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心事渐渐近了谢府,侍卫们依旧抬着轿子往角门去。公子玄回去绝尘园,谢家不愿意让他走正门,其中缘由不说也明。
倾城跟在轿子后头,见人群渐渐稀少,只剩下他们几人,愈发不安起来。
要想救走公子玄,只落定在此刻了。否则进了谢府,按照谢道韫对公子玄的紧张程度,恐怕又是里外三层的侍卫值守,想要再离开,就是难如登天。
侍卫还是去时的侍卫,但倾城总觉得他们有点不太一样。
不管如何,想要下手,只趁着此刻。大部队跟去前头主院,纵使要逃走,一时半会儿谢道韫也派人追不上来。
谢石暴毙,整个寿阳谢府,官儿最大的人当属谢琰。谢琰因为锦公主的殉葬,已经伤心成一滩烂泥,哪还有心思指挥兵士追击。
他对谢道韫没什么助力。
思及此处,倾城渐渐松开了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挺直了腰背,缓缓活动了一下筋骨。
太久没打架,还好她没落下。
似刚才躲避谢道韫的时候,两三下招数,倒也勉强对得起当了几个月丫鬟的自己。
功夫没退步。
梅花树在望,角门清晰可辨,一个侍卫前脚已经进了角门,轿子的一角轿檐也进了角门。院墙那一头,从前有手握弓弩的侍卫,今日是没有的。
人手都被谢道韫调派去送葬了。
倾城眸光一闪,一双手霎时翻出,稳稳拽住了轿杆。
轿子被生生扯住,侍卫没能抬进去。
几人回头,瞪着她的脸,为首之人喝斥,“你做什么?”
她勾唇一笑,“你猜。”一语毕,右手抬起,化掌为刀,就要斩落过去。
一个掌刀,就可斩晕一人。
就这么四个侍卫,她还不放在眼中。至少,在救人的当口,这几人还真就是蚂蚁般的存在。
“哒哒……”就在她掌刀还未斩落的时候,身后却响起飞快的马蹄声。马蹄声飞扬,如冬日的白雪,慌乱又细碎。
她收掌回头,谢道韫领着一大波侍卫,正风驰电掣般奔近。
这个人,竟然连主院都不去了,又跟来了角门。
与他们不过前后脚,倾城收了势头,木然站定。
谢道韫已经靠近,丢了马匹,匆匆到了轿子跟前,转头冷冷瞪着倾城,“到了门口还磨磨蹭蹭不肯进去,你到底想做什么?别以为我刚才没看到你的动作。”
倾城真要怀疑,这人不是骑马的文豪,而是开战斗机的妒妇。
两下里僵持。
谢道韫难得没拿钢鞭打人,或许是因为顾忌着公子玄在常
“先将轿子抬进去再说。”她吩咐。
几个侍卫老实将轿子抬进去。倾城只好跟在后头,在一众侍卫包围下,进了角门,入了绝尘园。
谢道韫领着人跟了进来。
几十个彪悍的侍卫,持着雪亮的长剑跟进来,站在院子里。
轿子就停在院子当中。
侍卫退走,倾城独自一人站在轿子边上。
四野无声,八角凉亭下,石桌上还插着梅花枝,但花朵已然枯萎了。倾城扫过去一眼,低下了头。
“请公子玄出来吧。”谢道韫出声,“方才还那样有气魄,现下没有轮椅就下不来了吗?别以为嗓门大点,本姑娘就会怕了你。”
语气不屑,傲慢无礼。
轿子里无声。
倾城眸光闪烁,靠近了轿子,“公子?”她想要进花厅,去给公子玄取出轮椅来,但总要先征求他的同意,照拂一下他的感受。
一个坐轮椅的风华男人,被谢道韫屡屡嘲笑,恐怕心中早就奔过一万只草泥马,恨不得一巴掌挠在谢道韫脸上。
如果,男人也可以和女人撕逼的话。
倾城低垂着头,喊了一声,轿子里仍是无声无息。
她忍不住再凑近一点,“公子,奴去取轮椅来,你先稍等片刻。”
轿子里依旧无声无息。
她略微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去,思忖了片刻,认真道,“公子先等等,奴去拿轮椅。”没有轮椅,他寸步难行,再是骄傲自尊,也要被谢道韫羞辱的体无完肤。
方才那一声怒吼,她不是没听到。
她就要退走。
冷不丁谢道韫已几步跨近,挡在了她跟前,“你家公子不是很尊贵吗?那样尊贵,怎么还需要一个破轮椅。有本事骂人,就没本事凭自己的双腿直立行走,逞什么威风1
倾城抬眼,眼前人一张娇俏的脸面已经扭曲。
谢石刚刚才下葬,谢道韫前脚哭了满脸花,后脚竟能在绝尘园来撒野。
且看谢琰悲痛欲绝的模样,倾城真要怀疑,谢道韫根本不是谢石的侄女,而是谢石的仇人。
忍住心头的愤怒,倾城冷冷出声,“公子身体不适,还请姑娘改日再来绝尘园。”
迎上谢道韫的目光,对方满眼都是鄙夷。
“本姑娘偏不,本姑娘就要他现在就走下来。”
强人所难,非谢道韫莫属。
倾城脸色铁青,只能苦苦压制。若没有公子玄在,只怕她当下就要发飙,大不了与谢道韫拼个你死我活,指不定谁的鞭子耍的更顺溜。
手底下见真章,她的手底下还真就没什么败仗,她早已迫不及待。
她隐忍不发,谢道韫倒是先起了火气,“公子玄?1
轿子里没人应答。
想来也是,公子玄岂会跟狗一般见识。被狗狂吠几口,难道他还要屈尊降贵吠回去?
倾城脸色冷淡,心知就里。
谢道韫不肯服气,再喊一声,“公子玄1
无人回答。
她忍不住气怒,倏地一把拽下了轿帘。
倾城没料到她心急如此,竟没来得及拦住她的手臂。
回头,棉布轿帘被扯下,露出空荡荡一个门洞口。
轿中光线昏暗,隐隐约约看得清晰。
轿底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刚巧容一人通过。只怕再胖些的人,还不能从洞口通行。
一块巨大的石头,好端端搁在洞口上方,刚巧卡住洞口。那石头乌七八糟,满是泥尘潮雪,不过是某人随意在山道上捡拾的而已。
其余,再无其他。
没有公子玄。
空空的轿子、巨大的山石,好像一个天大的讽刺,惊呆了轿子前站立的两个女人。
一个倾城,一个谢道韫。
倾城眨巴眨巴眼睛,长睫闪烁,遮了冬日阳光,嘴角刹那间噙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哈……公子玄逃了……”她忍不住出声,掩饰不住心头的欢喜。连日的阴霾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畅快。
公子玄逃了,锦公主一定也从那墓地中逃了,现下所有人都安全,只等她寻个时机终身一跃,就要出了这困顿泥潭。
今日还真是个好日子。
心中的大石头彻底落定,她不由得转头看谢道韫。只看了一眼,还没看清,后者的钢鞭已飞卷过来。
一鞭就抽在她单薄的手臂上,乍起了一道触目惊心地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