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点的时候,晚霞染透厚积的云层,天边浓墨重彩。
京市摩天大楼是人流量最为汇集的商区之一,建有专设的停机坪,但建成后似乎并没有停靠过直升飞机。
此时空客ach145私人直升机穿透云层,声音轰鸣,停靠在摩天大楼停机坪上。
职业经理人上前恭敬迎接,大厦早已提前清场,黑白警戒线在四点便已经拦在了门口外,六名穿西装的男保镖分站在两侧,劝退欲进门的客户。
被拦住的顾客纷纷怨声载道,就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经人簇拥着,面容矍铄,径自坐进了路边的劳斯莱斯里。
梁老爷子到紫荆山庄许久,沉祁阳才回。
一众车辆停在喷泉环岛外,排头那辆双牌车港6的劳斯莱斯库里南是梁老爷子常用的公务车。
除了梁老爷子,沉家的几位叔伯姑母也在。
夏意正浓,两位叔母在露天花园喝茶,老爷子难得来京,沉希陪着他在聊门德尔松。
她说外界门德尔松最大的误会莫过于认为其是工匠之才,抛开天分在做音乐。
但近来她弹奏仲夏夜之梦才知其曲中的诗情画意和神秘。
梁老爷子问她之前几年不是醉心室内设计,怎么不继续走这条路了。
老人家忙,且很多社会新闻不会传到香港那边去。
沉希笑里僵了僵,只说还是想追求艺术。
且如今设计行业每况愈下,妈妈也让她另择他路。
梁老爷子和蔼道:“上次你生日外公临时有事,礼物虽到但总觉得欠缺,不如帮你把钢琴换了?”
沉希目前用的钢琴是沉母十八岁送给她的贝希斯坦d282,她挺喜欢的。
她说不用,又勾着梁老爷子胳膊。
“外公,您七十寿宴上我能不能——”
话没说完,沉祁阳已经沿着门厅走了进来,梁老爷子当即故意冷脸。
“臭小子,电话提前打给你也半天不见人影,你就是这么对你外公的是吧。”
“冤枉啊。”
沉祁阳笑,语气闲散,“老爷子你一个直升机就过来了,我从西郊开回来起码都得两个点,路上再堵个车都够你来回飞几圈。”
梁老爷子说不过他,又问。
“你脸怎么回事?”话落,几位叔伯都纷纷看过来。
男人左脸处一个明晃晃的牙印,鼻血能擦巴掌能消,但这口牙注定得跟他小两天。
他神情略冷淡,舌尖刮着被咬处的内壁,嗓音也凉丝丝的。
“被只猪给咬的。”
“什么猪能咬成这样?”二伯母笑,“怕是祁阳的风流债吧。”
沉祁阳:“…”风流债,谁家风流债挨几巴掌的?想着那丫头甩的两巴掌,沉祁阳后槽牙都磨紧了。
他坐沙发上往后一靠,不以为然睨着眼。他不想说的,别人也逼问不得。
“老爷子,你刚才说我姐找到是怎么回事?”
梁老爷子道:“你回来半句不问,还以为你不在意呢?”
沉祁阳:“我哪敢?”
沉希懵了一瞬:“外公,你们在说什么?”
沉母明显还未将此事告知她,沉祁阳自然不可能理她。
他目光往外逡巡,道:“妈呢?”
“她去接人了,等会就到。”身后沉父缓缓下楼。
沉祁阳转眸睨了眼沉父。
“消息准确吗?”
“嗯。”沉父点头。
沉祁阳弯唇:“又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怪他反应如此,这些年冒充沉思娅之事层出不穷。
“不是,是顾家发现的,这事还得多谢他们帮忙。”
沉希整个都懵了,听沉祁阳和沉父在那一问一答,她几乎是在强迫自己挤笑脸。
“爸爸,姐姐找到了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啊。”
沉父也没多说,手一抬,佣人拿了迭资料叫过来。
正是连织和沉父沉母的血液与头发样本的dna检测,得出的答案皆是符合孟德尔遗传定律,支持沉父沉母与其的亲子关系。
每每翻过一页,沉祁阳脸上的冷谑和不以为然便渐渐淡去。
之前各种假千金如雨后春笋冒出来,但检测报告骗不了人。
沉祁阳反复翻阅,浓眉微皱,一双眼睛显得凛冽迫人。
“报告有没有可能谁作假?”
“不太可能。”为防任何虚假和人为操纵因素,沉父甚至秘密送去了国外两家不同的研究所。
相较于这两父子的猜疑,梁老爷子年过半百就痛失外孙。
如今骤然得知消息,冷肃的脸上微微动容,却有不满。
“这事你和芸如瞒得够紧,若不是我亲自打电话来过问,只怕还不打算告知我这老头子。”
“怎会?”
沉家两位伯母在一旁赔笑道,只说这事没有再三确认不敢惊动梁老爷子。
相比起两位伯母,沉祁阳倒是显得冷静,沉暗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你和妈什么时候发现的?”
“足月前。”沉父道,“那孩子为顾家的小女儿辅导,顾夫人无意发现她身上的淤血。”
瘀血的事沉祁阳是有听说,但这玩意就怕有心人会做文章。
他手指转悠着打火机,一时间没说话。
“知道你担心什么。”沉家二伯母道:“你父亲已经安排妥当,待会等那孩子到了,谨慎起见,会去医院再重新抽血检测。”
这些年冒充沉思娅的不在少数,但dna检测骗不了人,沉希在这重重证据面前顿时有些心慌,作为养女的她这些年独得沉母宠爱。
如今亲生女儿找回来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爸爸外公,真的是姐姐吗?”她激动道,“她走丢这么多年终于找了回来。”
沉祁阳漆黑的目光在她面上滚过,都懒得戳穿她的许情假意,只是漆黑沉戾的眸子里却满是嘲讽。
亲姐姐?
这个角色在他几十年的生活里几近陌生,只能从百岁宴上看到其照片。
外人恭维时常叹,他们双胞胎姐弟是当年京城多少年羡慕不来的福气,沉祁阳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若是有这位姐姐的存在,该是如何。
二伯母还在述说着那位孩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有多么不容易,成长成如今这样算是天佑沉家。
一丝夜晚的安静爬上来,沉祁阳心中莫名动了动。“她在外这些年叫什么名字?”
沉父道:“她在孤儿院长大,后来随其养母姓,叫连织。”
“连什么?”沉祁阳猛地抬眼。
话音未落,门厅便响起了动静。
沉母轻声招呼的声音若有若无传来。
二伯母笑道:“她们到了。”
随着脚步悉数的动作,兼顾沉母吩咐佣人的声音,沉祁阳缓缓抬眸。
男人咬上牙印的脸虽狼狈,但轮廓深邃,五官如刀刻一般。
顺着逆光瞧去,沉祁阳熠亮的眼瞳猛地缩了缩,漫不经心就这样卡在那。
不过别的,他看到张一极为熟悉的脸。
“连织你怎么在这?”沉希惊得脱口而出。
“阿织,快来坐。”沉母温和道。
连织面上拘束,表现得更是不知所措。
“沉夫人,今天您家里挺多人,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
她一身职业装扮,干练又温柔,恰到好处的拘谨让她匆匆扫了眼沙发上的众人。
在和沉祁阳对视那一秒,她飞速挪开了,恍若不认识。
男人眼神却沉黯幽戾,一直盯着她。
脸上的印子还隐隐作痛,连着下口时的力道和气息都留在脑海里。
沉祁阳将沉母对连织的殷勤纳入眸底,沉父口里的“连织”言犹在耳,他瞳孔急遽缩紧,几乎是挤出几个字。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