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大之人也的确是有了呵护的举动,因他的肩膀正借给她倚靠。坚强不催,岿然不动。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处,站在花厅中,紧闭着房门,拒绝外人的打扰。
倾城对公子玄也还算熟悉。公子玄每每紧闭了花厅门,那就是严禁任何人打扰的意思。这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还没有人打破这规矩。
她不傻,自然也不会真的走上台阶,伸手去推开那扇门。
隔着房门,锦公主靠在公子玄肩膀上抽泣,一声一声都是摧人心肝的曲调,引人怜惜的啼哭。
隔着房门,倾城在门外站成了痴呆的木鸡,一步一步都是咫尺天涯的禁锢,无法靠近亦无退路。
她一双眸子渐渐黯淡下去,紧抿了双唇。
房门里,公子玄低低说着话,儒雅温和的嗓音千年不变。因为声音太轻,她根本听不见他究竟正安慰着什么。
她只看到锦公主靠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微微扬起,而后点了点。从背影上看,似乎是破涕为笑。
郎情妾意,璧人一双。大约,形容的便是这等夕阳中的丽影。
她眸光一跳,忽然觉得脚下有千斤重,重的她根本挪不开身。
不准任何人打扰,却和锦公主靠在房间里浓情蜜意。
忽然便搞不懂公子玄了。
那个温文儒雅,一心在她面前展示才能,告诉她会保护她的那个人,去了哪里呢?那夜的吻还清晰地留在唇畔,今日他的肩膀上却靠上了锦公主。
是她太傻了吗?
虞美人所有人都曾说,他为了锦公主不惜放弃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为了锦公主,甘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刘裕的命。朱瑾笑着八卦公子玄对锦公主情根深种,辛夷似乎也默认了他们之间的情感。
只有她,竟一直没曾感觉到。
只有她,最是愚蠢和痴傻。
她眸光幽幽,瞧着窗户后的一双人影,渐渐垂下了眼帘。
转身往院门外走去,她的步履稳健,不沉重亦不轻盈。出得院门,花木葱茏之下,正站着一袭灰衣的七爷。蒋玉娇不知道去了哪里,七爷独自站在那里,眉目冷清,身影瘦削,显得有些孤单。
她稳稳走过去站定,眸光冷淡,未曾说话。而他,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看了一眼,蒋玉娇已经从林荫道尽头跑了来,不免气喘吁吁,“姑娘,刘裕派了人来找锦公主,询问咱们可曾见着人?”
倾城一怔,“你怎么说?”
蒋玉娇慌忙摇头,“我……我还没回他话呢。现下他正站在大门口,满脸急匆匆的样子,恐怕咱们这里找不到人,还要去别处。”
锦公主是刘裕的妻子,尽管两个人近日闹了许多的矛盾,但仍然是夫妻,也不曾和离。
蒋玉娇也跟着急了,“听刘裕说,锦公主因为潘梦鸾的死,正伤心欲绝。他不过眨了个眼,锦公主就跑得没了影儿。”
谁曾想,却是跑到公子玄此处来寻找安慰来了。
若刘裕见着锦公主趴在公子玄肩膀上哭哭啼啼,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天下未定,公子玄和刘裕两个人也是合作的关系,若真动起刀枪来,只恐不好收常
她眸光黯淡,叹息一声,眼中浮起窗户后紧靠在一起的人影,“去告诉他,人不在咱们这里。”
闻言,眼前二人都是一愣。片刻,蒋玉娇期期艾艾,“那个啥……就跟他直说了,在咱们公子的花厅里站着呢……”
原来,蒋玉娇早就看见了那双人影,所以才急着阻拦她的去路,急着分散她的注意力,急着将她引回宅院去。
原来七爷也倏地心有灵犀,立刻明白了蒋玉娇的意思,所以一直不肯开口的他,才忽然要邀她进宫去找潘梦鸾。
七爷什么时候和蒋玉娇这样默契了?
眼波中的落寞再也藏不住,她垂下眼帘,“照我说的去做。”也不多看蒋玉娇一眼,自顾回去自家院子。
七爷目光一闪,跟在了她身后,再也不多言半句。
蒋玉娇无奈,只好匆匆离开。大约是去寻借口打发刘裕了。
倾城与七爷回到宅院,院中的桃花树正生得茂盛葱翠,虽没有桃花朵朵,仍旧清丽动人。桃花树下摆着石桌和太师椅,干净整洁。因是近了黄昏,天色也不算太热,反倒是生了一丝凉风。两个人便没进去房中,只在太师椅上坐了。
倾城依旧不出声,只抬头看着夕阳中的桃花树。
“沐若兰,爷请你喝酒吧。”对面,传来七爷淡定的嗓音。平平常常,不卑不亢。
她勾唇一笑,“好埃”
某位爷便起了身,去了。
过了没多久,竟提着酒坛子回返,伸手摆开两只酒碗,一人一碗倒满了酒。酒很香,是他亲手酿造的桃花醉。她从桃花树杈上收回了眼神,转头瞧着石桌上的酒碗。
七爷勾唇,“喝。”
没有下酒菜,但今日似乎也不必那些劳什子下酒菜了。今夜的情,今夜的恨,大概比下酒菜的味道来的更丰盛。
她没说话,拣起那只酒碗仰头一饮而荆
酒味甘甜醇美,入口便让人齿颊留香。她笑起来,“七爷,你酿酒的技术可是见涨了埃”
七爷也笑,“爷还酿了更好的桃花醉,不过现下不能给你喝,要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她不由得迟疑。
他剑眉飞扬,“你猜。”
这家伙竟然将她的口头禅学个够像。
她哼一声,“总之是要给我喝的,我倒是懒得再猜,费神费力。倒酒。”
他便再给她倒满一碗,也给自己倒满了一碗。
她笑起来,端起第二碗酒,仍旧是仰头一口饮尽,半点不肯含糊。两碗酒下肚,顿觉腹中有些烧,她道:“再来一碗。”
七爷便再倒了一碗。
两个人又喝下去一碗酒。这一回,酒碗搁下,二人都没有再催着倒酒。
倾城仰起头,盯着头顶上的桃花树,再一次陷入了沉思。可惜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则根本没曾思考什么。
对面传来七爷低沉的话语,“沐若兰,跟我走吧。”
她恍惚没曾听见。
七爷又喊了一声。
她一愣,转头瞧着七爷,眸光在黄昏中愈发晶亮,“你说什么?”
素来脾气乖张的七爷,竟难得没曾发火,反而再一次重复道:“沐若兰,跟我走吧。”常日里,他总自称为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个时候的他,却罕见的露出一本正经来。
倾城眸光一闪,“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