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见状,微微一笑,“那就回去看一看吧。”
说不想家是假的,当初当了个千里夜奔的傻姑娘,不知道气坏了多少人的心。而今蒋家秀坊四处寻找她,就知道蒋老爷和夫人,对蒋玉娇的心是没变的。
这一顿饭,不愿意留下来吃。
赵二狗的蒜蓉白肉再是好吃,倾城带着蒋玉娇也走得很快。去花厅辞别,七爷瞧着倾城,“两个时辰路上饿,吃了饭爷亲自送你们去。”
倾城见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勾唇一笑,“好。”
饭菜吃下,七爷领了倾城二人出门。三个人都乔装打扮了一番,立时便没了往日的气势。不过是寻常三个容貌俊秀的公子,顶多给人多瞧一眼。倾城摇着手中折扇,见蒋玉娇默默无言地坐在船板上,也不去多话。
就这么默不作声地近了cd府,三个人丢了小船上了岸,径直往城门口去。去城门口距离不远,七爷寻了一辆马车,三个人上了车,车夫老实驾车。等到了城门口,三人下车,车夫离去,竟未曾问七爷讨要银子。
倾城眸光闪烁,见他没什么异常神色,心知这车夫恐怕也是七爷名下的人,不由得笑了笑。七爷在cd府混的风生水起,怪道蜀王虽然不能招安他们,却也还算老实,不曾以权势欺人。
进城,交税查看户籍文书,几人姿态出众,引得守城的士兵多看。不过多看也就多看,因为户籍并无不妥,也不曾多说什么。进了城门,倾城顿住脚步,手中的折扇收起,敲了一下蒋玉娇的肩膀,“往哪儿走?”
蒋家秀坊在何处,她还不知道,只能问蒋玉娇了。
蒋玉娇傻兮兮地站在大街上,望着熟悉的街道,望着熟悉的风土人物,笑了笑,却毫无征兆地落下两行泪来。她退后一步,摇摇头,“咱们还是不要去了吧。让他们就这么找我一辈子,也挺好的。”这时代的人,家风都严厉。像蒋玉娇这样逃婚私奔之人,那是没脸见人的。
不说被蒋家其他亲戚看白眼,就是蒋氏夫妇也要责罚她。
倾城眸光一闪,“虞美人何时有怕事之人?你这样近乡情怯,半点没有虞美人的底气,不如留下这里,好好做个绣娘得了。”蒋玉娇绣花的本事大过杀人的本事,做个绣娘比做杀手合适。
蒋玉娇咬着唇,慌忙摇头,“姑娘不要撵我,我……我这就去。”
七爷冷冷清清跟在一旁,“走吧。”竟是先蒋玉娇一步,朝前走去。看来,他早已能找到地方。
三个人没有雇车,也没有骑马,就这么走了一路,看了一路热闹商铺,鲜衣怒马,很快就到了一条不算宽阔的街巷。倾城抬头,见街巷入口写着水沙两个字,心知这是街巷的名字。
进了街巷,两旁都是林立的绣庄,一家一家挨个排过去,可谓又多又热闹。街巷中行人挺多,大多都是姑娘夫人一流。有人戴着透额罗,有人戴着纱帽,还有人素面朝天,什么都没戴。
cd府风化开放,女孩子逛街好像也很正常。
倾城甚至看到了同游的年轻男女,笑着与他们擦肩而过。她眸光一闪,约摸着蒋玉娇此去应当是问题不大了。果然,没走几步,蒋玉娇站定在一处绣庄门口。期期艾艾不肯再走,而是求助地看向身旁的倾城。
倾城抬头,见绣庄门上挂着硕大的一只匾额,上头规规矩矩写着四个字“蒋家绣坊”。里头还有客人在看布料,也有绣娘在招呼客人。
蒋玉娇避在她身后,不肯露脸出去。倾城眸光闪烁,径直上了台阶。刚走一步,袖子却被人拉祝她回头一看,是七爷。
“还是我来吧。”他剑眉蹙起,撩衣上了台阶,径直入门。
倾城没有跟上。
过了一会儿,才见门口迎出来一个绣娘,规规矩矩走到倾城跟前,眼皮也不抬起,冲二人行礼,温声道:“二位公子舟车劳顿,里面请。”
倾城含笑点头,拉着蒋玉娇进了门。
上了台阶,进了店铺,绣娘却并不让他们停歇,而是穿过店铺,进了角门,掀开布帘入了后头小院。进了院子,迎面便听花厅中隐隐约约传来哭声,但声音不大。厅门口也没有人。
按理说,这院子里也该有些绣娘来往,或者丫鬟穿梭。可此刻,院子却很安静,连七爷也不在。
倾城放下心来,跟着绣娘走向花厅。身旁,蒋玉娇的脚步很重,神色也很忐忑。若说进到cd府城门口时,她的神色是拒绝担心的,此刻她的神色便是急切焦虑的。
还未等倾城多走两步,她已经飞快越过倾城,上了台阶,一头扑进了花厅。
厅中登时传来压抑的哭声,声音很轻,大约是七爷早有交代。倾城眸光一闪,当下也不再前行,而是站在台阶下,淡淡道:“姑娘自己忙去吧,我在这里等等就好。”
绣娘怔了怔,满是感激之色,躬身退下了。
门口,七爷已经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与她对视。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中都是清明的了然。为人父母者,不管孩子犯了多大的错误,不管孩子怎么样不听话,其实等气消了,最担心的还是自家的孩子。
一去经年,生死未卜,蒋玉娇再回到家中,见到双亲。
蒋氏夫妻只顾着心肝儿肉地抱着孩子啼哭,哪里还舍得责备。
如此情谊,一家温暖,让人羡煞。至少,厅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却是再也不能体会这样的情感。七爷是个孤儿,倾城又何尝不是?七爷担得起千舟水寨,倾城立得下虞美人,却永远都不可能再有这等来处。
父母在,人生还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便只剩下归期。
勾唇一笑,七爷道:“走,爷带你去吃好吃的。他们这一家子,还要哭上半日。”
倾城笑起来,“说的是,走吧。这一回,我请你。”她拍拍腰上荷包,拍得银块“啪啪”作响,“姐现在有钱了,请你吃顿好的。就当做当日,还你的人情。”
当日七爷在cd府请她吃好喝好,还给她找了个厨子回去专程做饭,不得不说用心良苦。
七爷剑眉飞扬,“沐倾城,你欠爷的人情这辈子恐怕是还不完了,何必计较这一顿两顿饭钱的。走吧,爷还没穷到要女人请吃饭。”
她不快,斜睨他一眼,“少欠一顿是一顿,姐算得很清楚。”
某位爷嗤一声,“爷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爷面前称姐呢。你若是真想当姐姐……”他双目一闪,“爷听说有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哪儿……”
他略作深思,像是在努力回忆细节,“那儿的女人嫁了人,就自称为男人的姐姐。男人对外人介绍,也称自家的婆娘做‘姐姐’。怎么?”他转过头笑看着倾城,剑眉挑起,“你这是打算让爷日后出门,见了谁都说你沐倾城是我王七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