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已经到了尾巴,这座城市还带着萧瑟的冷意。前不久刚刚下过一场小雪,天空蓝汪汪的,空气里好像也带着一股很清透的味道,莫名就让人心情很好。
保时捷在西单大街上飞驰而过,敏捷地越过如织的车流。把兰彤光甩掉之后,谢萦瞧了瞧驾驶位上的男人,一时陷入了沉思。
按理说,从小在哥哥这样的美人身边长大,她对帅哥应该还是很有免疫力的,但兰老板孔雀开屏开得很认真,晃得她一时间眼睛都有点花。
剪裁相当合体的休闲西装,袖口衬着闪亮的银色细边,发型显然也是用心打理过的,再配上这个表情,风骚程度已经可以直接去演浪漫电影的男主角了……
谢萦举起手机对他咔擦抓拍了一张,换掉了通讯录里的联系人头像。
从大兴安岭回来的时候,兰朔的备注还是半年前设的“招财猫”,对此他表达了强烈的抗议……于是在否决了他一系列令人有点牙酸的提议之后,他现在的新备注是昵称gabry。
少女满意地敲了敲屏幕,点评道:“你现在看起来很像个花花公子哦?”
“听起来这像不是夸奖,小萦,”兰朔转头看她,唇边扬起一个小小的酒窝,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因为我对伴侣非常忠诚。”
约会的第二站是故宫。
昨天晚上,谢萦提出这个地点的时候,兰朔的表情短暂地停滞了两秒。
作为一个很会制造浪漫的男朋友,显然他已经有了好几种备选方案,也做好了应对“随便”的准备——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提这个地方。
冬季的京城依旧热闹繁华,但那都是在室内,要是在室外的广场上被冷风吹一吹,那可就有点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了……
“因为我没来过呀。”少女打了个哈欠,唇边呵出小小的白气,“听起来有点奇怪吧?我和哥哥搬来北京快二十年了,但是我们真的一次都没来过。”
一路从金水河进去,谢萦一只手与兰朔握在一起,微微歪头靠在他肩上,很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其实紫禁城长什么样子,她在各种影视媒体里已经见得够多了。第一次亲身来到午门之外,心中倒不觉得并不多么惊讶,谢萦抬头望着琉璃瓦上湛蓝的天空,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午门外的售票处排着队,两边还有各种旅游咨询、行李寄存之类的店面。目前算是淡季,广场上虽算不上拥挤,但看起来还挺热闹的。
和江水里看到的那个幻境相比,建筑的布局风格似乎还是一致的。
但在幻境中,午门外当时正在行一场廷杖。高官受刑,周围来往的都是执剑的禁军,让那座广场简直带着一种冰冷的肃杀感,和眼前的旅游景点截然不同。
兰朔本来邀请了一位研究员同行,据说他在故宫工作了半辈子,专攻明清建筑,对紫禁城里的一步一景都了如指掌,远不是导游能比的——可惜终于有空出来约会,谢萦更想和他独处,于是最后,只他们两人慢悠悠地走着。
三大殿门前挤满了脑袋,兰朔把她举高了点,朝里面的龙椅看。
2013年初,正是清装剧最火的时候。周围有游人经过,闲聊着穿越回古代能当上个什么王爷还是娘娘,两人听在耳中,谢萦转头,突发奇想地叫了声:“哎,兰朔……”
“臣在。”
她还没问呢,这都学会抢答了……少女单手搂住兰朔的脖子,让他把耳朵凑过来,笑嘻嘻道:“臣在什么臣在,放在古代,你这种洋鬼子能当得了大臣吗?早就发配宁古塔了吧!”
兰朔低头在她手指上亲了亲,已经从善如流改了自称:“这也太狠心了,不能把老奴留在京城侍奉么?”
中轴线很快转完,谢萦想找找当时哥哥和泰昌皇帝说话的那间暖阁,可惜,从明末到现在少说也有快四百年,紫禁城几度大修,外面的午门还能说是相似,里面的建筑早就大不一样了。
谢萦在养心殿院落里绕了好几圈,也没找到那到底是哪一间房子,最后只好作罢。
一路散步到御花园,游人已经很是稀少。
这座皇家花园沐浴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之中,石板上留下斑驳的光点,两人找了地方坐下休息,兰朔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你没来过故宫?”
若说是游客也就罢了,谢萦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平时也是喜欢出门的人,居然没有来过如此着名的景点,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想象。
“就是没来过呀,”谢萦耸了耸肩,“我哥哥不喜欢这儿。他说,在古代的时候,紫禁城被笼罩在一个很厉害的法阵里,普通的妖魔根本进不来,强大的也会受诸多束缚,待久了心情不好。现在那个法阵已经没有了,但他还是不想来。”
大兴安岭之行以后,她已不怎么掩饰这些事情,兰朔问道:“那你呢?”
“我哥哥不来,我也不太想自己一个人来,这不是今天和你一起,才来这里看看吗?”
兰朔捏捏她的脸:“现在有什么感觉吗?你也觉得心情不好?”
谢萦闻言闭上了眼睛,表情严肃,仿佛认真感受了片刻,随后一睁眼,诚恳道:“什么感觉都没有。”
周围没什么人,她忽然飞快地凑近了,抬头在男人嘴唇上轻轻一碰。
轻如羽翼,让他怀疑这是否能称得上是一个吻,但是非常自然,好像是已经日复一日做得很纯熟。
猝不及防间,嘴唇上的皮肤好像微微有些发烫。好在兰老板还不至于纯情得像个未成年,他正准备扣住少女的下巴亲下去,谢萦已经好整以暇站起身来,双手按在他肩上,笑眯眯地一歪头,说完了后半句。
“我又不是妖魔,而且我今天心情很好啊!”
晚餐在一家很清静的私房菜馆,出来的时候还不到七点钟,天色已经黑透了。
到了晚上风也冷冽许多,本来约会的计划差不多就到这里,但谢萦看了看手机地图,却道:“我们去琉璃厂逛街吧!”
按她的说法,琉璃厂在很多年前曾经是个真正的鬼市,不过,现在这条热闹的古玩街,和鬼气森森的“界”是一点边都不沾了。
这样的地方淘不到什么真正的古董,也绝非兰朔会选择的购物地点,但谈恋爱就是要一起做无聊的事。
两人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满目的灯火流光,周围人声熙攘,谢萦突然说:“如果我高中的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怎么?”兰朔想了想,那个时间他大概还在满世界地乱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家族的一桩陈年旧事回到中国,从此卷入到种种光怪陆离的事件之中。
谢萦指了指两旁的街道:“我们高中组织春游的时候,听说当时有同学会趁机溜出队伍,在这附近的胡同里搞搞早恋什么的。”
其实琉璃厂也未见得有多么好逛,只不过是少年们不放过学业压力中每一个能释放荷尔蒙的机会——到了春游时,总会有几对小情侣悄悄掉队、然后不知所踪,直到集合时才出现在地铁站,在大家的起哄声里笑而不语。
谢萦倒不是羡慕他们,只不过这种“偷情”的刺激她确实没体验过,如果她和哥哥单独溜出去,别人只会问她为什么春游要带家长……
“不过呢,你看起来也不像高中生会交的男朋友……”谢萦上下扫视他一眼,又诚恳地总结道:“虽然他们都没你帅。”
对兰朔来说,高中时代已经太久远了,更何况他在海外长大,确实不大领会得了“早恋”的精髓。但这倒不影响兰老板的发挥,他迅速理解了这种属于青春期少女的逃跑幻想,很自然揽住她的肩头,笑道:“我现在也可以带你逃学啊,咱们开辆车,走到哪儿算哪儿。”
“那我哥哥肯定会生气哦,你好大胆子……”
两人挽着手说说笑笑地走过,谁也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一辆轿车里,有人已经隔着玻璃看了他们很久。
原因不明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坐在前排的两人也不敢多说,只能在寂静中如履薄冰地等待,目光小心翼翼地向后视镜中瞥去。
那个人正若有所思地伸出手,苍白的手指按在了玻璃上,似乎是因为骨节微微用了些力,无名指上的铜戒压到玻璃上,发出了很轻微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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