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以后,秦雅茗接着投入了给福利院送温暖的行动当中。
天气转凉,正式入冬了,b市不是一个天气常年清朗的城市,冬季的时候,目之所及,是灰沉沉、雾茫茫的模样,沉闷的气息从天际蔓生下来,整个城市都倦怠乏力。
在这样的季节里,心情不容易愉悦。
愈遥算是耐着性子,坐在秋千上,认真地听着秦雅茗的介绍。
“遥遥,这是周子路,你应该听说过他是谁。”
“子路啊,这是愈遥,我的干女儿。”
“你们年轻人之间,好好认识一下,不用管我在这。”
交代完这些话,秦雅茗眼睛都没有看过愈遥,将半张脸埋入高高的毛衣领子里,有些仓皇而逃的样子,跑进了手工教室里。
周子路接受良好,伸出了右手,主动示好:”愈小姐,幸会。“
愈遥的大脑有些当机了几秒钟,等理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以后,才伸出手和他浅浅握了一下:“你好,不过福利院的工作不多,暂时没有别的事情能分给你,如果可以的话,午休的时候你再来看看……”
对上周子路浅笑的眉眼,她感觉有点微妙,目光游移地看向别处:“你和她,关系看起来很好。”
“秦姨吗,她其实不是一个容易和别人起冲突的人,在家里和她相处得不好的不多。”
这“相处得不好”的范围,其实只扫射到了两个人,绍秋和周远,但对于其余的人,不论是孩子还是亲戚,但凡对秦雅茗态度还不错的,她都回报了同样的善意。
愈遥扯了扯头顶的灰色毛线帽,调整到盖住耳朵,陪周子路在外面看护智力残缺的贪玩孩小孩。
她不是个对孩子有耐心的人,以往也尽量避开这种工作,但大少爷坚持要来,她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哪怕耳朵在室外冻得通红。
毕竟是秦雅茗的意思,让她和周子路好好相处。
她在某些方面过于迟钝,自觉理解了一切,但实际上,别人的意思远比她想的要复杂。
到了下班时间,愈遥要回学校,不能和他们同路,站在院外道别的时候,周子路对她眨了眨眼睛:“秦姨说你是个性格很善良,脾气也温和的女孩,我认同。可,你对我的印象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盛着温和的笑容,明明是“初次见面”,却根本没有表露出疏离,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我信命,缘分到了眼前就要抓住。我也信夫妻之间性格合适最重要,我们已经不再是要靠联姻来稳固势力的年代了。如果可以,我想预约你的下一次时间,愈遥。”
他的话一下子穿过厚实的云层,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耳边。
愈遥惊了几秒,口齿都不清了:“秦……妈妈今天介绍我和你认识,是为了……你确定没理解错?”
姐姐和妹妹不能是恋人,哥哥和妹妹就可以吗?
周子路肯定地点头:“我不知道秦姨是怎么和你说的,但她亲口告诉我,想要我和你结婚,并说我父亲那边由她去解决,只由我喜欢。”
他叹了口气:“我对伴侣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但我知道,母亲对她有亏欠,能帮到她,能迎合她的心意,对我和母亲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
“亏欠……”愈遥嘴角扯动了下,“亏欠确实能让人做到以前不愿意做的事,但我想亲自问问她,做出的这个决定是为什么。”
但她没来得及问,因为秦雅茗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嘱咐周子路送愈遥回学校。
愈遥只好魂不守舍地坐上了副驾驶,一路无话。
宿舍里依旧只有刘漫,听到她的事情,惊得笔都掉了下去,反复追问:“认真的吗,在这个世界结婚,成立一个家庭?”
饶是刘漫对这里的态度有多游戏人生,都不由得有些激动:“你的羁绊本身就已经够多了,再去结个婚,我看也不用回去了,反正小南……小南也不想回去,面对现实!”
谁说两个世界,一定谁错谁对,一定在哪里才算真正的活着?
如果一辈子都留在这里,那哪里才是现实世界呢?
她过于激动了,愈遥示意她冷静,尽管自己也难以平静:“如果这真的是秦雅茗希望的,那么我……也想为她做到。正如你之前所说,当小南醒来,这个世界也许会破灭,既然注定会破灭,那么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的冷静让刘漫感觉更加荒谬:“第二世界的人生,就不属于你吗?你说做什么都无所谓,那为什么她——”
刘漫伸长手臂,指向周子游的床位,神情激动:“为什么你独独不能接受她?”
愈遥避开了对视:“原来你知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在意,我也相信你的处理方式是正确的,不和别人有太多牵扯,走的时候才能不难过。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你为小南付出的太多了……我觉得太过了。”
刘漫见愈遥的神情,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度人之前先度己,老板,我不是质疑你,只是有时候你的心软,或许导向的结局不是最好的。”
愈遥无奈地笑了:“你还知道我是老板,骂我骂得这么直接。”
“我是为你好嘛……”刘漫含糊不清地小声说,“别借机扣我工资啊。”
她们两个之间沉默在蔓延,僵持之下,有人推门进来,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见愈遥在,眸光聚焦到她身上,从兜里掏啊掏,拿出了一颗镭射纸包装的小糖果,递了过去。
虞琪这个人,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懒散,在校外她是什么样子愈遥不知道,但是校内,整日除了吃就是睡。
还喜欢从指缝里漏出点来投食给愈遥。
她的出现打破了两个人的僵局,不太好继续谈论下去,愈遥接过了糖,心不在焉地坐在床上,剥开了,往嘴里塞。
虞琪却没走,靠在她的床柱上,懒懒地问:“今天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是你朋友?”
愈遥抬头看看她,琢磨不清她问这话的意图:“相亲对象。”
“嗯?谁安排的相亲,家里人?”虞琪皱了皱眉,将棒棒糖拿出来,捏紧了。
“……对。”愈遥忽然反应过来,虞琪认识周子游,肯定也认识周子路。
自己和周家的牵扯,她看在眼里。
想到这里,愈遥不由得心里稍提了下,害怕虞琪忽然发难。
但对方没有,而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想出个结论了,深呼吸,坐到了愈遥旁边,认真地看向她:“如果周家人给你压力了,你可以来找我,我可以保你。”
她的暗示意味浓厚,愈遥摆摆手:“没有谁给我压力,是我自愿的,不过,现在只是接触阶段,没有真的敲定下来。”
“为什么考虑周家?”虞琪探究地看过去,“周家内部关系复杂,人心不齐,不是个好去处。”
“没有为什么,恰好而已。”恰好秦雅茗和周家有牵扯。
虞琪不能接受她这个答案,紧皱着眉不开心,试探着再次开口:“其实虞家也不错,女人当家,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未来家族会全部交给我,话语权比四分五裂的周家要大。另外,我问过我妈是不是必须得招个女婿,她早就说了,一切随我心意……是真的随我心意。”
愈遥眨眨眼:“你想说什么?”
虞琪一贯懒懒散散的,但这会儿神情紧绷,还有些不好意思,高马尾堆在颈间扎得难受,她忍不住抓在指尖,绕来绕去。
“我去拜神问了点事情,神明说,如果一个人第一次见就让我感到似曾相识,那说明我们是上辈子缘分未尽,这辈子要继续在一起。”
“……”
愈遥幽幽地说:“确实是缘分,但这缘分,也有可能是你揍过我,我没还回去,才遗留到这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