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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变奏的青春 (10) 天涯沦落人(中)
    当他从餐厅的男厕走出来,靠立在墙边的女孩立即转过头来,给他清朗的一笑:「鑫评哥……」
    看来她确实是刻意在这儿等他吧?
    他停下了脚步,微微拉起嘴角,努力想给她一个善意的回应,却无法忽略她对他的微笑里,感觉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涵。
    「你那个……女朋友……和别的男人出国,不回来了吗?那个女朋友就是你曾经给我看过照片的那一个,对吗?」
    照片?那是她考大学那一年,去美国之前的事了。不过,想必朱习菈也辗转从她母亲口里,知道关于他们近况。
    「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他喟了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冷漠无情。
    就算他曾经把朱习菈当成像妹妹一样的疼爱保护,但是,也不容许她蛮横无理地,便介入他的感情,对他的女人说三道四。
    有意无意间透露出的隔阂,朱习菈看得明白,仍旧不会改变她在心底已经做下的决定。她眨起慧黠的大眼珠,噘起萌样的小嘴,不以为忤说:「我妈和你妈一直想撮合我们,所以我也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你跟她分手了吗?」
    杜鑫评双臂抱着前胸,别过脸,声音拉高了几分贝,「我们没有分手,她只是最近暂时无法回来!」
    她沉默的定视他,在那浓密的眼睫之下,眼眶渐渐晕緋,清澈的瞳眸泛起微微的水气,紧抿的唇咬出了深红色印子。
    是他口气太兇了,惹哭了习菈妹妹吗?他突然心虚,訕然的说:「我并不是针对你,你别难过。我只是……最近比较累、比较烦,不论你听到了甚么关于我和我女朋友的事,那都不是真的。」
    朱习菈嘴边一抹苦笑,一开口却是浓浓的鼻音:「我和世鏵……分手了,那个混帐背着我和小祕书搞在一起,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哼!那小秘书还是他们公司董事会大老的女儿……」
    这个霸气公主从小就很少哭过,向来她想要甚么,都是直接伸手去取,若是得不到,便是不到天翻地覆绝不罢休。印象中,唯一一次在他眼前里掉过眼泪,就是心爱的娃娃被一个大她三岁的小姐姐抢走。赵世鏵顶着比人家矮半个头的身高为她出头,却被推倒,撞到了石阶差点儿头破血流,还是身为大哥哥的杜鑫评替她把娃娃拿回来的。
    而这次,却是她自己为了那个曾替她出头的男孩摔得遍体麟伤,碎着一颗心回来。她的鑫评哥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习菈妹妹哭泣?捨得吗?
    「这次回来,算是……疗伤吧!我妈一直认为只要能把我嫁掉,我就可以忘记失恋的痛苦……其实……我知道她最终还是希望我能嫁给医师……所以……」朱习菈哽咽的话语说得断断续续。
    狮子座的她这次可是彻底的认输,像是捲着尾巴逃回来找寻避风港的小猫?
    杜鑫评狠硬着心,冷笑了一声,「所以,只是因为苏阿姨所认识适合你的年龄,又具备这个资格的人就是我,是吗?」
    「不是的!鑫评哥……」眼前的女孩眉间的坚毅不容他质疑,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甚么、想做甚么:「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虽然我知道那跟我对世鏵的爱是不一样的,但是,与其我妈要随便找一个医师把我嫁掉,我寧愿对象是你。」
    婚姻不是讨价还价的交易,也不是成就某些目的的工具。杜鑫评怎么说也不能认同,这样像是用八股教条的规则,来决定终身伴侣的方式。
    「我并不是你填补空缺的代替品,更何况,我也有我自己的坚持。」
    他的坚持,她当然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但是……如果她不回来呢?」
    杜鑫评紧揪着眉,闭上了眼,一句话在他心口划下一道割痕,只因她说的是他绝对不愿想的事。
    他的娜娜会回来的,他相信。
    「鑫评哥!」她看着面色暗沉的杜鑫评—她曾以为能得到安全的避风港,彷如即将风云变色,深吸了一口气,紧捏着手里最后一张王牌说:「鑫评哥……可知道当初黑函密告你爸爸的人是谁吗?」
    「你想说什么?」杜鑫评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满腹城府,却又为爱深深受创的小女人,心中升起惶惶不安的预感。
    那个天大的事件,让他们杜家破败垂危,父亲差点儿入狱服刑。而现在生命如风中残烛,一个闪失就要熄灭,虽然不能直指和那事有关,却也是从彼时开始积劳成疾所致。向来低调的父亲,从来不觉得曾得罪过甚么人,而幕后黑手被隐藏了十多年,答案竟然要揭露于世,他能原谅、能饶得过那背里藏刀的阴险小人吗?
    「你想知道吗?」朱习菈好整以暇收起方才脆弱无助的神情,直盯着他扭结的眉眼,不疾不徐地说:「这两天,另外再找个时间,私底下好好聊一聊,就我们两个人!」
    他曾是她最信任的靠山,她的鑫评哥从来不会拒绝为她讨回她要的东西。
    她不是捲着尾巴逃回来找避风港的小猫,这场战争可还没结束,她也绝对不会认输。那是关于一个女人的尊严,她只不过在一场战局里丢失了些许分数,她一定会把她该得的一切拿回来。
    只是在隔着海洋的那一端,怔怔地放下手机的另一个女人,混乱的脑袋顿时变成一片空白。
    相亲?结婚?
    不是真的吧?这应该不是真的?
    但是杜妈妈那冰冷的字句,让姚典娜不自觉又想起曾经那一双冻寒如霜的眼神,看着她说:「我并没有阻止你和鑫评交往,我只是想提醒你,你们的未来还很长,以后感情会怎样变化,谁也不知道。鑫评……同样也没有办法给你甚么样的承诺。」
    她就是对这句话不服气,就是已经豁了出去的一睹。她知道杜鑫评是个孝顺的人,但是他真的就这样不顾他们十年来的感情了吗?
    那天和他讲完电话,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整晚,隔天一早便后悔了。她急急地预订机票,电话一通接着一通,向所有预约的个案道歉,没日没夜地硬生生地把全部的收案和论文在短短几天内告一段落,推开所有下一步的工作流程,还向教授请假一个月,甚至差点儿做了最后最坏的打算,大不了……顶多就是申请休学。
    姚典娜失魂地如同无头苍蝇一样胡乱开始打包行李,却在满心忐忑和期待拨下电话之后,得到一个晴天霹靂的答案。
    「杜鑫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那天说的……只是气话,你怎么可以……」
    「啊!」一把几近歇斯底里的衝动将手里的东西摔出去,但这次不在是那隻可怜的兔子,却是那支跟着她一起出国的老旧手机。
    「匡噹」一声,落地窗强化玻璃的角落出现了些许裂痕,手机瞬间也蹦开了外壳。
    不相信,除非他自己打电话来亲口告诉她,说他真的不等她,要自己结婚去,否则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他如果看到她来电过,应该会回电话给她吧?可是如果被杜妈妈删除了,那她又该怎么办?还是,晚一点再打看看,但是……会不会又被杜妈妈拦截……
    满脑子天人交战的想法,却慌了手脚,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再继续整理行李。
    但至少,当他打电话来,她必须随时可以接得到是吧?意念一闪她赶紧连滚带爬,捡回跌在墙角的手机,可是手机萤幕居然呈现一片暗黑,任凭她按键如何按压,竟是仍然无动于衷。
    手机,坏了吗?被她刚才突然失心疯般地一摔!
    不!这个老旧到快绝版的手机,在这地方还找得到门市可以维修吗?室友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她要上那儿去求救?
    她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头痛起来,耳内也痛起来。这两天熬夜赶着报告,体力似是要透支,一早拖出大行李箱开始整理衣物的时候,就觉得身体好像有些不对劲。明明是国内的炙夏,澳洲的严冬,此刻身体却像团火球般烘烘然地烧灼。一阵乾咳,姚典娜便虚软地趴在单人床上。
    会等吧?他应该会等她吧?
    但如果他最终还是选择当一个听话的乖儿子,如果她就这样失去他,她那逝去的青春该怎么办?她的未来又该怎么办?
    如果杜妈妈愿意成全他们,要求她怎样都可以。就休学不念了行不行?就回家相夫教子、照顾公婆行不行?就用尽一切办法给她生个金孙行不行?
    可是,为什么……爱一个人非得要爱到……这样卑微……
    这不是她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