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歇根湖上白帆云集,这是个再灿烂不过的晴天。湖畔观景台后,穿着记者夹克的白裙少女正从大学拉拉队里艰难地穿过去,一边打电话,“嗯,对的,我现在在比赛现场,演讲已经结束了,我离东北口最近,你到新十字街路口来接我——”
她还没说完,场上就骤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耀目的金色水面上有一色白帆遥遥领先,转过弯道顺风而来。优利卡无奈地从欢呼雀跃的大学女生中走开,试图到树荫下面清静一点的地方,直到她的目光不经意地从湖中掠过,那为首的白帆上,赫然绘制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鹤。
优利卡蓦然定住眼神,白帆上绘制的黑鹤从翎羽到爪钩都纤毫毕现,她迅速地对着电话叫了两声,“安迪,这次帆船赛里有哪所学校的帆船队标志是黑色鸟类?”
电话那头想了半天,“我不记得了,不过这次大家的队徽不都是自己画的?”
优利卡短暂地怔住,“什么?”
安迪那边响起鸣笛声,他似乎在折腾方向盘,“今天举办的友谊赛是不以校队为单位的,大家可以自由组队,我刚刚帮你查到了,西北大学有两个帆船社,其中一个今年用的是黑鹤图案——”
优利卡心下发冷,她到芝加哥来是为了调查两年前的一起人身囚禁案,黑鹤组织的詹森曾经搅入其中,他们抓了一群边缘人员,试图拷问“神子”的下落。据母亲提起,tequila那段时间恰好也在这里。
她查看过当时的目击者证词,里面的确有身材形貌能对得上的黑衣人,但为什么是棠?
她刚刚花了将近一整个月的时间,确认了裴婴棠跟那一场车祸没有关联,白鲸馆暗杀她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并不认识裴先生,卡维茨酒吧里那群当地帮派和tequila一起出现也完全是个巧合。但这个巧合的频率太高。
优利卡闭上眼,试图理清这一系列线索之间的关系,如果说对奥格斯汀家族的暗杀,阻止她们对bh芯片项目的介入是一条线,那么裴婴棠进入这条线的时机是——
毫无疑问,从bh邀请mr.pei担任咨询顾问开始。
那么这条线是否对tequila独立?
独立。出手的人对她的战力很有数,两次都是使用有合理动机的有犯罪记录人员或是边缘人士,不论裴婴棠是被促使入局又或是被安排成为项目保驾护航的角色,都与针对她的行动无关。
这两条线信息并不互通,从能调动的资源层级和数目来看,裴婴棠的上线显然是组织内部的高层领导,更有甚者就是boss本人。而负责处理她的这位,与组织的联系更疏离——她留在裴婴棠身边的三周里,对方和mr.pei都是零交流,大概率没有获知tequila这一层身份。
她从曼哈顿离开就是因为笃定棠在组织中仅仅负责金融相关事务,与车祸无关,不在她的调查番外之内。但芝加哥的调查结果却否认了她的猜测,tequila可以参与行动,并且有权开枪。
这和她们一开始相遇的那一次试探结果一致,裴婴棠的身手相当好,如果不参与行动,组织没有理由这样培养她。
还是说……从头到尾,裴婴棠作为组织高层,都是在知道对她的暗杀计划后选择放任她的接近,好获得更进一步的信任?
鸣笛声响起,优利卡抬头看见停在面前的宾利arnage,是安迪。
“凯瑟琳姐姐说她联系了西北大学的同学,让在场的青年报记者去采访了啦啦队里的帆船社成员,他们说,这个名字是社团头脑风暴想出来的,图案请了美院的朋友来帮忙设计,他们自己也添加了一些修改意见,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社团活动很难追溯到最初是哪一个人先说出了关键的词语,更大的可能性是,说出词汇的那个人都可能只是被利用的幌子而已。
线索断掉了。
如出一辙的风格,捉不住的幕后人,合理到明目张胆的动机,优利卡似乎能从这种手法里触摸到对方的微笑的示威,狡诈得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
优利卡摇头,“那没有用,他们应该是用了心理暗示之类的方式,将黑鹤这个词纳入社团成员的潜意识,然后在讨论时顺理成章地推出,再加上一个很可能是事先准备好的、设计精致的非商用标志,学生们就会很乐意采纳。”
她觉得这是对面那位会喜欢的作案方式。
安迪没搞懂其中的联系,“你为什么断定是组织的人干的?”
“因为黑鹤并不存在。”
优利卡撑住头,“目前全世界发现的所有鹤科鸟类中,无论个体还是种群都不存在通体黑色的鹤,常见种中颜色最深的灰鹤比这个体型更扁长,黑颈鹤的羽毛有明确的黑白两色,这是纯人为虚构出来的概念,他们的原型用的是丹顶鹤。”
丹顶鹤和棠来自同样的地方,这样可以顺理成章地将逻辑构成闭环,但她不愿意相信刚才那个推测。
她注视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人总是更愿意怀疑亲近的人,既然她可以怀疑裴婴棠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作壁上观的角色,那为什么不可以怀疑隐藏在幕后的那个人?
他一样能假作不知,照常下手,成功则矣,如果不成功,还能勾起她的疑心。
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