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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节
    世间安得双全法,如果不能两全,她该怎么做呢?要怎么选呢?
    祝缨坐着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祝晴天过来敲门。
    祝缨道:“来,有件事要给你。”
    祝晴天道:“是,是打听什么消息,还是散布什么消息?”
    “去打听一下,京兆近来有没有侵夺民田的事。”
    祝晴天没有问缘由,答应一声,又把一张请柬放到了祝缨面前:“这是刚才门上收的帖子,是岳大人家送来的。”
    祝缨打开一看,是岳桓的帖子,邀她明天过府去品茶赏花。祝缨与岳桓有交情,但是过年的年酒已经吃过一次了。
    祝缨看明天自己还有空,便打算赴约。
    次日一早,祝缨身着便服,先去拜见了刘松年。预备稍晚一点再到隔壁岳桓家去,刚好能吃午饭。
    刘松年家正在打包行李,祝缨吃惊地问道:“您这是要干什么?”
    “没看到么?收拾行李准备回乡。正好,不用特意知会你了。”
    刘松年不是京城人氏,二、三十年前游历天下,后来被先帝召回京城一困困了这么多年。走,倒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就这么走了吗?”
    刘松年懒懒地看了祝缨一眼:“怎么还走不得了?”
    祝缨还以为他留在京城是有点怀念王云鹤的呢。
    刘松年冷冷地道:“又不是小儿女,见识少,一件事、一个人就当是整个人生了。”
    祝缨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别往太偏僻的地方跑,年纪也不小了,嘴巴又不饶人。”
    刘松年面无表情地扬起了巴掌,祝缨笑着倒退了出去,去岳桓家吃饭去了。
    站在岳桓家门前,祝缨往拴马石边多看了两眼,那里有一匹颇为神骏的马,乌云踏雪,来的时候还没有。
    门上识得她,笑着迎了进去:“我家官人与杨祭酒已等候多时了。”
    “杨祭酒?”
    “是。”
    祝缨有些诧异,她看不出来自己与这位杨祭酒有什么共通之处。她又不读书进学,而杨祭酒,此前并未听闻。难道是这两天才任命的么?
    上任祭酒是年前告了个病假,但现在年假还没过完,明天才开始应卯,任命是怎么下的?
    带着疑虑,祝缨迈进了岳府。
    岳桓与杨静正在谈笑,看到祝缨来了,岳桓起身道:“来来来!这就是子璋了!”
    杨静站了起来,祝缨也看了过去,一看之下,不由有了同一个念头:怪不得岳桓笑成这样。
    杨静是个美男子,如果为“君子”画张像的话,画出来大概就是他的样子了。煦煦如玉,见之便觉他是个光风霁月之人。
    家里有这么一个人,是值得笑的。
    第389章 杨静
    杨静三十来岁的模样,连胡须都是清秀的。
    很好看。
    岳桓请祝缨,找这么个陪客,是显得出对祝缨的重视的。只可惜祝缨打小就一肚子鬼主意,与这二人一打照面就觉得他们有什么事。
    当下,她不动声色地与杨静见礼,口称“祭酒”,祭酒是个什么身份她懂,杨静是个什么人,她就真不知道了。于是维持着一贯的礼貌。
    岳桓没有预料到祝缨会不知道杨静,他还很热情地说:“本该早些为你们引见的,只恨假太少!捱到今日,未免仓促。”
    祝缨笑道:“您这样讲就不够潇洒了。”
    岳桓道:“潇洒是神仙的事儿,三郎莫怪便好,请。”
    岳桓的酒席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没给祝缨上酒,这引得杨静稍稍好奇地看了祝缨一眼。
    岳桓却乐呵呵的,给二人再仔细地介绍一回。两人叙了齿,祝缨才发现杨静比自己还大上两岁。祝缨大大方方地称其为:“杨兄。”
    岳桓比杨静年纪还要大一点,有点以前辈自居的意思,对杨静道:“你先前都在著书讲学,对京城不甚熟悉,既到京城,第一个要识得的就是三郎啦!”
    祝缨谦虚了一下,也算弄明白杨静的来历了。难怪之前自己不知道,人家跟自己就没有什么交集,她是混官场的,人家是研习学问的。祝缨认得的做学问的人,也就是一个王云鹤人,再加一个朱家村学堂的老学究。
    然后就没了。
    连刘松年,与她也没探讨过什么“学问”“诗词”。
    岳桓又对祝缨说:“祭酒还兼着为东宫讲经,如今东宫,啧!不说了,吃酒。”
    祝缨咂摸着这个味儿,准备抽空再细问岳桓一些事,眼下也跟着应酬。岳桓是国子监的前辈,既与杨静相识,自有他来指点正事。祝缨只关心一下杨静住在哪里、是否方便,以及为梧州的学子说两句好话:“是梧州的底子差,不是他们的资质差。”
    杨静微笑了一下,道:“我在书院便听闻祝公上表,以地域配额收录学生,心中很是钦佩。偏远之乡也当沐王化,种种前因,又使边陲子弟不得进学,这是错的。”
    祝缨道:“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近来我也没做什么,好些事都没功夫去做。”
    杨静却是很欣赏祝缨做事,道:“您在哪里都有建树,令人叹服。”
    祝缨举起袖子挡了一下脸,道:“夸得我太过啦。”
    杨静没有这样比较夸张的表现,依旧口气正常地说:“都是实情。”
    岳桓道:“你们两个别再这里客气啦,来。”示意一起动筷子。
    祝缨心里转了八百个圈儿,实在是找不到与杨静相关的话题了,只得硬着头皮指了指刘府的方向,示意岳桓。
    岳桓道:“他是昨天到了,昨晚就拜见过叔父了。”
    “那……你也去了?见着了府里的样子?”
    岳桓点了点头,不再笑了,低声道:“要是性子急,明天就得走,等也不会多等三两天的。请你来,也是为了商议这件事,竟是劝不动了么?”
    祝缨道:“名利场是他的牢笼。知己不在,何必久留?”
    岳桓叹息一声。
    祝缨道:“我询问他什么时候动身,他也不说,您有什么消息,好歹告诉我声。我好再来见他一面。”
    “等上本了,你必须会知道的,再来送别也不迟。”
    做过丞相的人,离京之前一般会知会皇帝和朝廷一声。
    有了刘松年,话题就打开了一些,祝缨努力听岳桓与杨静回忆往昔,原来,这个杨静是刘松年另一位同学的学生,娶的老师的女儿。老婆样样都好,就是水土不服,在家乡活蹦乱跳,离了家乡就生病,杨静竟在家里开课授徒,陪着老婆过了二十多年。
    祝缨问道:“夫人如今?”
    杨静道:“孩子长大了,可以侍奉母亲了。朝廷纷乱,我辈自当澄清天下,不可再任、率性避世了。”
    岳桓道:“瞧你,国子监,能澄清什么?用心教学生,让学生去澄清吧。”
    这也是他的经验,把学生教好了,国子监的学生做官的概率是极高的,到那时,开枝散叶。
    杨静没反驳他,给他留了一丝面子。
    祝缨直觉得杨静也算是个靠谱的人,但是具体怎么样,还得看他干了什么。譬如冼敬,以前干得也不错,现在却是泥足深陷。
    她对杨静一举杯。
    岳桓今天看来就为了给两人牵个线了,祝缨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位师弟给托付给郑熹,不过看样子是没有的,因为岳桓压根没有提妹夫。
    祝缨留意,临别前向杨静讨要了文集书稿。杨静也痛快:“现在没带,明天我派人送到府上,还请斧正。”
    “我没读过多少书,就爱看些个,别嫌弃才好。”
    杨静道:“有志向学,怎么会讨嫌?不肯进学的、以为做了官之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不再学习的人才可厌呢。”
    祝缨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好。”杨静说。
    ……——
    祝缨完全不知道杨静是个什么人,出了岳府,有心去刘府询问,在两府之间的窄巷站了片刻,却又扭头回了家。回家之后,也没有让人去查杨静,她家里的这些人,跟杨静是不沾边儿的。
    回家之后,她又去看了库房,这所府邸是皇帝新赐,库房也比以前更大,里面的东西也更多、更名贵。祝缨仔细挑选了一些东西,除了药材、衣料之外,又将珍藏的一些文具挑出来。
    刘松年手上的文具当然都是极好的,皇帝好个风雅,可惜当年刘松年不爱搭理人,如今是可了劲儿给了刘松年不少好东西。不过,祝缨手里也有几样不错的。皇帝给的,以名贵为主,祝缨手里这些是以“便捷”为要。
    刘松年要启程了,或许还有一颗游历的心,旅途上需要的是一些便携的东西。
    祝缨挑拣的就是这样的,文具都比在宽敞书房里使的略显纤细些,也方便收纳。
    都打包好了,只等刘松年离开。
    次日早朝,果然有诏,以杨静为祭酒,这一天他还不是去国子监,而先给太子讲个课。太子还年轻呢,得上课。
    朝上没有听到刘松年的消息,祝缨溜达回了户部。
    今天的晨会,户部的人到得很齐。
    祝缨一看,一个个精神饱满,这个新年都过得不错。叶登、李援二人明显胖了一圈,都笑吟吟的。
    祝缨道:“从今天起,只要没有大事,咱们都先缓缓。”
    “咦?”叶登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祝缨笑道:“还没忙够吗?该歇的时候就得歇着,现在不是最忙的时候,纵有事,也轮流着干。”
    底下都笑着说好。
    这就是懂事的上司了,有事儿的时候给安排好了,还给发钱,没有公务的时候就让大家歇着,不用折磨人来显得他有权力。
    祝缨对户部的人也有些认知,几个月了,哪些是与她一说话就想往后缩的,比如那个赵郎中,那有事就不必让他上。哪些是一门心思想表现的,比如员外郎郭振声,那有事儿就让他上,干得好了再多派点儿活,有机会晋升了就推一把。
    哪些是不干活还坏事儿的……呃,这个已经没有了,已经被祝缨给踢走了。
    她与姚臻关系越处越近,互相帮个忙,不用下帖子,几句话的事儿。她从来不忘姚臻的请托,姚臻办她的事也上心。
    都安排完,祝缨又了赵苏、项乐去说话,别人也都笑吟吟的,嫉妒之心也轻了一些。
    到得祝缨面前,项乐微有拘谨,祝缨道:“有话就说。”项乐在她身边多少年了,虽然一向可靠,但有没有心事,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项乐鼓起勇气,轻声道:“大人,仓里的些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