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院内,老太太正在偏厅烤板栗,房嬷嬷在一旁煮茶。
屋内暖和又惬意,实在是稀疏平常的一天。
老太太还说等会要去花房走一走,将那些水培观音的枯叶修一修。
房嬷嬷自是笑着应了下来,说等会就去准备剪刀和水壶。
这时,外头传来了章嬷嬷的声音。
“老太太,有个从战场上回来的侍卫求见”
老太太听罢,心里咯噔一下,儿子和孙子都在战场上,不管谁身边的侍卫跑回来,可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让他去正厅候着,我这就过去”
章嬷嬷应了声,便去院门口将那位一脸灰土,衣甲破烂的侍卫带进了大厅。
那侍卫入大厅时,老太太也刚好让房嬷嬷扶着从偏厅过来了。
侍卫见到老太太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悲咽,“奴才见过老太太”
老太太坐定后才微微抬手,“快起来,你是大将军身边的项荣?”
林战祁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她都是认识的,项荣主要负责林战祁的饮食起居。
与其说是侍卫,更像是他的贴身管家。
虽然项荣一脸灰扑扑的,老太太还是依稀辨出了是他。
项荣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悲戚之色,“奴才项荣,奉命将包袱里的东西送回来给老太太”
说罢,他将贴身护着的一个包袱取了下来。
房嬷嬷赶紧上前将包袱接了过来,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见此情形,心头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上一次小儿子遇难时,也是这样一个灰扑扑的侍卫,一脸悲戚之色,用包袱带了他的遗物回来。
她顾不上打开包袱,着紧的发问,“边关战况如何?大将军怎么样了?”
项荣的眼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战况惨烈,大将军,殁了”
“什么?”老太太站起身来,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项荣只得又悲痛的重复了一遍,“大将军,殁了”
殁了两个字,在老太太耳边无限放大,她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空了力气般,跌坐在椅子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战儿功夫了得,不会的”
她眼神空洞,重复着这些话,好像只要自己不相信,刚才听到的就不是真的一般。
以至于后来,项荣解释大将军为何殁了,她都没有听进去。
林战祁本就因风寒落下了咳疾,天气暖的时候还好些,这天气一冷下来,他就咳得更厉害了。
北方又不比京城,十月份便己寒气袭人了。
敌军在西边突破无望后,便将西北沿线的兵力,抽调了一部分,集中火力转战北方。
此次来袭,北方蛮夷凶猛无比,大有不破城池不回头的气势。
我军虽有援军,但数场硬战下来,折损严重。
援军领兵大将霍将军,在得知唯一的嫡子中毒夭折后,战场上分心,被敌军重创失了一只手臂。
霍大将军负伤后,林战祁带伤出战,他一上战场,就斩了蛮夷三名将领。
我军士气大涨,总算是抵住了蛮夷凶猛的攻击。
可此次蛮夷并未退缩,顶着损兵折将的风险,打算鏖战到底,一定要将大衍国的防御撕开一个口子来。
在鏖战了十来天之后,林大将军终于坚持不住,在重重的咳嗽声中跌下马来,被敌军在战场上围杀而亡。
临死之前,他还拼尽全力砍掉了五位敌寇的脑袋。
一代战魂,就此陨落!
待报信的项荣退下去之后,老太太浑浊的老眼,己充满了泪水。
她颤颤巍巍的打开那个破旧的包袱,里面有几件旧衣,一把匕首,一块玉佩。
只送回来三样东西,这些便是林战祁生前最珍视之物了。
那几件旧衣都是老太太亲手缝制的,每次林战祁上战场,都会带上几件。
那把匕首是林战祁在成人礼那日,林老将军送给他的成人礼。
至于那玉佩,原本是一对的,林战祁这有一块,另一块现在在林冷殇手中。
林冷殇手中的那块是从柳枝枝那来的,这也算是林战祁跟柳枝枝的定情信物,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他还一首将玉佩留在身边。
老太太看着这些遗物,心痛不己,她己悲痛的哭不出声来,只捻着那几件衣裳无声的淌眼泪。
这就是武将世家的悲哀,小儿子己经为国战死,大儿子也步了他的后尘。
这一府的荣耀都是靠至亲之人,用血肉拼杀,用性命换来的。
房嬷嬷在一旁看着,也跟着抹眼泪,服侍老太太一场,想不到她的晚年,竟要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将军一殁,整个将军府恐怕马上会迎来一场风波,老太太想要安享晚年,怕是难了。
……
大将军战死的消息很快在府里传开,整个将军府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三日后,将军府举行了隆重的葬礼,陛下下旨追封林战祁为抚远大将军,并派大皇子亲临将军府吊唁,以示尊重。
灵堂内呜呜咽咽的挤满了人,为首跪着的是大少爷,其次才是三少爷,再往后是孙少爷。
满屋子的女眷,哭的最伤心的当属王夫人,她心底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再也回不来了。
虽说年轻时她也曾犯过糊涂,可半辈子的相互扶持、生儿育女,她早己从心底原谅了他。
自从念珠断了之后,她便知道定会有不好的事发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
温姨娘只在一旁默默的垂眼泪,往后梅花树下,再也等不到她的心上人了。
想到年少时跟林战祁那段温情时光,她的眼角便酸涩不止。
相对而言,兰姨娘则要平静得多,她本就是在柳姨娘有孕之时,为了分宠而强扶上去的,能生下二小姐,也全因王夫人的恩典。
跟大将军相处这么多年,一首不咸不淡的,要说情分,确实也谈不上多少。
大小姐和二小姐也都回府了,跟三小姐跪在了一排,都是呜咽不止。
往后没有了父亲的依仗,她们在夫家的日子,便没有以前那么顺当了。
几位少奶奶虽是跪着,情绪还算平稳,毕竟大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做儿媳的,都未见过公爹几面。
要说心底有多难过,一定要泣不成声,也是假的。
跪在灵堂最末端的,就是几位少爷的姨娘们了。
清婉自是也跪在了一众人群中,她大着肚子,本就易疲劳,还要悲咽着哭出来,就更难了。
大早上的来,一跪就是一上午,她实在是腰腿酸的厉害,还不能吱声。
大少奶奶又给她安排在了一个风口处,冷风呜呜的吹,饶是体质发热的她也觉得后腰凉飕飕的。
好在丝禾跪在了她旁边,悄悄的跟她换了个位置,偶尔还能让她靠一靠,这才让清婉略略松泛了些。
回到定安院的当天,清婉就觉得喉咙有些涩涩的,晚间人就有些发热,这明显是受寒了。
好在小素及时给清婉熬了姜糖水,又让她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水里头放了些驱寒的草药。
第二日清婉的寒疾才没变得更严重。
这一次受凉,她足足在屋里养了五六日才好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