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韶的身体缓慢地恢复着。在例假的作用下,她近乎昏迷地睡了大半个白日,晚上草草地出来吃点东西,又很快回去休息。
第二天精力和体力明显恢复,简韶推开房门,壁挂式音响在放肖邦,隋恕背对她在开放式厨房里做饭。
越过他的肩膀,能看到一派花木扶疏之景象。公寓的衔接处做了c字型的空中花园,最狭窄的三角空间也布满贝壳状的半开放阳光露台。
环绕着花园正中的旋转步道,龟背竹、旅人蕉、胡姬花以及成片的蕨类植被相映成趣。更远的地方也是绿色的,那里是与酒店式公寓有合作关系的高尔夫球场。
隋恕也仿佛置身于绿意之间,周身萦绕着一种宁静的气场,和之前微妙的僵冷感截然不同。
简韶心下诧异。
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心情不错。
她在桌前坐下来,翻阅最新的受灾信息。一只手臂伸过来,是一杯牛奶,“热的。”他提醒。
“谢谢了。”简韶的视线仍聚焦在电子屏幕上,轻声道谢。
华商会的ig账号登出了捐款致谢,先是几家华人公司,随后是个人捐助。帮助他们的副会长捐了10万,隋恕跟着他,在后面随了6万块。这些善款将全部用于援助本地受灾的民众以及在清真寺前施粥,记者在现场传来照片,华人、土着、穆斯林、印度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灾难冲淡了种族隔阂,人们重视自己的安危,同样也珍视他人挣扎着的生命。
简韶专注于浏览新闻,没有注意到隋恕的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很久。等她抬头的时候,他早已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简韶一无所知地同他聊一些新闻话题,隋恕全都一一应声,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她讲的每一句话。
“那太好了,”简韶突然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嗯?”他仿佛终于从意识海中抽离出来一般,疑惑地发出一个低沉的音节。
简韶的目光沉了沉,很快移开了。
﹉
“这种垂直的景观柱,需要先把植物种在柱子上,然后通过起重机把柱子悬吊在天花板。”
早餐后,隋恕陪着她去公寓的公共区域玩。这里集中设置了烧烤区、健身房、桑拿室、小型温泉、按摩水力池,听说最顶层是无边泳池。
简韶环视着四周,她喜欢这样的设计。左边是一整片郁郁葱葱的植物幕墙,右边是一整面书墙,配着一个取书梯,而向前走是半开放的泳池。
小小祈从衣领里探出一个小脑袋,想跳进水里,但是瞥到隋恕在一旁,又害怕地缩回去。它觉得自己的人生非常不好,刚刚摆脱了压榨它的本体没多久,又不得不战战兢兢地跟更可恶的隋恕生活在一起。
小小祈怀念简韶在实验室养病的日子,本体被隋恕关起来,而隋恕忙着和本体斗法也不会过来。只有它一直陪着简韶,每天开心地搓泡泡、晒月亮。
简韶和隋恕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问读书时他也住这种公寓么,隋恕笑着说当然不是,未成年人必须有寄宿家庭的监护。刚开始他被分到的家庭有些糟糕,里面已经住了来自印度、韩国、南非的三名学生,监护父母以寄宿学生上缴的费用为生,所有家务都由寄宿学生承担且没有洗澡自由。
简韶从来没想过隋恕也会有这样糟糕的住宿经历,她一直以为他的人生是绝对一路顺畅的,绝不会有和她类似的琐碎烦恼。
隋恕笑着摇头:“我给学校反复写信,要求更换寄宿家庭。不过这样唯一的好处大概是……我非常擅长做家务,以及对付各种效率奇低的办事部门。”
简韶将小小祈抓出来,放进泳池里。它“嗖”地钻进水里,恨不得离隋恕八百米远。简韶没忘了调侃隋恕:“如果你像邵文津一样资金周转困难,说不定可以靠开家政公司东山再起。”
他眨了一下眼睛,居然真的接了她的话说下去:“冒昧地问……如果那样的话,你会雇佣我这样的人吗?”
“嗯?”简韶诧异地抬起头。
男人的神色不似作伪,他背对着朝阳,睫毛低垂,阴影淡淡地扫在清冷的轮廓上。而正中的目光却是轻盈的,像朝晖俯身来到她的身前,带来融化般细腻的颜色。
简韶的大脑宕机一秒,认真思考了一下假如隋恕彻底成为穷光蛋,走投无路,被她雇来干活……
“你会做什么家务?”她问。
“我的第一份家务工作是给花园修剪草坪、除虫,以及修补栅栏。”
“那太可惜了,”简韶遗憾地说,“我在国内很难有一套带花园的房子。”
“让我想想……”他思索,“我曾经帮助多位同学修理公寓的水管、重接电路。”
“嗯——这个很实用呢……”
火轮似的朝阳已在连绵起伏的果岭之上晕染了许久,无数胭脂红、带些金边的光线淌破晴空,向着他们的周身流动过来。
隋恕拉着她,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慢慢地后退着。池水漫过了脚踝,哗啦哗啦,有节奏地律动着。
洁白的躺椅也是金灿灿的蜜桔色,天际线有犀鸟掠过,空气里满是充盈的蕨类植被的草香。
这种感觉是带有迷惑性的,会让她认真地在意识的海洋中将两个人摆在同一个空间,尽管是另一种身份。她会下意识想象在隋恕的帮助下可以做什么,仿佛是两个人共同去做那样。
“但是估计所有雇主都会觉得你别的价值比较高,比如辅导论文、考研考语言、代办日签美签申根签……”简韶一一举例。
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简韶疑心隋恕当家庭主夫都能当的格外称职。
“你想办签证?”前面的几项她暂时都不太需要。
“嗯,上次的证件不太安全……”
“不必担心,走的时候我们可以再找蛇头。”
“蛇头都是些什么人?”简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被他拉着,一步步向浅水区带。
“有的是头几批的偷渡客,”隋恕道,“他们偷渡,为了打工。而到了后,发现不如带着别人偷渡挣钱……”
池水漫过小腿的时候,简韶清醒过来。
她突然想起自己不想和他去矢流岛,也并不打算和他一起生活。可是现在她在做什么呢?
洪水褪去后,她要带上证件和小小祈离开这里。
简韶盯着他的脸,一点点把自己的手抽回。
﹉
隋恕又做梦了。
在最深、最静的梦境的尽头,有着和白日一模一样的镜像。
他们依然在说话,迎着和煦的暖风,他引诱着她,一步一步向更幽深的地方沉没。
他变得非常懂得吸引她,不再拉着她拙劣地模仿别人做过的事情。他把充满刺激与冒险的世界向她展开,而他在其中是绝对安全可靠、经验丰富的。
他可以是十分善解人意的,所有人都会喜欢一个可以被自己充分支配的向导。
“简韶”抬起头,望向他。
隋恕甜蜜又痛苦地想,她又来了……在逼着他承认了那样多不愿意承认的东西之后,她又靠近了他的精神世界。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非常感谢她愿意来这里,她的帮助非常有用。他可以重新直视自己的内心,有力量去面对她、留住她。
“洪水慢慢褪去了。”她望着窗外。
隋恕在距她一步之遥的躺椅上坐下来,轻轻应声。
“我要离开这里。”简韶的声音像通知,又像一份警醒。
隋恕再度应了一声。
白天时她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只是梦里的她更直白,将一切藏在心里的话全部明晃晃地说出来。
隋恕轻笑,他又不是看不出来。
简韶生气地责怪道:“你完全没想过放我走——”
“怎么会。”他漫不经心地否认。
简韶赤着脚走过来,夜风吹着她的头发,带来阵阵温热的馨香。
她伸手掐住他的下颌,俯视他:“我要听真话。”
和昨天晚上一样。
隋恕的头被迫抬起一个弧度。尽管被钳制的人是他,但是他的目光依然是严肃而冷淡的。他不着痕迹地审视她,毫无白日里善解人意的低姿态。
不过他的视线很快被她脖子上的海蓝宝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专注地想,她戴什么都好看极了。
只有一点不好,这条项链并不是他送的。
“简韶”顺从他潜意识里的心意,用手掌把他的眼睛遮住。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简韶跨过他的腿,撑在他的身上。隋恕的喉结上下滚动,夜风在两人紧贴的鼻息里缠动。
“你不低头,我就永远地离开你。”她威胁道。
隋恕握住她的手腕,求和的声线平稳到像在说最普通的话语:“好的,我低头——”
他放弃的够干脆,也让简韶顺利地摸到了他的死穴。
隋恕的心中有再清晰不过的秤,每一件事物都会被他精心衡量。和“她离开”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简韶注视着他在黑暗中的轮廓,线条冷淡,脊背直挺。
想得到这样的人,就像试图彻底地驯服他那般艰难。但是她现在有了一只最好用的项圈,只要她亮出来,他就会乖乖地引颈受戮。
“我不会每天都来的,”简韶怜悯地对他说,“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她不会再爱你的。”
隋恕不知何时已牢牢禁锢住她的腰,他缓缓地收紧手臂,简韶跪坐到他的腿上,被他凑过来亲吻唇角。
“没有关系的……”他低声呓语。
“简韶”推开他的脸,冷冷地问:“你以前也这样吗?”
以前……
模糊的回忆如涨潮,隋恕恍惚地说:“是的,我会梦到我的爷爷。”
简韶摩挲他的耳鬓。
这样细密的举动让一些从未对任何人表露的东西在这个燥热的夜晚反刍般的、一点点吐露出来。
“我的爷爷会在梦里跟我说话……我们约好了,只在梦里见面,谁都不知道……”
当他说完的那一刻,身体感到了脱水般的虚脱感,腹腔腾起一股空洞。这是他绝不会告诉别人的东西。
“你说的是真话,”简韶低低地说,“我要奖励你。”
她贴着他的面颊,蜻蜓点水般吻了他的额头。
“我也只会在这里出现,”简韶强调,“你不能强求她为你做什么。”
“我知道的。”隋恕仿佛在借她的话告诫自己。
她试探性地问:“可是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还要我来到这里吗?”
她乖顺地倚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隋恕注意到,她的脖颈上已经没有令他讨厌的海蓝宝项链。
他抚摸她光洁的颈部,轻声说:“我会送你更漂亮的。”
简韶抓他的耳朵:“说真话。”
隋恕无奈,将打破底线的话说出来:“我需要你留下来。”
这句话在说出口的时候,立马将他自己也说服了。他想,她说的对,他不应苛责她,也不该强求她做些什么。
简韶贴近他,眨着眼睛,半是威胁半是试探地说:“那你只能当情人了哦……”
隋恕对着她的嘴唇吻下去。
比起得到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已经不足以令他在意。
哪怕是情人。
﹉
虚假的隋恕的小祈:科学家和战神
真正的隋恕和小祈:管家和保镖
上一章不是真的简韶,隋恕只是爱自我攻略梦男一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