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夏日前,有一段让人难以忍受的梅雨季节。不间断的小雨像是白雾,随风肆意地飘动,撑不撑伞没有区别,只要一出门便难免全身湿透。雨幕模糊了城市,远方霓虹灯是一团紫红色的火焰,依旧能清晰地提醒人们,告诉他们都市依旧在生长。
露从“升腾”缓缓走出,赌场里浑浊的空气实在让人难以忍受,烟味混杂着赌徒的臭味形成一种难以言表的恶心气味,不仅刺鼻,而且入侵了露的每一个毛孔,甚至头发上这种难闻的味道都没法去除。琅依靠在门口,她和保安谁也看不惯谁。保安想把她赶走,她站在引得入场的客人对她侧目纷纷。露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直接向汽车走去。
“等一下。”琅挡住车门,表情微妙:“没必要这么着急走吧。”
“哦,你是来找我的吗?”
“露,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生硬。”
露还以为琅会说出什么具有攻击性的话来呢!她皱起眉头:“我们本来就只是合作关系,别表现得我们好像是朋友。”
“对对对。你让我做到事我都安排好了,这个笔记本上能和平解决的争端我也已经解决了。有几件事,可能需要武力才能解决。嘿,你准备怎么解决b区的毒品问题。毒品在任何一个城市都是违法的,哪怕是曙光城,这玩意被发现都是要严肃处理的。毒品和‘幻梦’不一样,至少‘幻梦’可不会摧毁人们的身体。我看见他们有人反应,有几个小头目在私下兜售毒品,甚至卖给一些未成年人。你打算怎么处理他们?他们并不是无名之辈。”
露抬起头,她细细观察琅说话时的神情,琅看起来有些唯唯诺诺,和她平时冷淡又自大的样子比起来完全不一样。一个古怪的答案一下子从露的脑海里蹦出来:“她是来求和的。”露不禁嘴角上扬,她很乐意看见别人因为自己受苦和为难。她接着保持自己之前的专业态度,像个合格的上司:“你准备怎么做?”
“笼络他们确实也是很好的选择。但是他们是亡命之徒,和他们做朋友可没什么好处。”
“我们可是黑帮啊。”说着,露上前一步,身子要贴近琅。果不其然,琅僵硬着后退,结结巴巴地说:“确实,他们是很优秀的杀手和打手。用这些情报敲诈勒索或者逼迫他们为你效力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你有这几个人的情报吗?”
“都在文件夹后面了。”
琅的信息整理的周全又详略得当,让露能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到目前的局势。露注意到在贩卖毒品的名单上有一个熟悉的人名:“这个叫约翰的,他是一夫的助手啊。他是在为一夫贩毒吗?”
“不,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事。”
“没关系。他有给‘升腾’提供过毒品吗?”
“他还没那么明目张胆。不过赌场里绝对有人找他进货。”
“那就简单了。”露将文件夹交还给琅,接着坐上车。琅站在车外,在没有得到露的许可前不敢上车。露有一点心软,嘴上却丝毫不饶人:“真笨,需要我请你上车吗?”
露心烦意乱的玩弄着发梢,琅则在解释这些贩毒的混蛋都是从哪里取得的货物。大部分人是从一个神秘的经销商那里取得的资源,那些底层的组员虽然知道他被叫做“兔子先生”,但是对哪里找到他、他又是从哪里运输的这些毒品一无所知。琅对这个兔子先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露则想着这条信息能给她带来怎样的好处。她不得不怀疑一夫对约翰有所包庇,尽管母亲在教育子女方面从不费心,但她对自己的孩子有一条绝对的底线:“他们不能对任何东西上瘾,哪怕是酒精或香烟。”至少母亲让露对毒品这种东西提不起好感,一夫则更像是妈妈的乖儿子。不过没关系,舆论是容易操控的,这是狐交给露的第一件事,露会想办法让所有人相信一夫和贩毒事件有关。
“那你知道约翰藏毒的地方在哪里吗?”
“确实知道。”
“那还等什么呢,尽快把它摧毁。我来安排打手。”
“我可以效劳,我一个人就够了。”
琅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车外的街景。露望着她的侧脸,目光顺着往下看见琅的右手多了点划痕。“不知道她又干了什么。”上次琅死了个同事,她才愿意答应为露做事。露知道琅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转变态度,一定有某件不太好的事情刺激她,让琅第一次愿意主动为露去杀人放火。露想起上次看见的古怪的女孩,问:“上次那个白发女孩是谁。”
“谁?”琅眨眨眼,才意识到露问的是沃尔夫:“一个朋友。”
“哈哈哈,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有朋友。既然是你的朋友,看来我得花时间登门拜访。她叫什么,有什么爱好吗?我要好好准备礼物才是。”
“别费心了。”琅打断她。露不解地眨眨眼,不再阴阳怪气,直截了当问:“你俩睡过吗?”
“你再问什么弱智问题!”琅如同炮仗般一下子被点燃,她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她攥紧拳头,脖子青筋突起,她冲着露大吼道:“你怎么能以为我们是那种关系!我他妈看着她长大的!”
这是露记忆里第一次看见琅发火,这显然吓到了露。露畏缩身子,不明白琅反应怎么会这么大。琅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冲动,深呼吸整理好情绪后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和她认识很久了,她算是我的前同事。她……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个小女孩,现在她也还是,我一直把她当做……当做亲人看。”
露才是那个需要道歉的人。她轻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含糊的对不起。琅知道她那句话并没有恶意,她也受够了争吵,摇摇头:“你早点回去吧,我去解决藏毒屋。”
“你今晚就去吗?”
“我事先已经踩过点了,突袭就够了。”
“我要和你一起去。”
琅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露,露差点以为她就要拒绝自己。但琅只是声明道:“到时候的场面可能会很难看。”
琅不知道从哪弄来一辆大排量摩托车,她只有一个头盔,于是顺手丢给露。
“警察不遵守交通规则真的好吗。”
“戴上,别让别人认出你来,否则他们一定会提前做好准备。”
这是个很奇妙的体验。露记得十年前,她从学校的停车场把校长的车偷出来,那是辆敞篷复古跑车。本该上体育课的琅被迫坐在副驾驶,板着脸仿佛天要塌下来。露还记得琅当初在学校是个多么唯唯诺诺的好学生。细雨模糊了头盔的护目镜,琅的速度很快,尽管有头盔,风声也如同恶魔般抓挠着露的耳膜。露不自觉的抱住琅,当她接触到琅时,琅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琅的皮衣布满雨滴,格外冰冷,但露仍能体会到她的体温。露感到庆幸,琅只有下半身是冰冷的钢铁,虽然这给她们的性生活带来格外的刺激,露却更喜欢对方会升温的肉体。露贴住琅,她喜欢依赖他人的感觉,她希望自己能感受到琅的脉搏。露羞于承认,这段时间她还是蛮思念琅的。思念她烟熏的手指,思念她咖啡味的吻,思念她咬住自己喉咙的感觉。她会在自慰后轻轻重复琅的名字,可她不会主动去约琅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这没道理!露感觉自己变得矛盾又犹豫,她变得有点像琅,仿佛也想再逃避什么。
不,她没逃避。一颗破碎的心是无法再一次爱上一个人的。露没那么蠢,她不会允许琅再伤害她。
摩托车开出城市,来到郊区的工业区。曙光城的前身是一座以河流命名的城市,两条并不深的河流在此汇集,朝着东方与大江汇聚,最终流入大海。金龙集团将生产义肢的工厂建设在这里,利用水道运输产品。工业区全智能生产,从组装到运输,所有的环节都无需员工参与。260平方公里的工业区,只有五千名员工在园区内工作,这个数字当然不包括那些在高楼里面对数字屏幕工作的技术人员。金龙集团雇佣郊区的自由民,让他们每天负责检查各自辖区内的机器是否运作正常。这种工作就连十岁小孩都能完成,金龙集团出于维稳考虑,将这些工作交给那些没有资格进入都市生活的人,并且许诺只要为集团工作满二十年,便可获得都市的户口。这一系列的措施下来,自由民对金龙集团感恩戴德。
工业区是金龙集团的资产,没有人会傻到将犯罪的事情放在这里做。约翰选择的地点是工业区后一处自由民聚集的居住区,因为工业区的缘故,这里的人口密度甚至比都市内的某些街道要密集得多。所有人都在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想让二十年能早点过完。这些自由民和露记忆里的那些颓废又穷苦的人不太一样,他们的生活显然要更加富有色彩。他们翻修这些战前遗迹,甚至有人搭建了非常好看的独栋小屋,在那些不适合种植的土地上尝试清理出一片草坪。每一栋房子里都亮着灯,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但还是能闻见淡淡的烟火味。小孩子吵闹的声音在街道若隐若现,这种毛毛雨阻挡不了他们玩耍。琅将车速放缓,偶尔会有好奇的孩子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这辆并不常见的机车。几乎不会有外来人闯入他们的生活,就连路过的车辆也能成为他们的消遣。她们停在一栋砖房前,琅一边停车,一边问:“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吗?”
“当然不是,我们以前经常来这里。”说着,露想要解开头盔,琅按住她的头,说:“这里面有空气循环系统。”
露抬起头,昏暗的路灯下,琅的神情有些失落,无限的思绪又填满了她的大脑。露轻轻问:“你在想什么?”
“我之前认识一个朋友,一个很令人印象深刻的朋友。如果有机会,我会和你说说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