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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纠缠〈第二更〉
    小莺砰的一声扑跪在地:“娘娘,萍儿跪了一整天了,求您可怜可怜她吧。”
    阿樱没拦住小莺,这时候才追进来,见妁慈和见俊都在,显然已被小莺冲撞过了,不敢造次,忙也悄悄的跪在一边。
    妁慈只觉无比头痛,心里有种隐隐的暴力倾向,很想按住小莺爆捶一顿。能把她那颗核桃脑袋锤开了才好——南萍儿沦落到这种情形,平日里围着她的那些人没一个敢跟她说话的,小莺这个笨拙懦弱的却在此时跳出来为她说话,足见忠勇。只是她挑了这么个找死的场合闯进来,实在可恨。
    妁慈只能无奈道:“阿樱,把她拖出去。”
    阿樱小声“喏”了,匆忙起身,外面的人蹑手蹑脚鱼贯而入,捂住小莺的嘴往外拖。
    妁慈不想让见俊看这些,便转身对见俊道:“臣妾管教不严,让陛下看笑话了,陛下暂且去内室歇一歇吧。”
    见俊瞟了小莺一眼,攥了攥手里的梅花络,垂着头转身,却半天没动一步。最后还是底气不足回了一下头,小声问:“皇后……皇后怎么处置的萍儿?”
    妁慈与他对视片刻,略有些失望的避开了他的目光:“陛下说不愿再见她,臣妾便把她放出宫,发回原籍了。
    见俊“哦”了一声,复又垂下头去,喃喃道:“这样很好。”
    小莺却在此时挣开阿樱的手,扑过来抱住妁慈的腿,哭道:“不好,一点都不好。娘娘,萍儿家里已经没人了。她十二岁待选入宫,家乡话怎么说都忘记了,她又生得那种模样,回去肯定活不下去。奴婢知道,她那个模样性情,放在谁房里,主子都是不放心的。可是她绝无争宠之心啊,娘娘!”
    她话一说完,一屋子人无不花容失色。阿樱知道再不动手,只怕她要连累一殿人,只能咬了牙上前揪住她的衣襟,“啪”的甩了她一巴掌,斥道:“你放肆!”
    阿樱正要叫人,妁慈却伸手拦了下来。
    妁慈听了小莺后面那句,知道这丫头已经蠢得不可救药了。她来找死,妁慈却没有成全她的意思。她拦下阿樱,只任小莺抱着,有些倦怠地道:“她一个人活不下去,那么你就跟她一起去吧。”
    小莺的哭声戛然而止,衣衫头发凌乱,泪眼模糊的仰望着妁慈。
    妁慈有些怜悯又有些冷漠的俯视着她:“我也放你出宫,萍儿一个人回家乡活不下去,那么你就带她回你家,或者跟去她家里照顾她,可好?”
    小莺愣着眨了眨眼睛,忽然抽噎起来,松开妁慈的腿,跪着叩头,几乎哽咽不能语:“奴,奴婢谢娘娘恩典……”
    妁慈知道小莺闹到这地步,已经没有她再格外开恩的余地,便挥手对阿樱道:“带她下去领十杖,收拾了东西让她出宫吧。”
    小莺缩了缩,却也没有很怕,只最后一次的叩头下去,道:“娘娘珍重。”
    妁慈进寿成殿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体罚人,她心情烦闷,没有应声。
    她见小莺乐意回乡,就知道南萍儿显然没对她诚心以待,不过是随手利用她泛滥的同情心罢了。但是她不怕被打,自然是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不能囫囵回去了,她对南萍儿,可谓至真至诚。
    若她真跟南萍儿一起走了,以后还不知要吃多少亏。
    幸而南萍儿必然不屑跟她一起走。
    见俊此时还没进内室,他刚刚也让小莺吓了一跳。他见一个婢女都敢强拖着妁慈说混话,妁慈却没发脾气,正要开口,结果妁慈三言两语就把人给打发了。
    只是这样打发了虽然清净,却不能以儆效尤——皇后终究还是太心软了。
    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见妁慈情绪低落,便从后面抱住妁慈的肩膀,低头亲了亲她的耳朵,沉声道:“皇后不用不放心,朕心里没人比皇后好,谁也争不过你
    见俊见她不说话,便又道:“咱们进屋吧?”
    妁慈摇头苦笑道:“你先去睡吧。我这边大概一时还消停不下来。”
    见俊沉默片刻——这是寿成殿的事,出了岔子有损妁慈的名声,最好让妁慈自己摆平。不过他克制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希望妁慈能多依赖他一些,便道:“皇后也不用事必躬亲。寿成殿还有尚仪姑姑,这点小事让她们管教就好。”
    妁慈无奈的叹口气——尚仪姑姑们的规矩都是打出来的,彩珠和红玉吃过亏,妁慈也发了脾气,她们才稍收敛起来。但若妁慈把冲撞了自己的人交给她们,只怕她们会变本加厉的故态复萌,到时候要再打压她们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我知道了。”
    她态度还是淡淡的。见俊猜想是自己先前质疑伤了她的心。但是当时小莺不管不顾闯进来,跪下就哭求,也不由他不怀疑妁慈把南萍儿怎么样了。
    他闷闷的晃着妁慈的肩膀,小声道:“不要沉着脸不说话……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
    妁慈回头瞟了他一眼,笑道:“我没不痛快,我只是在酝酿情绪,准备大发一次脾气。”
    见俊缩了缩,赶紧松开她的肩膀,道:“哦……那,那朕先进屋了。皇后发完脾气,再去找朕。”
    妁慈的脾气当然没发出来。她忽然拉住见俊的手,起身脉脉的望着他。
    见俊脸上红了红,问:“皇后想说什么?”
    妁慈道:“我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要问一下陛下才明白。”
    见俊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点点头,“皇后问吧。”
    妁慈目光闪烁,脑中一时间各种场景杂糅在一起。朱贵儿将宫女推下假山、见俊在漆黑的阁楼里望着小小的窗口、淑妃吞金自杀、先皇提着刀追杀见俊……最后是那天夜里,见俊抱住她神智混乱的哭道“不要丢下我”。
    妁慈额头跳了跳,终于回过神来,见见俊目光炯炯的望着她,只能无奈笑道:“陛下明早想吃些什么?”
    见俊嘟着嘴,气鼓鼓的瞪了妁慈好一会儿。见妁慈依旧笑容楚楚,全无心虚和愧色,只能委屈的一扭头,摔帘子进屋了。
    妁慈这才又叹着气揉了揉额头,推门出去。
    她命人招来阿樱,吩咐道:“南萍儿的事都拦下,不许人再报了,”顿了顿又补充道,“就算自杀未遂,也不许报。”
    阿樱正要应,一听这句,不由“啊?”了一声。
    妁慈想不出南萍儿还会怎么纠缠,打定了主意眼不见为净。
    但是阿樱再次敲门来通报时,她还是觉得心惊肉跳——这世上她最怕的便是纠缠不休的铜豌豆了。
    结果阿樱却是来为太医通禀的。
    妁慈长舒了一口气,忙出门去迎太医。
    太医进来时面色并不很友善,妁慈估计若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怕会破口大骂。干脆便连寒暄也省了,直接把外人都挥退了,进入正题。
    她打开抽屉,取出三个小玻璃瓶来,一并拿到太医跟前:“这是晚上外面送来的菜,我怀疑里面有东西,偷偷留了菜汤,先生尝尝看。”
    她当时听阿樱说,给林修仪`送菜的反而比给她送的还要早,便知道事由蹊跷——见俊虽一贯厚待林修仪`,却断然没有把妁慈排在后面的道理。只怕是太监总管临时动手脚,这才慢了一步。
    自己被用来尝菜汤,太医额上青筋跳了跳。不满的瞟了她一眼,随手抓起一个小瓶子,对着烛光看了看。见瓶口上堵着个木塞子,便皱眉道:“菜汤已经很扰味了,还用软木?”
    妁慈忙道:“塞子上涂了白蜡,不扰味的。”
    ——谁叫古代玻璃瓶好找,玻璃塞难寻呢?她又怕挥发走了味,不能不堵塞子。结果被太医质疑智商了不是。
    太医没再说什么,尝了尝,道:“卑相。”放下,拿起第二个,“葛条。”然后是第三个,皱了皱眉,略疑惑道,“……清汤燕窝?”
    妁慈忙打哈哈道:“看来这个没问题。”
    太医没在这上面纠缠,只对妁慈道:“容臣为娘娘诊脉。”
    妁慈忙递过右手,道:“我没有吃。”
    太医点点头,道:“清热生津,吃一点没什么坏处。不过卑相这种用量……娘娘可有觉得胸闷盗汗?”
    妁慈点点头,道:“当时只觉心口闷跳得难受,有些头晕。”
    太医摸了摸胡子,“那就是了。娘娘当时脉象浮促,应该就是这两样药的关系。如今已经不碍了。若没其他的事,容臣告退。”
    说完便起身要走,妁慈话还没问完,赶紧叫住他:“先生。”
    太医站住了,略疑惑的回望:“娘娘请讲。”
    妁慈无奈道:“晚上御药房送了药来。”
    这是臣路过玉门关时,一户人家请臣喝的‘三炮台’。中有绿茶、枸杞、红枣、桂圆肉、核桃仁、葡萄干……又美味又滋阴润肺,还能清嗓润喉,娘娘可放心饮用。”
    妁慈道:“我知道。可是先生说要为我调养身体,好歹……也开些药来。陛下聪慧,我天天喝茶,如何瞒得过他?”
    太医顿了顿,脸色有些不豫,道:“谁说茶就不是药了?祖师华佗治病,合汤不过数味药,针灸不过一两穴。三两萍齑兑半碗米醋,一样是救命的良方……”
    妁慈知道自己又伤到他的专业自豪感了,不由一个头两个大,奄奄一息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我无知,先生见谅。”
    反正只要太医有说法,能不吃药她自然乐得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