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待薛进来叫,让那叫柔儿的舞妓自先睡下,我自己来到客厅。却见来客一身布衣,头戴斗笠,斗笠前檐下压的很低,看不清容貌。“阁下是”我正想发问,来人已摘下斗笠,向我一躬身道:“何大人晚安,陈某不请自来,打扰何大人了。”
皓首白发,来者竟是陈捕头,我心里一陈惊讶,他怎么在这深夜里如此一幅扮相跑来找我?“原来是陈捕头,请坐!”
我一边招呼着他坐下,一边摆手示意薛进下去。薛进会意的转身离开,并将客厅的门给关上了。这陈老捕头如此神秘的深夜来访,必有要事。
“何大人,不,我还是按江湖人对您的叫法,叫您何公子吧!何公子,咱明人不说暗话,陈某知道公子您是琴圣叶希音的亲传弟子,也知道您是查先生隐退前亲自指定的接班人,更明白公子您此次青州之行为的是铲除查先生早已定为的武林公敌升仙教,支持黑风教恢复原来的势力。”
陈捕头在薛进退出后,望着我直言道。我面露微笑,迎着他目光,点头承认他所说的一切“陈捕头不愧为老刑名,您老知道的很多啊!”陈捕头老脸露出一丝自得的微笑“知道这些的,在青州大有人在。陈某若是只知道这些,今晚是不会来找公子的。”
“哦,除了这些,我身上还有其它什么秘密吗?”我微笑着反问,心里却在暗暗揣摸这老头的来意。陈捕头脸上自得的笑容更浓了,望着我道:“既承蒙何公子夸陈某一声老刑名,这老刑名自然能看出来一些只有老刑名才能看清的东西。
比如公子你身边那些侍卫,进城出城间发生了些不为人注意的差异,昨晚就在外面院子里,我和程大人来时站于后排那八个人的铠甲好像有点不太合身啊!
还有,可能是灯光暗淡,老朽没看清楚,刺史大人送给公子那个舞妓,昨晚躺到公子床上时,脖颈好像没有在宴会上时白啊!”我听得心里毛骨悚然,没想到青州这个不起眼的老捕头竟是刑名中的顶尖高手,有如此好的观察力。我却是将他看走眼了。心里震惊,脸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晚生不明白陈捕头你在说什么。”
陈捕头微微一笑,对我的不认账不以为忤,却以自豪的语气道:“老朽十五岁开始在衙门当差,吃刑名这碗饭吃得有四十多年了,这双眼睛看过的人和事数无可数,因此老朽对自己的眼力有足够的信心。
不过老朽吃这碗饭时间长了,也明白些事理,有些事虽然看见了,却也只是看见,不会想着去将其弄明白,更不会对别人说。
我没读过什么书,从一个小衙役干起,一步步往上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因此老朽对现在身上这份功名很珍惜。
而且老朽再有两年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告老致仕,我家里还有七房妻妾,二十几个儿孙,他们都以我这张老脸为容呢,所以老朽不想出半点差错。”我明白他今晚来访的意图了,他是怕我将他和升仙教捆在一起,一并打击。
来这儿向我露一手,是想向我这边靠拢了。从他昨晚没将自己发现的问题告诉程震来看,这老头还没和升仙教走的太近,也很识时务。
“陈老你走的大概有多远?”我还是面容严肃这么问了他一句,但称呼却改成了陈老。陈捕头肃容答道:“老朽这几个一直是看着刺史大人的脚步走路的,该走到的,我们都走到了,否刚今日青州刺史不会还姓王,老朽今晚也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坐在公子面前。
但是老朽做事自有分寸,不该走的地方,老朽是一步也没踏入。”“哦,原来这样!”我点头道,他这番话也就是说他和王经对升仙教只是纵容,并没有同流合污。
“那刺史大人呢,该走到的地方他走到了,不该走到的地方呢?”我猛的转身,目光凌厉的盯着陈捕头的眼睛问。王经对升仙教的态度乃是我一大心病,他毕竟是青州这一方水土的最高长官。
那家伙也是个在官场历练多年的官油子了,表现的平平庸庸,好像对什么事都没什么主见,但就是让你看不透他。难得这陈老捕头有双火眼金睛,从他这儿旁敲侧击一下,看是什么结果。
陈老头微一低头,错开我的目光,沉吟一下后道:“这个老朽就不太清楚了,不过王大人读书人出身,比老朽要明事理得多,老朽能看到想到的,他老人家应该也能看到想到。”
这老头不是不清楚,而是很清楚,只是不愿明说,但他这番话已告诉我答案了,和我昨晚在宴会上的推测一致,王经并没有走太远。
确定了这一点,让我心里大大的出了一口气。我面容轻松起来,向陈老头微笑着问道:“依陈老你看,你那位顶头上司程大人为人如何?”
“这个卑职不敢妄加评论,不过程大人确是一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不像其它几位参军大人都只看着刺史大人的脚步行事。”
陈老头微笑道。我微笑着,暗骂一声老奸巨滑的东西,程震搭上这么一个比他能力要高出好大一截的下属该他倒楣。
陈老头这句夸程震有想法的话不是明摆着告诉我整个青州官方的高层,只有程震一人真正和升仙教同流合污了,其它人都是清白的。
我呸,升仙教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将在这儿盘据多年的黑风教扫荡出去,并站住脚跟,说他们青州这些官员仅程震一人是黑的,谁信?我开始怀疑这陈老头今晚的来访不只是他个人的意思,还有刺史王经,及其它几个参军大人。
他们想抛出走的最远的程震以自保。我呵呵笑了起来,说道:“何某明白了!”接着转身向陈捕头躬身做了一揖。
“何公子这是干吗?老朽那承得起?”陈老头忙站起身来,嘴里这样说着,面上却挂满笑容,他大概以为我这一揖就标志着他今晚来访的意图已经达到了。
由着他误会吧,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陈老受得起,这一揖,一是拜谢陈老对自己看到的一切保持沉默,二是拜谢陈老今晚的来访,这说明陈老您相信我。”
陈老头又坐下了,也呵呵笑道:“何公子这是那里话,老朽不相信查先生亲手指定,在野有淮帮沈家等大帮会之辅助,在朝有姚相,宋中丞等一品大员之支持的何公子,还能相信那些一朝得志便飞扬跋扈的小人吗?”
我微笑着点头,心道这陈老头的城府还是不够深,只他这一句话我便知道他和升仙教之间不像他说的那么清白。
这些关于我的他信息只能是通过对我下了很深功夫的升仙教得到的,青州官方不可能知道这些,因为我是一得到副巡查使的任命就快马赶过来的,我到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朝廷这次派遣的使职是谁,那能预先搜集我的资料?
“陈老如此人才,就在青州致仕了,实在可惜!陈老有没有想过可以到外面更广阔的天地一展身手呢?”我微笑着问他,话语中流露出爱才招揽之意。
陈老头呵呵一笑“还是算了,老朽晚年想在老家过些平稳日子。好了,天不早了,不耽误何大人休息,老朽告辞。”“哦,那好,陈老走好!”我说道。
看陈老头一脸轻松的喜意,想来我向他做那一揖,还有我最后流露出的招揽之意肯定让他误以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在升仙教一事上绝不会再牵连到他。
但我并没有给他以明确的回答,因为我不能保证不牵连到他们,这事得看马怀素的意思。我的目标只是升仙教,对和升仙教有牵连的官场中人我并不想去碰,免得给自己增加阻力,但以马怀素疾恶如仇的性子,他若要借升仙教之事对整个河南道各州府的吏治来一次大整顿,我也没办法劝阻他。
看着陈捕头的背影我心里这么想着,陈捕头却在一脚已跨出房门时又回过头来向我道:“卑职提请大人注意安全,在城里莫要落单,出城的话,最好找刺史大人或那位参军大人陪着。”
我心道升仙教果然有刺杀我之心,昨晚改变回驿馆路线,还有今天拉了王经我和一起出城确是做对了,否则现在不定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呢!“多谢陈老提醒,晚生会小心的。”
陈捕头微笑点下头,戴上斗笠从后门离开了。回到房里,正欲息灯歇下,窗户突然打开,一个纤细窈窕的黑影闪了进来。
“啊!”已脱了衣服,躺入被窝的柔儿惊叫着直起身来,我伸手捂住她嘴,将她的惊叫挡了回去“别怕,自己人!”
我震定的说道,因为我早已看出来者是雯雯。王经送的这个舞妓身体娇弱,今天在马车上才被我新开苞,早已不堪挞伐,倒是雯雯的到来,让我将体内憋了几天的欲火彻底的发泄了出来。
柔儿面朝里边沉沉睡去,呼吸均匀深沉。刚又攀过一个激情颠峰的雯雯伏在我胸膛上微微喘息着,我的呼吸也很粗重,但却是通体舒泰。轻拂着雯雯雪背,说着些别来思念的甜言密语。
“奴也想公子,忆萍姐姐也很想念公子,让奴代她向公子问好。还让奴问公子,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雯雯抱着我的腰,将脸贴在我胸膛上喃声说道。
我沉思一下,扶起雯雯,起身取了那本从阎夫人手里得的线人名册,交给雯雯“你回去把这个交给忆萍,对付升仙教的同时,你帮忆萍将这个线人网接收过来。
你告诉忆萍,现在困难时期,可以让黑风教分享从这线人网中得到的情报,但这线人网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雯雯点头表示明白,打掉升仙教以后,这一带要恢复为黑风教的势力,那时这张线人网对我控制黑风教将会十分有用。我不能只凭崔振声父女对我的感情来控制这么偌大一个帮会。
“这两天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崔教主收集升仙教的罪证,相信这张线人网能帮上大忙。让崔教主派出心腹属下去迎接淮帮和沈家的人,一旦接上头,雯雯你立即来给我报信,那时我再做出进一步的部署!”我进一步吩咐道,心想淮帮和沈家接到消息后肯定会立即启程,计算行程,他们应该不日内即可到达。
天光微亮时雯雯离开了驿馆。接下来的两天,我装模做样的提审了一些青州骚乱的犯人,多是升仙教的小喽罗,他们提供的证词对黑风教自然是不利的,是以我皆不就骚乱事件加以深问,只是问些其它不着边际的事,草草过下堂而已,把在一边陪我审问的程震气的脸色发青,老想插话,我却以钦差身份,控制住话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