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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旅行
    其实也就两个多礼拜没见,两人却似分别了几个寒暑那般,吻得缠绵缱绻,难舍难分,直到彻底喘不过气了才舍得分开。
    程攸宁侧身坐在谢时颐怀里细细碎碎地喘着气,即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把全部重量都压到了谢时颐身上,也没有如以往那般骤然清醒似的起身离开,生怕越了雷池,反而搂着她的脖子往她身上贴了贴,接着又似回味般抿了抿嘴,忽地轻轻笑了一声,问:“你是不是抽烟啦?”
    谢时颐听她语气微微上扬,似是心情极好,竟不由得愣了一愣。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程攸宁这副轻松的模样了。
    重逢以来,她印象里的程攸宁似乎总是蹙着眉,眉宇间藏着无尽的心事,床笫间的耳鬓厮磨也化不开她眼底那层疏离,像把“敬而远之”四个字刻在了骨子里,哪怕是迎合,哪怕是微笑,也有些不冷不淡的,像块捂不化的冰。
    此时她却像是发自内心在笑,笑的时候唇角弯弯的,唇间露出了牙,能清楚地看到尖尖的犬牙,眼睛也弯了起来,睫毛扑闪着,映着灯光,底下像抹了一层亮粉,晶晶亮亮的。
    一瞬间,眼中的倒影竟与旧时的影像重迭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杀青那天,还是临时回国那次?
    亦或只是因为植物园逛得很开心的缘故?
    她一边思索,一边漫不经心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却发现找不出一个具体的时刻。
    不经意间的点滴变化很难被察觉,待突然意识到,总会误以为是一夜之间的突然改变,可往细了去推敲,却又会发现并非如此,甚至连过去的记忆都泛起模糊的光,好似笼罩在朦胧的月色里,散发出不真切的感觉。
    于是她只能罢了继续探寻的念头,心想:这样也挺好。
    “是工作上遇到麻烦了吗?”
    她听到程攸宁这么问,原本正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对方侧腰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即勾起唇角。
    ——“你是在关心我吗?”她有些想这么问。
    自小到大她一直是个好学生的标杆,哪怕是不喜欢她的人,也很难从她身上挑出刺来,大家都道她品学兼优,作风优良,是教科书里走出来的楷模。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会抽烟,还是高中就开始了。
    父母忙于生意很少在家,年少时期的她私底下相当自由,高中时,一些被学校三令五申禁止、视若洪水猛禽的事,其中有不少她都悄悄尝试过,为了新鲜或者释放一下情绪。
    她曾偷偷在手肘内侧纹了一朵郁金香,后来又洗掉了,上了大学后,大抵是该体验的差不多都体验过,她倒是敛起性子,变得规矩了许多,不过抽烟的习惯留了下来,偶尔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大的时候,就会点上一支。
    交往后,她担心在程攸宁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就把家里的烟都藏了起来。相比用虚情假意构筑出完美外在的她,程攸宁才是那种彻头彻尾的好孩子,不沾半点劣习,还会一本正经说是“妈妈不准”。
    每当看到程攸宁细声细气拿妈妈当理由,她总会觉得十分可爱,又会觉得有些好笑。
    她本就没有烟瘾,假装不是难事,但一次疏忽,还是被程攸宁逮了个正着,那天程攸宁和同学有约,但出门后发现忘了拿充电器,便折了回来,那时她正在打电话和教授讨论课题,耳朵里塞着耳塞,没听到开门声,因为材料卡了很久的缘故,她心情有些低沉,便去阳台点了烟,边抽边继续和教授聊,放下电话时,那支烟也抽了大半,她正打算抽完最后两口,突然听到程攸宁的声音:“学姐,你怎么在抽烟了呀?”
    她回头一看,发现程攸宁扶着阳台移门,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她,眼睛微微睁大,像只不小心撞见什么了不得场面的小兔子。
    对上那道清澈的目光,她不由得一阵心虚,急忙想熄了火,却不小心烫了手,“嘶”得抽了一口气,下一秒程攸宁已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抽走她指间的烟,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话音里带着些许嗔怪。
    这句话通常都是她说的,这会儿立场对调,她不禁觉得有些新奇,问:“你不介意吗?”
    程攸宁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随后,她的目光落在那支快燃尽的烟上,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谢时颐以为她又会一本正经说些大道理,却没想到她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下个动作竟是将那只剩短短一截的烟放到嘴里,吸了一口。
    然后就被呛到了,猛咳起来,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出来了。
    谢时颐瞪大眼,愣了几秒,忍不住笑出了声,片刻前的心虚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无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欣喜,她将程攸宁拉到怀里,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等她缓过来,就一把捏住她的脸,“你倒是挺能的,再给你点支?”
    程攸宁却摇了摇头,说:“不要,妈妈说抽烟对身体不好。”说完就从她怀里挣脱,当真像只兔子似的逃回了阳台门后,依旧只露出半个脑袋,抿嘴冲她笑了笑:“不过你的话,我不介意的,别在屋里就好了。”说完就飞快地离开了,耳朵红彤彤的,大概还在为自己的莽撞感到不好意思。谢时颐目送她离开,忍不住唇角上扬,想抽烟的心情荡然无存。
    之后她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几次后,程攸宁也摸清了她的习惯,知道她抽烟多半是在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大了的时候,每每闻到她身上有烟味,就会递来几颗糖,或者一杯奶茶,有时候还会直接问她是不是有烦心事。
    就像现在这样。
    她又看了一眼程攸宁,看向那抹一如既往清澈的眼神,这些时日挥之不去的烦乱不知不觉来,她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摆出苦恼的样子,叹着气道:“华北的供应链还没谈拢,那几位老先生可当真都是活化石啊,怎么都撬不开口子。”
    “如果真的很忙的话……”程攸宁抿了抿嘴,也跟她一样露出认真思考的模样,只是随着语气不时轻轻抬起的下巴显露出几分调皮,“你也可以不来的,我一个人去就可以。”
    “真的吗?那边确实有点走不开……”她若有所思般慢悠悠开了口,话到一半冷不丁掐住程攸宁的腰开始挠她痒痒,“我好不容易弄来的票,你这就赶我走,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了啊?”
    程攸宁怕痒,被挠了几下就软了身子,半是笑半是喘几乎要接不上气,只能连声求饶,她哼了一声故技重施想讨个吻,程攸宁嘴上答应,可等她一松手,就反手抓起一个牛角包塞进她嘴里。
    “好哇,会演戏了啊你。”她用力咬了一大口,没好气地横了程攸宁一眼。
    “我本来就是演员啊。”程攸宁理所当然地应道。
    她看着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思虑许久的问题不禁又浮上心头,随后,在思绪反应过来之前,已先一步开了口:“你喜欢演戏吗?”
    记忆里的程攸宁生性内敛害羞,每当遇到需要公开发言的场合就会苦恼不已,抛头露面的事能逃多快就逃多快,有一次学院想请她主持活动,她百般推脱,直到辅导员出面,才勉为其难答应,全场脸色僵硬,说起话来字一个个往外蹦,闭幕后下台,走路都只会走直线,要不是谢时颐拉住她,差点一头撞上布景架。第二天去上课,一路头都不敢抬,生怕被认出是昨晚的主持。
    就这么个说话都不敢大声、脸皮比纸都薄的人,当年的谢时颐做梦都不会想到几年后她会成为一个演员,在人头攒动的聚光灯下露出得体的微笑。
    程攸宁没有立刻回答,她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