息道:“我并不十分肯定师兄会中毒,可他那个时候对我那么好,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带我最喜欢的蜜饯给我吃,若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去看他,实在说不过去,肥妞你说是吧?”
    应承着她的话,肥妞嘶鸣一声,萱草雅倾身拍了拍肥妞较之寻常马匹宽上几分的马头,随后又呢喃道:“可师兄身边肯定不会少了那个麻烦的卿玦的,不过是脱光了画幅画,就要我娶他,又不是黄花大闺女,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啊,真是麻烦死了,你说是吧!”
    说罢,肥妞又嘶鸣一声,萱草雅坐在马背上,又轻柔的拍了拍肥妞,轻笑道:“你也瞧着他不顺眼是吧,我当初也没想到他这么的古板,那到底去不去看师兄了呢?”
    似乎当真有灵性一样,肥妞竟摇晃了脑袋,看得萱草雅笑弯了眉眼,喃喃道:“既然你也这么想,那咱们走吧,要是师兄当真不行了,咱们再来看他好了!”
    却不曾想肥妞驮着萱草雅朝着郡衙相反的方向走去,也才三四丈的距离,萱草雅勒紧了缰绳,愤恨道:“好个没良心的畜生,师兄待我那么好,你竟蛊惑本姑奶奶为了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推脱了责任,实在该剐了,回去,快些回去,再推三阻四,卖你去拉车。”
    肥妞若人般不屑的打着响鼻,腿下却没迟疑,转身沿着方才的方向向陈县郡衙迈着有节奏的步子,若它是个人,大概也会在心中对萱草雅咒骂上一遍的——那些话明明都是萱草雅说的,随后竟扣在它身上,哎!做人难,做马也不容易,特别是做萱草雅这样的女人的马!
    苍双鹤还躺在榻上,院子外聚集了整个陈县有名的,没名的郎中,晏亭负手来来回回的踱步,卿玦眼神空洞的倚靠在院子里的树下,须臾竟有人打着盖世神医的名号冲进了郡衙,被常春的人给拿下了。
    晏亭听见有人自称会治此等怪病恶疾,心乱之下倒也不想那么多,让人把那个神医直接带来,不想那两个押着萱草雅的竟让她给脱逃了,晏亭心头一颤,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先前苍双鹤喊累,她驱逐出包括一直擒着苍双鹤拭血的丝帕抽噎的雷心子在内的所有人,如今苍双鹤身边没个人护着,怎能好了去,晏亭越想越怕,快步向苍双鹤房间里冲去。
    众人见晏亭动作,一起跟着晏亭涌向苍双鹤的房间。
    待到晏亭撞开房门气势汹汹的冲进去之后,竟错愕的瞧见萱草雅擒着苍双鹤的手背贴在她脸颊上抽噎,场景恁般感人。
    心脏漏跳了一拍,再恢复之后,又开始生生的痛,同一个女人,几次出现,带给她相似的感觉,究竟是她有毛病,还是那个女人有毛病呢?
    茫然的回头,在人群中逡巡,竟然很想知道卿玦瞧见这一幕究竟是怎样一副表情。
    并没有如愿瞧见卿玦,晏亭冷笑着回头,对着萱草雅平静道:“莫非姑娘便是那个盖世神医?”
    萱草雅看着晏亭脸上的冷漠,挤眉弄眼道:“我不过是想见见他而已,若不这样说,你那些将士又不放我进门。”
    看着躺在榻上无精打采的苍双鹤,晏亭冷哼,萱草雅复又开口道:“我想和他单独说会儿话行么?”
    晏亭听见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则,咬了咬唇,即便苍双鹤面无血色,可听见萱草雅的话还是轻笑着点着头,晏亭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即平稳道:“鹤先生现在不宜久劳,请姑娘抓紧时间说话,能让先生好好休息。”
    说完之后也不去看苍双鹤,对身后一干众人道:“都出去。”
    众人得令并不多言,转身退出了苍双鹤的房间。
    待到晏亭离开之后,萱草雅立刻掐住了苍双鹤的手腕,沉声道:“师兄,你当真中毒了么?”
    萱草雅掐的很紧,苍双鹤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笑道:“你不是都瞧见了么?”
    萱草雅撇嘴道:“我是不信你的,怎么会这么容易中毒。”
    苍双鹤浅笑:“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很寻常。”
    萱草雅并不信他,威逼利诱道:“师兄若不对我说实话,我便去寻师傅来教训你,若你同我说实话,我便告诉你我发现的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师兄虽处处胜我,可是对这件事情,是万万不会精明过我的。”
    苍双鹤浅笑,“你除了对男男女女生成什么样子有兴趣,还会有什么地方可以称得上精明呢?”
    萱草雅沾沾自喜道:“只这一点就足以跟师兄炫耀了不是么,至少我知道一件师兄不知道的秘密,你说,与不与我交换!”
    苍双鹤不甚在意道:“那你便说吧!”
    萱草雅来来回回的转动着一双如猫儿般的大眼,嘘声道:“你从小到大都哄我,我才不信你呢,除非你先说!”
    苍双鹤轻笑:“你亦不喜欢同我说真话,这怎么好呢,不如你那秘密先自己留着,待到我有兴趣了,再去寻你交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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