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缕光亮被黑暗吞没，才有声音悠悠传来：“你可是想为从前的自己讨债？”
    秦霜疑惑地听着此话，颇有些意外。她料到冥王会来，但是他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见她不答，那人又道：“前世种种，譬如烟云。你已不是从前的你，我亦非从前的我。而如今，我想要与之双修的，是一名叫做秦霜的女子。无论对你我而言，这都是最好的选择。你若是执意挂怀于从前，大可不必。卿卿，你说是吗？”
    秦霜登时恍然，他居然知道了她前世的身份。按理来说，不应当如此才对。冥殿连她是来自冥界都未查探出，怎么可能知道此事？
    似乎知道她的疑问一般，那人又道：“百战莲华，虽死不悔。这句话，我至今都记得的。这佛门秘法当年你好不容易得来，爱莲华清幽之美，这门秘法是你最喜爱的。我冥界当中，恐怕是无人在能得到这门秘法的。你也曾说过，要留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转世之后还来修习的。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的。我还记得当年，你曾说过，若是入我冥殿，定要寻一个可俯望整个冥城的地方，每日里笑看众生百态的”
    原来是这法门泄露了根底！
    既然已经知道缘故，秦霜自然不打算听他再柔情蜜意回顾什么。好在凤飞卿留下的那处密地并未告知此人，否则那灵石矿恐也不保了。不过很显然，前世的凤飞卿将最后一注压在此人身上，若是此人有心，未必不能令她逃脱转世的结局。毕竟她寿元未竭，当是出了什么意外才是。以冥殿的手段，不见得不能挽回。但是也许要做到这一点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此人能为她做到的最大地步就是送她转世，是故如今他才会开口说她是来讨债，当面拒绝了他，为了报复他当年不肯许她一世。
    她这才开口截断道：“你也说了，我已非从前的我。我虽然因缘际会偶尔得知了一些前世之事，但是并未刻意追查，也并不了解她的爱恨纠葛。况且一过轮回池，万事皆成空。如今的我，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眼中心中都没有你。至于你说对你我而言。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这恐怕不见得的。对我而言，你绝非良配。我亦不可能如你所说。是为了赌一口气才做出那样的决定。”
    那边沉默了下来，也许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自以为知道了此事之后，之前在冥城秦霜那感怀迷离的目光以及之后的拒绝，都可以找到缘由，但是秦霜这话让他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是的。他相信她没有了前世的记忆，魂魄不全，能转世成功已是不易，遑论其他。但是这样的话，依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他颇有些烦躁地站起身，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已经遣人将那两名凡人送了回去。他们不会有在此地的记忆，今后亦会如常生活。”
    秦霜失笑道：“为何要于我说这些？悠悠数十载，那两个凡人的恩情我已经还请。难道还会挂心？我虽然也留给他们一些益寿延年的丹药，但是他们毕竟是凡人，也许我下一次闭关出来，已是一剖白骨。你放人也好，不放人也好。实在与我没什么相干了。”
    冥王只觉有说不出的烦躁，倒也不觉得秦霜的话有什么问题。确实。相对与他们这些高阶修士，凡人的寿命委实太过短暂了，着实没有必要在意的。
    秦霜又说道：“我将要闭关冲击大圆满，若无要事，还望不要打搅。”
    大圆满？这才多久的功夫，她便要冲击大圆满了？难道冲击元神期大圆满的时间居然比从元神第五层晋阶第六层还要快一些？还是这只是将他拒之门外的借口而已？
    话说到这里，他亦不可能再行追问下去。因故作随意丢下一枚令牌道：“若想要出去走动走动，只用这块令牌便是。”
    秦霜随意将令牌接在手中，样式与之前她得到过的相仿，却有一圈耀目的金边，云雾蒸腾，一看便是不凡，想必是代表他身份的令牌，自然比之前那枚更加精美。她打量了两眼，便目送那人的身影离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索性真个闭关修炼起来。如今冥王既已知道了她前世的身份，必有不少麻烦事随之而来，闭关倒还能图个清净。况且她之前与时间之道上略有所得，正好闭关消化。荠子世界将崩碎的小空间吸纳之后，一直没有动静，亦不能进入其中。不过近日却是心有所感，似乎演化将要完成了，当是尚有无极真人在身侧，自是不好查探的。如今正可顺势一探的。
    身处险地，自然不能太过大意。她细细重新布置了小院的禁制，正式闭关起来。鉴于永镇图的威慑，也无人会来搅扰于她。断人晋升之机，那是不共戴天之仇的。
    她先行查探了荠子世界，果然不出所料，似是有了动静，演化将要完成。她已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演化出什么了。既然已知荠子世界不凡，就连混沌灵力都能衍生出来，如今吸纳了一个小空间，这一次荠子世界的晋升，说不定便是一场大机缘。
    一日，她正修炼中，忽然心中一动，张开了双眼，微笑起来：“成了！”
    元宝原本亦在修炼中，不过她早已对元宝提过此事，可能带他去一个奇异的空间。此时被她轻轻一纂，两人一并消失了身形。
    秦霜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漆黑一片。似乎全身都被压迫着，丝毫动弹不得。她心中一惊，想要起身，却发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初来冥界之时，根本起身不得。甚至情况似乎比当初还要糟糕，当时尚有双眼可以看，气势可以动用，如今却仿佛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融化了一般，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不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霜模模糊糊地想着，她本是想要进入荠子世界当中，如何忽然处在这种境地下了？她与无魂道人已经立下约定，此事不可能是他 所为的。
    她如此想着，又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
    等她又一次醒来，情况终于好转了一些。
    她吃力地挣起身，，发觉自己身处一片星云漩涡当中，周围一片混沌。那星云漩涡流转不休，似是在演化什么。这时候她的意识已经几乎完全清醒，想了一想，便是恍然大悟。这是界面初成的景象，她居然来到了这个时候。没有想到荠子世界吸纳了一个小世界，居然自动引发了开天辟地之能。只是，元宝在哪里？她明明牵着元宝一同入内的？难道也与她一般，化作这星云当中的一个小颗粒？如果是如此，倒是元宝的一场造化了。
    她此时已是连魂体的形态都不能保持，似是星云中的一员，身不由己随着那星云漩涡流转。此却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在这初开的混沌当中，几乎能清晰地触摸到法则的形成和运转轨迹。因此，她不再担心，定下心神开始摸索。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清醒过来，眼前已是另一番光景。原本混沌一片的地方，已经稀薄了很多，可以清晰地透过此看到其中光景。那里是一片汪洋，惊涛骇浪，狂风呼啸，卷起叠雪一般的浪花。有些地势高的地方，已有土地裸露出来。最引人注目的是深海其中一座小岛，光华浮动，于惊涛骇浪之中，巍然不动。秦霜心有所感，这当是荠子世界原本的那个小空间。知晓此地安好，秦霜放下心来。
    光阴如梭，她看着那海水退去，露出广袤的地表，渐渐变得郁郁葱葱。不知过了多久，有生灵在其中活动。渐渐地，那层混沌完全散去，她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拉扯着她朝着那地面直扑而去。
    她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她伴随混沌演化至今，如今功德圆满，这是要降临在此地了。只是她如今依旧是连个形体都没有，不过一点光晕，这要如何降临？
    她心中焦虑，此事根本无迹可寻，哪一本故老典籍上也寻不出此时该如何是好。因此，她吃力地想象着自己正在将神念发散出去。这一去，她猛然发觉，她的神念竟似是无穷无尽一般。她看到，那些在混沌中演化出一点灵性的光粒，似乎也都惊慌失措。还有些特别的，却是裹挟起周身的一点法则之力护体，如流星般急坠而下，速度显然比她要快得多。
    秦霜略略一怔，便反应过来。
    而冥殿当中那座小院，花开花谢，已有三次。冥殿中悄悄流传，冥王不思修炼，常去那小院驻足，显是在等待什么。冥王一生，大是风流，从未有过如此失措至此的地步。这其中当然有秦霜猜测的那些缘故，也有他对当年的凤飞卿，对如此的秦霜，一些复杂的感情，连他自己也有些理不清，遑论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