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赢舜华这状若疯癫的模样,嬴政的眼神却越发冰冷,嘴角勾起一抹充满讽刺的冷笑,“原来,你比朕看到的,还要天真。”
“把朕当成你的神,要朕去建造你想要的国,那你还当什么帝王,朕还需要你做什么”
“父皇不是一直都在建造扶苏阿兄的国。父皇不顾天下人的反对压榨民力,不就是想要建造一个堡垒般的王国交给扶苏阿兄。”
“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却不可以”赢舜华证证看着嬴政,眼中崇拜的光芒彻底消散,“怎么发现扶苏阿兄无法掌控现在的大秦,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终于想起舜华了”
“你这是在怨恨朕”嬴政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女儿,说着更冷漠的话,“朕要给你的,本就不属于你。”
“父皇觉得我天真可笑,我还觉得父皇痴心妄想。”赢舜华彻底擦干眼泪,用冷静的姿态面对眼前的帝王。
“真正强大的帝国,能毁灭它的从来都只有内部的腐朽。长城也好,直道也罢,永远不可能守住你的帝国,它们只会摧毁大秦。”
“放肆”一直对嬴政“逆来顺受”的赢舜华居然说出这种话,嬴政的怒火史无前例。
“十年了,为了成为你认定的继承人,我奋斗了十年。”赢舜华笑得悲凉,“一开始我只是想要守护阿父,守护阿父的大秦,不让阿父身上有任何污点。”
“可当我看到的越多,我变得越来越偏激,越来越向往我心中的国度。我总想着,我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大秦就能距离美好国度近一点。”
“十年了,阿父。我在权利中挣扎了十年,我怎么可能看不到现实,怎么可能不长大所以我才会疯狂的向往您啊”
赢舜华跪下,郑重叩首,“女儿有一门客名姬恒,与女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请父皇成全。”
她仰起头,怔怔看着她的父亲,她一直崇拜的人,“舜华看清现实了,舜华放弃了。女儿愿嫁作他人妇,离开阿父,离开大秦,等待时间的流逝。”
这一刻,嬴政的表情无比平静,心更平静,开口后的声音却有着连他都惊讶的微颤,“这是你的决定逃避”
“我已经十七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不该留在家里争夺本该属于兄长的东西。”赢舜华重新展露出她那甜美可爱的笑容,“以后舜华想要什么,会自己去攀登,自己去掠夺,不会再追着阿父和阿兄,让你们为难了。”
“朕会考虑。”嬴政明白,眼前的孩子真的长大了,而他也将彻底失去这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谢谢阿父。”赢舜华再次叩首,朝着嬴政伸出手,笑得一如既往,“阿父拉我,我脚疼,站不起来。”
嬴政恍若看到小时候的赢舜华,她也总是这样伸长手,甜甜的笑着,要抱抱。
嬴政握住那只和小时候一样柔软的手,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阿父,女儿想要去看朱喜最后一面,就不在这里继续气阿父了。”赢舜华拜别。
得到嬴政首肯后,赢舜华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后,她突然停下来,对还站在原地的帝王说“我之所以选择朱喜,是因为她是个女子,是应为她看我的眼神就像我看阿父的眼神。”
赢舜华笑得越发灿烂,亦如朱喜接到她的密信那般鲜活明亮,“她把她的过去和未来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了我,就像我也想把我的过去未来交给阿父一样。”
“所以她必须死。”
嬴政瞳孔微颤,突然笑了,“你真的长大了。”
大到哪怕是他,也在那一瞬间感到莫名的恐惧。
当赢舜华推开章台宫的大门时,漫天的风雪砸了她一脸。
原来,不知何时,天上已经飘起了足以遮蔽天日的鹅毛大雪。
“下雪了,真是个好天气。”赢舜华拉紧身上的斗篷,毅然决然的踏入风雪中。
回溯石的画面没有向往常一样加快,而是按部就班的放着赢舜华前往刑场的整个过程。
皎月也看着这一幕,为卷入这场权利游戏的所有人叹息。
“我之前就说过,光耀帝想要的帝国是没有男女之别,人人都能吃饱穿暖的理想世界。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能力达成,所以把一切寄托在她父亲始皇嬴政身上。”
“但十年过去了,曾经的小公主长大了,越来越深入权利中心,也距离梦想国度越来越遥远。十年过去了,雄才伟略的始皇也老了,开始忧心帝国的未来。”
“这十年,六国余孽从未停歇,大秦上层阶级却沉浸在权利和财富的争斗中,底层黔首挣扎在死亡和徭役之间。”
皎月放出一枚旧回溯石,画面中是姬恒和赢舜华那场关于“想要天下大乱”、“破而后立”的对话。
皎月道“大秦帝国本身的问题,始皇和贵族士大夫们的态度,全都成了光耀帝的拦路石。她明白,她到了不得不破釜沉舟的时候。”
“但直到这个时候,光耀帝依旧想要抓住她的父亲,那位一扫六合的帝王,所以朱喜被推了出来。”
“朱喜代表的是光耀帝,是光耀帝对始皇嬴政最后的试探,是她是否能交付一生的试探。”
“最终,朱喜死了,赢舜华所有的痴心妄想都随着朱喜的死亡而破灭”
回溯石的画面占据了整个仙幕,巨大的风雪似乎要压碎仙幕落入人间。
赢舜华赶在最后的时间来到刑场,站在人群中,亲眼看着被绑住手脚和头颅的朱喜被牛拉着,像破布一样被扯成几块。
刺目的红血洒落在白雪上,将上天好不容易染干净的世界淋得污浊。
隔着漫天大雪,赢舜华看到朱喜也看到她了,在被扯成“破布”前,似乎还想忍着非人的疼痛对她笑。
赢舜华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肺腑,让她越发冷静。
冷静得仿佛灵魂飘离了身体,漂浮在万丈高空之上,以旁观者的姿态俯瞰世间。
她缓步朝着行刑中心走去,任由风雪卷落她头上的兜帽,融化在脸上的白雪打湿额头的伤口,凝固的鲜血重新流淌下来。
“结束了吗”站在刑场中心,她平静的问不知何时聚拢在她身边的姬恒、吕雉、萧何等人。
“结束了,我们可以把朱喜带回去了。”姬恒拿出手帕小心擦拭她脸上的鲜血。
“我请阿父赐婚,或许明年我们就能成婚了。”赢舜华说。
“能娶公主,是姬恒的荣幸。”姬恒努力笑着,眼神却满是悲伤。
因为他知道,他的公主,彻底失去了心中的信仰。
“姬恒会永远陪在公主身边。”所以,你并不孤独。
“嗯。”赢舜华露出浅浅的笑容,“还有朱喜。”
她来到朱喜的头颅前,双手抱起,用袖子擦掉上面的血水,举到眼前平视,“她居然真的在笑。”
赢舜华像抱瓦罐一样抱着朱喜的头,任由鲜血染红她的衣衫,染红她走过的路,“收拾收拾,我们走吧。”
给朱喜捡手的吕雉拿着一块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走了过来,“这是朱喜留给公主的。”
那是一份血书,内容也很简单。
朱喜说她知道了赢舜华想要用封地换她的事,说那样不值得。说她是心甘情愿的,让赢舜华不要难过,忘了她。
信的最后,反而安慰赢舜华。
“真是个傻姑娘,比我还可笑。”赢舜华收起血书,抱着头颅,大步朝着公主府而去。
那些贵族士大夫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一个个也不嫌冷,在得知赢舜华离开咸阳宫来刑场后,顶着大风雪跑来刑场炫耀。
说来说去也就那些话,让公主不要因为同是女儿身就被蒙蔽。
她是始皇的女儿,身上流淌着最高贵的血,所以才与众不同,还是不要和朱喜这些身份低贱,却妄图颠倒阴阳的女子混在一起。
赢舜华一步一个脚印的走着,完全无视这些人。
直到有一个赢姓宗室长辈拦在她面前,只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十一公主妄比天高,那是你的事,不要带坏了天下的女子。”
赢舜华直接问“叔祖是指叔祖母吗她没和我玩。”
以前她还会和这些爷爷辈的人联络联络感情,现在却懒得理会。
老头气得发抖,又不敢直接对着赢舜华发作,转而指着吕雉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公主想要当太子,就要向长公子一样,多读点书,学学先人道理,洗掉身上的污秽。”
“是指这样惟家之索吗”赢舜华突然把被斗篷遮住的朱喜脑袋怼他脸上。
老头被这么突然来一下,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地上,脸色煞白。
“胆子可真小。”赢舜华捏捏怀中头的冰冷的脸皮扯了扯,见老头一副要吓尿的样子,开怀的笑了,“哈哈哈,叔祖真有趣。”
赢舜华弯腰,用捏过朱喜面皮的手拍着老头的脸说“叔祖一把年纪就不要在大冬天出门了,没挨过去,牝鸡的罪又要多一个。”
“你、你、你”老头“你”了半天才蹦出两个字,“疯子。”
赢舜华直接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本来跑来看戏的人全都退避三舍,再没有人敢说一个字。
赢舜华抱着头走在前面,吕雉、萧何、姬恒他们,有人抱手有人抱脚,全都跟在赢舜华身后。
五六个人,却硬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回溯石画面消失,皎月重新回到仙幕画面中,“大秦帝国有三大传国圣物。”
皎月的指尖点在q版始皇头上,始皇人偶在法术的柔光中变成一个盘着龙的方正玉玺,“传国玉玺。”
皎月点在扶苏人偶头上,人偶变成一把锋利的青铜宝剑,“太子之剑。”
皎月点在赢舜华人偶头上,人偶变成一个眉心镶嵌着红宝石的骷髅头,“朱喜的头。”
皎月双手捧起这颗一比一复刻的骷髅头,亦如当年她在人间做帝王时般温柔抚摸她,“由此可见,朱喜的死亡对光耀帝的意义到底有多大。”
“那么,希望破灭的舜华公主放弃追逐皇位了吗她又是怎么变成秦三世的朱喜这根不起眼的稻草,到底压倒了什么”
“本期就到这里,下一期我们讲光耀大帝做大秦公主的第四个阶段,也是最后的阶段。”
皎月挥手,关闭直播法器,结束这场直播。
直播结束,她把玩着盗版朱喜头,翻看仙友们的留言,看看直播效果。
“姬恒老祖宗这个提议真不错,果然大家都对昭旭老祖宗的过往感兴趣。”
沉浸在开心中的赢皎还不知道,她的直播到底传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