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在此喧哗是什么鬼?
她飞快遁入了垂花门,借着院中的火把观察着形势。
一队侍卫正站在院中,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了公子玄敞开的厅门。他坐在轮椅上,披着一件薄薄的披风,俊朗的脸上波澜不惊,“如果谢姑娘果然怀疑绝尘园有刺客,大可以放开了人手搜查。只是……”
“只是什么?”台阶下,穿着劲装的少女秀眉高挑,整个人看上去英气十分。都说谢道韫乃女中文豪,可今夜这般装扮,怎么看像是军中巾帼。
丝毫不比谢琰的气质差了。
厅门口,公子玄眉目如刀刻,话语冷清,“只是……若搜查不到刺客,姑娘是否该将擅闯绝尘园的事情,交代一二?”
“哼。”谢道韫嗤笑一声,俏丽的脸上泛起嘲讽,“说句不当讲的,你……”
话未落,却被公子玄打断,“既是不当讲的话,那便不必讲了。”
“你1
谢道韫伸手直指台阶之上,恨不能戳了他的眼珠子,“桓玄,你一个住在谢府白吃白喝的质子,有什么好嚣张的本事。别说是搜查你的园子,就是我今日捉了你的丫鬟,活活打死,你敢说半个不字?”
她高高扬起右臂,喝斥道:“即刻给我搜,那丫鬟每日里戴着个面纱,鬼知道她长什么蠢样。今夜迟迟不肯露面,依我看,她就是刺客。
白日里遇到刺客的事情,侍卫一定告诉了谢道韫,所以她才会说这样的话。
倾城检查自己的穿着,见没什么异常,慌忙遁入夜色,往小厨房去。身后,侍卫们“哗啦”一声分开,往绝尘园四面八方搜查。
她刚靠近小厨房,几个侍卫也已经靠近。漆黑的柴火堆旁,几个人面面相觑,正好撞个正着。侍卫们骇了一跳,举着火把凑近她的脸,喝斥道:“你是谁,怎么躲在这里?1
她低眉顺目屈膝,口中支支吾吾,“奴……奴原本是来给公子烧水泡茶的,不想人太困,竟躲在这里睡着了……”
没有一句话是真话,侍卫却不能辨别真假,雪亮的佩剑抵着她的后背,“走,跟姑娘交代去。”
一步步走到了院子当中,公子玄还坐在厅门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她慌忙避开了他的视线。大半夜的竟然躲在厨房外睡觉,就算谢道韫信,恐怕公子玄也是不信的。
夜里明明是她安顿好他,就装模作样歇息去了。
“说,你鬼鬼祟祟躲在厨房那里做什么,是不是等着为刺客开门?”谢道韫气势生猛,手中的钢鞭甩得劈啪作响。
她实在怀疑,刘裕的副手,就是被这把钢鞭活活打死的。
眼前的谢道韫与历史上那个温柔娇弱的谢道韫差别太大,她一时难以适应。
“奴……奴躲在小厨房睡着了。再说……纵使开了厨房门,刺客进去做什么,偷茶叶吗?”虽然话说的小心翼翼,却不分轻重高低。
这明显怀疑谢姑娘智商的言语,登时引得谢姑娘气愤不已,“胡说什么?本姑娘是问你,打算等公子玄睡着,去角门给刺客开门吗?”
倾城长睫一闪,不敢抬头,“院墙下蹲守那么多侍卫,奴不敢。”
许是因为对这谢姑娘没什么好印象,倾城句句都想要跟这人唱反调。这很不符合她日常的行为,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谢道韫不顺眼的很。
谢道韫的年岁自然是比她大的,转过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拔高了嗓音,“这么说,若那院墙下没有侍卫,你是打算去给刺客开门?”
堂堂谢府千金,被一个丫鬟牵着鼻子走,谢道韫也很窝火。
倾城眨眨眼,仍是低着脑袋,“若是院墙下没有刺客,奴为何要去给刺客开门?奴直接就自己跑掉好啦。”
端坐在厅门口轮椅上的公子玄,终是忍不住,似轻微笑了一声。这样严肃的场合,他自然是不能表露嘲笑的,只好憋到内伤。
倾城微微抬起眼帘,飞快扫了他一眼,以为自己听错,余光过他含着笑意的脸,总算才得以确认。
忍不住,她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谢道韫不是傻子,知道被这主仆二人戏弄,登时变了脸色。打着倒刺的钢鞭“啪”的一声甩过来,却被倾城躲开了。
钢鞭打在地上,碎了一地泥土。
倒刺飞卷,卷回到谢道韫的手中,她目光如火,像是要烧着铺了满地的白雪,“你叫琪璎是吧?本姑娘打你,你也敢躲。今儿个,我倒要看看,是你快,还是本姑娘的鞭子快。”
一语毕,钢鞭再次脱手,照着倾城的肩膀卷过来。
被这样的钢鞭卷住,就要跟刘裕的副手一个下场,亏得谢道韫做的一手好诗,写的一手好字,却是这等歹毒泼辣的家伙。
倾城眸光一闪,飞快躲开。
“啪。”又是一鞭子。
她再次躲开。
谢道韫再来一鞭子。
倾城还想再躲,可她一个小小丫鬟,文弱秀气,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躲开谢道韫的鞭子,恐怕就要引得太多人怀疑。首先怀疑她的就是公子玄本人。
她不敢再躲,打算生受下这一道鞭笞。
毕竟,这最后一鞭,已经算是最轻的一鞭子。
硬着头皮准备不再闪躲,远去却传来公子玄的喝斥声,“谢道韫,你够了1.
声音朗朗,根本不像是久病之人。
谢道韫的钢鞭生生收住,转头去看厅门口的人,脸色极为不耐,“公子玄,不就是打杀你一个丫鬟吗,你值得如此动怒1
倾城免于一鞭,心中却还忐忑。
险些,就真的见血了。
“本公子从荆州来,统共只带了这么一个丫鬟。你将她打杀,可是已经想好了,再差谁给本公子用?”他的嗓音很平淡。
谢道韫不置可否。说白了,根本没将他放在眼中。
公子玄微微一笑,笑声飘渺不可捉摸,“本公子虽被谢府囚禁,却也是天潢贵胄的身份。当今天子乃是本公子亲舅舅,当今皇后乃是本公子亲舅母,当今太子乃是本公子的亲兄弟,纵是那太庙宗祠中,也用朱笔描了本公子的名讳。”
他目光冷冷地看过来,“此次荆州大事,虽剥了老王爷的实权,却没剥了本公子的封号。你以为,皇帝舅舅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谢家欺负本公子吗?纵使他愿意,本公子的母亲南康长公主可会允许?”
父亲桓温犯事被剥了实权,可桓玄的母亲南康长公主却还留着三分薄面。否则,皇帝也不会将他做质子,关押在谢府。
说是关押,其实不过是让谢石看管养着,不可伤了死了丢了,仅此而已。
皇室宗亲的事情,谁能揣测其中内情,谢道韫年纪轻轻更不能明白。
她微微迟疑,不屑哼道:“不过是打杀一个小小丫鬟,你便将皇帝也搬出来,可见你是个窝囊的废物。”
她钢鞭倒提,撇撇嘴,“本姑娘才懒得与一个废物计较。”
说着转身便走。
言语中的轻蔑十足,锥刺人的内心。不说公子玄,就是倾城听着也难以入耳。
侍卫追着谢道韫去了,明晃晃的火光渐渐黯淡。倾城暗暗松了一口气,准备理出一个借口,待会儿好搪塞公子玄。
夜色中,快走到垂花门口的谢道韫,却突然驻足回头。
倾城一惊,下意识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