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妥当,已经过去了两日。
那夜锦公主与刘裕说了什么,倾城不得而知。但隔了一日,刘裕便送来了一套平凡女子的衣裳。看成色是簇新的,但式样,她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仔仔细细回忆之后,才想起来,好似这衣裳正是锦公主在归香苑时常穿的款式。
“沐姑娘,这衣裳是在下亲自为锦儿挑眩下午我会护送她来寻你,到时候你再拿出来给在下。”刘裕不可能拿着一套女装回去侍卫房,也不可能将女装送去锦公主的院子。
唯一能送赠衣裳的地方,只落定在绝尘园。
倾城忙将衣裳收好,“你放心。”
到了下午,锦公主果然寻了个借口来看她,避开了侍卫,刘裕与锦公主单独相处,应当是将衣裳给了出去。
看样子,锦公主这是打算什么也不带,就穿着刘裕给她的平民衣裳,混出去谢府。如此,刘裕自己也当是准备好了出逃的衣裳。
说来也是,几个人现下的穿着都是朝廷的款式,的确不适合在民间穿着。
待得二人离去,公子玄还在厅中作画,倾城忍不住道,“公子,我记得天锦夫人送了咱们一箱子衣裳,好像里头有寻常百姓的款式。”
公子玄认认真真作画,头也不抬,“你若是想知道有没有,自己去翻翻看就是,何须问我?”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公子玄作画弹琴之时,只要她开口说话,他总能接上话头,好似他从来没认真投入过画作中似得。
点点头,她欲言又止,到底老实去翻找。
这么一找,就找到了王七爷给她准备的衣裳。当真,不再有墨黑的颜色,全是粉粉嫩嫩,玉白藕色一类,看来她向他抗议的话,总算没有白说,他竟记下在心底。
她翻了几件衣裳,想了想刘裕送给锦公主的衣裳颜色,随意选出了两件。
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总归她也不希望打没准备的仗。
就这么又挨了一日,总算是挨到了谢石出府祭祀的时间。因为锦公主的绝食不肯屈就,谢石同意了她的要求,不仅不带她去宗祠,也不会在宗谱上写她的名字。
这样一来,锦公主免于出府,就是刘裕也被谢道韫留在了谢府。
至于倾城和公子玄,自然也只有守在绝尘园的资格。
因为要保护谢石的安全,谢府众多侍卫,基本上被抽调一空。倾城趁着夜色去院墙处看,果见那些手拿弓弩的侍卫,都撤消了干净。
看来,谢道韫一门心思避开锦公主当姨娘的可能,却忘了她们会出逃的可能。
总归来说,而今的谢府,守卫稀松,正是离开的好时候。
刘裕打听了清楚,谢石出府,总共会离开七日。整整七日,足够他们从寿阳逃到广陵,甚至逃到健康府,或者其他别的地方。
几个人暗暗高兴一阵,倾城的脸色应属最好。
乔装这许多日子,她真的就要以为自己的伺候人的琪璎了。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她的棱角都要被公子玄磨削了圆润,只剩下每日里卑躬屈膝,一口一个“奴”。
这个“奴”,她是当烦了。
讲真,还是做沐倾城来的顺当舒畅。
午饭她吃得不多,全程心不在焉。这对她来说,极少发生的情况,令公子玄起了疑心,“琪璎,你今日有些不同。”
她一怔,恍惚间知道失态,忙垂下眼帘,“可能是要变天了,我有些风寒。”
“若是果然生了病,就叫谢家的大夫给你瞧一瞧。病来如山倒,这可拖延不得。”公子玄满面关心,她却听得很不是滋味。
二人朝夕相处,其实已经十分熟悉。
今夜成功出逃,她定是不会再回来了。
那时候,公子玄便要一个人住在绝尘园,一个人孤独终老。
她心中忽然生了一丝感慨,藏在心头的疑问,几乎已经到了不得不问的时候。微微一顿,她眸光闪烁,长睫颤抖,终是道:“公子……其实我有个事情,总想问问您……”
公子玄抬眼,“正说着你身体不适,怎么又有要事问我?”
她眨眨眼,“奴没生病,今晚上睡觉就好了,您不要担心。“
生怕他不肯多说几个字,眨眨眼,忍不住追问道,“那个……公子你知道叶城吗?”
“邺城?”
公子玄开口,眉目迟疑,“哪个邺?”
她忙回答,“就是西北叶城,叶子的叶。”
叶城一别,苏子御杳无音讯,而他们生得如此相似,恐怕便是同一个人。若真是同一个人,今夜,她一定要将公子玄救走。
“叶城……”公子玄俊逸的面色迟疑,感慨一声,“荆州距离叶城只怕不止万里,还真是不曾去过。怎么,你常日在王府里,也听得了叶城的名讳?”
他竟不曾去过叶城?
不曾去过叶城,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根本不是苏子御。她不肯死心,“公子您知道吗?奴前几日见到刘侍卫,他跟奴讲……他从前在叶城,曾见过跟您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纯粹是胡诌,刘裕何曾告诉过她什么。
“哦?”公子玄却很好奇,“刘侍卫果然见过跟我生得一模一样之人?却不知道此生能不能见着这人,倒要仔细瞧瞧。”
她蹙眉,万分认真地开口,水眸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错漏了一分信息,“那个人叫苏子御,苏子御。”
然而,她失望了。
公子玄面上波澜不惊,只是略微生了一点儿好奇,点点头,“原来,那个跟我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叫做苏子御。苏公子……”
他轻笑一声,难得心情畅快,“若是这人也擅于弹琴,我定与他切磋一二。”
全然不知道苏子御是何人,更不曾去过叶城。如此,自然是不可能见过沐倾城了。
遮香观外的相遇,难道便是永别?
她成日里化妆做琪璎的模样,哪里能看出沐倾城的影子。
若果然公子玄不是苏子御,自然也不可能认得什么沐倾城了。
倾城无意的说出了心中所想:“那你定也不知沐倾城了。”
眼前人却忽然正色,“沐倾城?”
她长睫低垂,“对,沐倾城。”
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他的神色却忽得悠远,像是捕捉了什么遥远的记忆。
“我记得……北国锦公主身边,似乎有一员大将,便叫沐倾城的。”他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烟波一晃,暗道失策,只做痴傻不知道状态,“这个奴……就不知道了。”
低眉顺目地样子,不会是北国女将的风度,他的目光却在她脸上逗留半晌,最后才将目光移开,“琪璎,我再给你画一幅画吧。”
她怔忪,不解其意。
他微微一笑,眉目温雅,“今晚就很适合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