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下早已受了倾城的吩咐,准备好了点火的木炭。当下也不迟疑,飞快为七爷搭建灶台。
银针还未停歇,烧火的灶台已经搭好,就在七爷的房中。倾城让管家进来帮忙,将七爷整个人裹进了竹编的大篾席中。
这一下非同小可,众人都不知道倾城要干什么。她冷冷瞧着屋子里的灶台,冷声道:“将刚才抓来的药材全部铺到木炭上去。”
众人不敢迟疑,慌忙将药材一一铺就,还未铺好,那干燥的药材就燃烧起来。倾城慌忙拿蒋玉娇新采来的药材压上去,避免出现明火。浓浓的青烟袅袅升起来,倾城道:“把七爷架上去。”
裹着七爷的大篾席被抬上了灶台。
就那么吊在滚滚浓烟之上。
烟雾虽不烫,可下面燃烧起来的药材却也有熏人的温度。何况今时乃是夏日,这么烤着人,委实不算好受。
管家神色怪怪地瞧着吊在烟雾上的七爷,支支吾吾,“姑娘,这么……这么不会熏熟了吧?”
原本倒的确是怕七爷泡了一晚上的水,到了今日夜间就要发臭。这么烟熏火燎的,大概是不会发臭,但难保不会成为烟熏的腊肉。管家心中的担心全都写在脸上,就是其他帮忙的丫鬟,也是忧心忡忡。
倾城并不多看众人的神色,低声道:“都出去吧。”
众人一怔,齐齐看向她。她神色不变,凝着满面的寒冰,“这样熏着是不够的,还需要配合其他的治疗。”她;冷冷转头,看着管家等人,“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神医发话,谁敢不从。何况看倾城淡定的样子,众人的心当即也微微松懈了半分。众人慌忙应下,匆匆出门,生怕打扰了她。
她站在药材堆前,瞧着裹着大篾席的七爷,微微闭上了眼睛,嗓音却含着怒意,“王大可,我不准你死1
天色很快暗下来,倾城却忘了她还没曾用中饭。似乎也不曾用早膳。但她都不记得了,肚腹中竟也一点不饿,只是静默地站在烟火前。
银针走穴,药熏,只差月濯。
她收起来银针,慌忙走到窗前去看,见夜色漆黑如墨,半点星子也无,不像是要月亮要出来的样子。
可今夜,七爷必须要有月光浴,否则是救不活的。她早已忘了哪一本古书上的记载,实则她心中也根本没底的。她只是尽可能的想办法,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她眸光一闪,盯着那漆黑的苍穹,低低道:“从前我不信鬼神,不拜佛道。而今,我只希望……他的阴魂可以回来。”
她双手合十,轻轻闭上了眼睛,朝着月亮应出的方向,微微拜了三拜。
而后,扬声道:“来人。”
屋顶的瓦片被揭开,墨色的苍穹照进来,将这屋子变得愈发黑暗了。灯火照不了整间房,更照不亮漆黑的夜空。她索性让蒋玉娇将点燃的灯烛统统熄灭了。
烟火还在熏着,大篾席也被烤的炙热。
好似下一秒,就要着火。
她并不理会,仔细辨别那烟雾的颜色,当即不再理会。
苍穹如墨,并没有要下来月光的意思。漫天也无星子。接连出了好几日的太阳,大家都以为今夜会有星光,结果竟是如此。
她蹙起眉,盯着洞开的屋顶,低声道:“都出去吧,七爷需要静一静。”
没人去看七爷是不是需要静一静,大概所有人的心中,都在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这句话了。倾城的心中却没这个意思。待得众人离开,屋中复又恢复了宁静,甚至比方才更宁静。
她才走到大篾席跟前,去触摸七爷的皮肤。
他的皮肤很热。
应该是烟熏火燎的后果。
夜色很黑,她并不能很好的看清他的眼睛。可她还是翻开了他的眼睑,去看他的瞳孔。不知道是因为根本看不清,还是心理作用,她竟觉得他的瞳孔好似收了些,似乎也并没有再继续散下去。
她也不再深究,只是盯着他的脸,低声道:“王大可,我不准你死。”
或许是太累了。她已然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她只好搬来一只锦櫈,坐在他跟前,守着烟熏火燎,仰头看漆黑的苍穹。她在等月光,等月光下来,将他照耀,将他沐裕
月濯。
仰头,脑袋里全都是过往的点点滴滴。满满的都是他对她的情谊,她对他的认可。
他们是最亲密的战友,而今又是最亲近的亲人。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她很希望他能一直陪着她。她勾唇一笑,却觉得眼角滚下一颗泪来。
她也不伸手,任由那一颗冷泪顺着耳畔滑落下去,落入发间,不见了踪影。
等了半晌,月光不来,而她已经困顿。她眨眨眼,倏地起身,将他从吊挂的大篾席中搬了下来。
并没搬到床上,而是将一旁的新棉絮搁在破开的屋顶下,将七爷放平在了棉絮上。
棉花干燥,刚受过烟熏火燎的他亦是干燥。她摸出银针,开始接着夜色,为他施针。根本不需要再有灯火,她都看得清楚。因为此刻,她几乎已经不用看了,就能知道他的穴位在哪儿。
一番走针,她的困意消除,疲惫却席卷而来。
大汗淋漓中,她垂眸看他,他却一动不动。她伸手去摸他的心口,那里一片温热。并非是真的醒了,而是烟熏火燎的结果。她的眼泪,再一次落下来,刚巧打在他的耳畔。
“嗒,嗒,嗒……”
黑暗中,清晰的眼泪坠落声,听起来格外凄凉。
她的心没由来一阵颤抖,再一次落下泪来。眼泪并未如泉涌,一颗一颗,敲打在黑暗中的衣襟上。
她闭上眼睛,轻声道:“王大可,你不要死。”
并无人回应她,良久,她睁开眼,见满眼月光,雪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笼在破开大洞的屋中,好像是穿越时空的光束,突兀的恍惚了她的心神。
月亮出来了。
毫无征兆,不知时刻。
却刚巧,是他们所需。
她一怔,几乎要激动的心跳如鼓。匆忙抬起头,见屋顶上方,一轮明月高悬,月色皎洁却温柔。她傻兮兮地瞪着那月光,慌忙退让在一旁,生怕挡住了七爷一丝光线。
她长睫颤抖,盯着那明月,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月高悬,月光如银,水波般浸润在屋中,寂静了满室的安宁。她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愿,一切皆可。”
语音未落,一团明黄色的光球,倏地闯入破开的屋顶。缓缓落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