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谢协自己也不知道那群并不坚定的学生们会有什么想法,而且他自己现在也乱的很。不过整理着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他逐渐整理出几件很重要的事情。
首先,这个世界并不是固定的。也就是说,它不会按照某一时间轴一直进行下去,它会在某段特定的时间内不断地结束、开始、结束、再开始。每次重置的时候所有东西都会失去“记忆”,无论是物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所以,学生是无法继承任何记忆的。即使他们在这个世界里呆的时间会极其漫长,但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过了几天罢了。
而他是特殊,所以有特权——好像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在不断的重置中他的最深刻的记忆会以极其模糊的形式覆盖到脑海中,同时也会逐渐地失去一些记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失去所有来自面板君的记忆的时候,回想起来的东西才会从负增长到正增长。而到了现在这个次数的时候,大概他能够想起很多东西了。
他的运气一直不差,不是么?
其次最关键的是,那个在黑白熊体内的意识,恐怕并不是绝望之王。虽然它竭力地在模仿着那种感觉,不过很多时候都会有一些怪异的地方。当那些模糊的记忆拼凑到一起的时候,这种怪异感就更加明显了。
如果说这只能让他怀疑的话,那么前几天,真正的黑白熊找到他的时候才让他确定了这个事实。现在的黑白熊,很可能只是绝望之王手下的漆黑。
只是……真的是这样吗?
他并不认为那个疯子会把这件事情交给一个普通漆黑去干。而漆黑和漆黑之间,绝不会存在任何信任。那现在的黑白熊到底是谁?
尽管他尝试这去翻找自己的记忆,但是仍旧没能够得到任何答案。
他的记忆并不完整,至少缺失了很大一部分。这个世界原本的走向他已经完全忘了,他压根就记不起到底会发生什么。即使记起来的,也只有最近的东西。
找着找着,他突然发现,似乎最近的东西并不是无秩序发生的。如果除去苗木诚,假设其他每个人都有可能动手,每个人可以杀死一个人,也可以杀死两个,在加上连续杀人案件,那么能够得到的结果远远不止一千种。按道理来说其实一千次每次都发生不同的案件绝对是够的。但,结果并不是这样。
64次。
以64次为界限,黑白熊的手法不断循环着,而且结果与过程必定都是一模一样。他最多能够回想起近200次的轮回,而同样的案件便发生了3次,甚至有少数发生了4次。
如果他想得没错的话……下一个剧本应该就会到那个了吧?
不过还是要验证一下,如果错了就麻烦了。对了,如果会发生“那个”的话就是正确的了吧?这次剧本,最标志性的事件。时间的话……恰好是明天。
抬头,才看到时间大约是晚上八点了。现在的话大概连晚饭时间都过了吧。不过对于这个压根就分不清昼夜,只能靠生物钟与时钟来确认时刻的地方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
伸了个懒腰,谢协扭了扭僵直的脖子与腰,骨头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很应景,也在这静得渗人的教师里有些吓人。可惜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吓不到谁。
摇晃着走出教师,穿过深红色的走廊才回到了宿舍那边。白天还算热闹的走廊上几乎没人,只有一个人靠在白色的墙边,像是在低头沉思。紫发稍稍遮挡住侧脸,紫眸半眯着,眉头微皱。
是雾切响子。
谢协习惯把步伐放得很轻,但走近时还是被察觉到了。雾切响子抬头,看到谢协的时候微微有些惊讶。
“晚上好。”谢协笑着,道。
“晚上好。”雾切点头,犹豫了一会儿,问:“除了中午,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你。”
“我在哪里并不重要不是么?”谢协摇了摇头,看向天花的摄像头,毫不在乎地笑起来,“重要的是,你得到了时间,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雾切沉默下去。她总觉得,那个讨论太顺利了,没有任何人来碍事,也没有任何意外。现在看来,恐怕是在他们开始的时候谢协就把黑白熊支走了吧。
她并不能确认在所有人中有没有黑幕的内应。最可怕的东西永远都不是已知,而是未知。如果他们之中真的有所谓的“内应”,那么那个内应便是最可怕的存在。在没有知道那个人的身份,或者确认到底存不存在之前,她也只能按兵不动。
出去,或者是不出去。无论哪个看起来都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是一场二选一的赌博,压上所有人性命的赌博。她还不想死,至少现在还不可以死。
她不相信任何人,所以她只能相信着自己能够得到正确的答案。
谢协细细打量着那张脸,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起来,继续走着,说:“入夜了,夜深了,之后很快就会天亮了。”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似乎心情很好。
雾切依旧皱着眉,思考着。在谢协即将走进澡堂的时候突然出声问:“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谢协手扶在门框上,转头,看着那双尖锐得仿佛想要洞穿他的眸子,道:“你不是知道的么?”没有等雾切有任何反应,他便诡异地笑了起来,摊开手,像在等待拥抱什么,轻声道:“我想要的,只有希望而已啊。”
“无论你们中的谁活着,死了。逃了,没逃。呆在这里,不待在这里。喜欢谁,不喜欢谁。想杀死谁,不想杀死谁。爱上谁,恨着谁。在外面,在里面,在哪里,想做什么,怎么想,为什么,笑着,哭着,喊着,骂着,怒着。这些,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无论是烧杀斩杀毒杀坑杀反杀枪杀刀杀剑杀,无论是勒死呛死噎死摔死敲死捅死吊死,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一但有人死了,那么就会弥漫绝望,只要弥漫起了绝望,就不会有希望存在的地方。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事情发生。我只要你们还有希望,那就够了。”
雾切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仿佛被堵住,说不出任何话语。她发现,这或许是她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什么感到了由衷的胆寒。
他也许是对的,但是,却让雾切觉得他比那个嚷嚷着要大家杀人的布偶还要恐怖。
气氛仿佛凝结了,迫于无形的压力下,雾切不敢动,也不敢说。
但谢协却忽然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说:“你懂了吗?我想要的,就是那么简单的东西而已。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够理解才是。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能明白的话,也许也就到这里了吧。”
说罢,谢协摇摇头,转身走进澡堂,没再看雾切一眼。
雾切贴在墙上,双手抱着肩,感受着那种战栗感。无论是手,还是肩膀,依旧在轻轻颤抖。她想对自己说什么,才发现喉咙已经干燥了许久了,让她不得不咳嗽起来。
“啊嘞,小雾切,你的脸色好差,怎么了吗?”
元气满满的朝日奈从饭堂里走出来,一脸幸福的表情和雾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雾切摇摇头,没说什么。她忽然发现……不,她到现在才发现,谢协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在被朝日奈打断了那种恐惧感后,她才回过了神,恢复了正常。只是,比起那恐惧,一种更加深刻的感情弥漫在她的心头。
朝日奈虽然看出来雾切有些不对劲,但她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只能挠挠头,问:“要吃甜甜圈吗?很好吃的。”
“谢谢,不用了。”雾切轻轻摇头,离开了墙壁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的声音听上去很低沉,也有些沙哑。在说话之后,她明显地感觉到心中的压抑散去了不少,不由得长长地出了口气。
“是么。”朝日奈有些担心,但最后还是跟在了雾切后面,没有多说什么。
她们的房间隔得不算太远,再加上朝日奈落后了雾切几个身位,所以几乎是同时到达了门前。
朝日奈大声道:“小雾切,明天一起去吃早饭吧。”
雾切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就约定好了哦,明天我早起来喊你。”朝日奈傻笑着,开门走了进去。
走廊上变得冷清下来,即使她们在说话,也没人听到。
雾切微微摇了摇头,打开了门。
苗木诚忽然从死角拐进了走廊里,黑红的灯光把他那张稚嫩的脸照得很清楚。他笑着,朝雾切打了个招呼,说道:“晚安。”
雾切点了点头,表情看上去有些哀伤。
晚安。
她倚在门后,随后浑浑噩噩地走向浴室。在她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赤身站在那水流下。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让她彻底清醒。之后水流才缓缓暖起来。
雾切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想起了谢协那张脸。不是那个诡异的笑,而是最后的,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他在哭着。那个表情像是在这么说。
在这只会有她一个人的房间里,她才明白那种比恐惧还要深刻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哀伤吗?不是,是孤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