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和他分开。
曹延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摸摸她头顶,“回去收拾箱笼,把要带的带上,最多三、五天就动身了。”
作者有话说:
继续厚着脸皮求预收啦~么么~《状元夫人的和离之路》《守寡后,我嫁给了大伯哥》
? 第90章
要离开家乡, 前往阔别数年的京城吗?
夜间躺在床上,纪慕云一点真实感也没有,开始担忧“爹爹弟弟怎么办”“怎么和姨母通信”,辗转反复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坐到铜镜前, 纪慕云看着自己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只好叫菊香煮鸡蛋来敷。
待曹延轩前往东府, 纪慕云派人告诉媛姐儿“早点过来”,吃过早饭, 把吕妈妈叫到屋里。
进京赴考是每个读书人的归宿, 吕妈妈对曹延轩的决定并不意外,“这几日便走?那我下午便出府, 告诉纪掌柜。”
纪慕云有些难过, 日后天南海北, 想见父亲弟弟一面便难了。“您告诉爹爹,家里有什么事和慕岚商量着办, 慕岚的婚事不要急,二十岁之后再说。”
纪慕岚住在族学, 今日不是休息的日子,吕妈妈见不到的。
“七爷这回去京城, 最迟六月便发榜,考中自然好, 若是没中, 最迟明年也就回家来了。到了那边,七爷定然给东府写信,若是方便, 我捎带着给写信给父亲。”说着, 她开了箱笼, 拿出几张银票,“这一千两给父亲傍身,再告诉父亲,姨母的信给我留着。若是来得及,您去趟铺子,和史掌柜史太太打个招呼。”
吕妈妈一一记下,提醒她:“十五少爷自是跟着您的,院里这些人,哪个去哪个不去,今日最好便定下来。”
纪慕云是明白的,和吕妈妈商量完“强哥儿走不走”,便请吕妈妈带一会儿昱哥儿,换石妈妈和孙氏过来。
听说“去京城”,石妈妈男人胳膊腿儿结实,儿女都已成亲,当即做了决断:“老奴自是要随着十五少爷的。”
孙氏却为难起来:她的孩子比昱哥儿大五个月,进了曹府当差之后,交给公婆带着,每月送钱出去,顺便看一看孩子。
“若是去去就回还好。”孙氏心里舍不得,迟疑着“时候久了,奴婢那口子怕是不乐意。”
纪慕云便说“放你半天假,和你家里商量商量”,又安慰几句。
之后她把其余的人召集起来,把曹延轩定下的事情说了:“最早三月十日,最迟三月十二日,便往京城去了。”
仆妇们机灵的有心理准备,愚笨一些的刚刚知道,面面相觑地,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
“你们都是府里的人,有男人有孩子有爹娘。”纪慕云目光依次从众人脸上移过,“今日之内,轮换着回家商量商量,明天这时候便把“去不去京城”告诉我。跟着我的自然好,留下来的也不要紧,府里另给你们安排差事。”
打发了仆妇,纪慕云陪儿子玩了半日,带着绿芳菊香打开箱笼,挑选要带走的衣裳。
“你们去过京城没?”她拎起一件没穿过的草绿色裙子,随意问。
两人摇头,绿芳说“奴婢这辈子没出过城”,菊香也说“别说奴婢,奴婢的爹娘也没出过。”
出门要带路引,带干粮,风餐露宿,要花不少钱,很多人一辈子没开过家乡。有句老话,一辈子不出门,是享福的人。
纪慕云笑道:“那正好,这回跟着我,去京城长长见识。”绿芳露出憧憬的目光,“姨娘,京城很大吧,比我们这里大吧?”
她便用手指比划,“可不,京城四四方方的,像个放东西的匣子,每边都有两道门,什么崇文门,宣武门,东直门西直门....城外有一条河,正好把京城围起来。”
两个丫头听得津津有味。
“还有啊,京城比我们这里冷多了,每年都下雪,雪有瓦片厚。”纪慕云说得口渴,呷了一口桂花酸梅汤,想起件事:“对了,你们坐没坐过船?若是晕船,就得多带些药。”
坐船?
两个丫鬟异口同声:“姨娘姨娘,去京城要坐船吗?”纪慕云才想起来,这两个是没出过门的,笑道:“自然要坐船。若是走官道,马车比骑马慢,一个月才到得了京城,坐船半个月就差不多了。怎么样,你们两个,跟不跟我去?”
菊香用胳膊拐拐绿芳,“我是跟着姨娘的,绿芳姐姐嘛,要问姐夫商量。”绿芳啐一口,在她腋下抓痒,两个姑娘闹成一团。
菊香没到年纪,绿芳已经和府里门房管事的儿子万大苏定了亲,去留不光得问老子娘,还得问过夫家的意见。
绿芳是个能干的,纪慕云有点离不开,便想“晚上问问七爷。”
衣裳、首饰、药物、日常用的物事,一上午功夫,纪慕云只收拾出两个箱笼,累得腰酸背疼。
吃午饭的时候,丁兰端来一碗现做的红枣莲子羹,她便想起来,小厨房的吃食用不上了,得给厨房送回去,便吩咐“下午请紫鹃姑娘来一趟吧。”
昱哥儿吃了一盘子鸡蛋西葫芦馅饼,打着饱嗝在堂屋蹦跶,见帘子掀起就扑过去“媛媛!”
果然是媛姐儿,嬉笑着和他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等昱哥儿哈欠连天地由孙氏抱走,去了纪慕云屋里:“姨娘姨娘,可是有新花样?”
说起来有意思,曹延轩担心大女儿孤单,吩咐小女儿陪伴大女儿。前几日姐妹两个拌嘴,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要父亲不在,珍姐儿再不搭理庶妹,媛姐儿便每日上午在珍姐儿处做针线,歇过午觉到双翠阁,该算账算账该画画画画,日子倒也忙碌。
今日纪慕云来叫,媛姐儿吃过午饭便来了。
纪慕云带她去到东次间,把昨日在翠羽楼买的红漆梳篦拿出来,“你父亲给你买的”。
媛姐儿一见那把梳篦便爱不释手,叫丫鬟拿钯镜来,“需得梳垂髫分肖髻,再不然同心髻。”又仔细端详:“姨娘姨娘,这上面刻的,是姨娘说过的绿梅吗?”
纪慕云顺手摘下一枚草虫儿短簪,指着梳子正面一簇低垂的梅花:“不是的,你瞧,这梅花是搭着红色,用墨绿颜色画的,真正的绿萼梅花瓣是白的或浅绿,花心是嫩绿的。”
媛姐儿连连点头,正打算请纪慕云画一幅绿梅,后者把曹延轩决定进京的事情说了。待听到后面,绕是有心理准备,媛姐儿依然愣住了。
“爹爹,要进京了吗?”小姑娘茫然,“什么时候回来?姨娘跟着吗?”
纪慕云把自己的推断说了,“若老爷高中,或考庶吉士,留在京城三年,或得到吏部任命,到外地去。若老爷今科抱憾,依我看,老爷多年没去京城,必会和大老爷、六爷盘桓些时日,说不定,明年再回金陵也有可能。”
这么一来,媛姐儿就十六、七岁了。
媛姐儿定定神,像纪慕云平日教导的“遇事不要慌,一件件想清楚”,念叨起来:“十五弟还小,离不开姨娘,姨娘自是跟着父亲;四姐姐怀着身子,哪里也去不了;十一弟前年年底病过一场,父亲不会放心,我....”
“你的年纪不小了,明年元月出孝,就要考虑婚嫁的事了。”纪慕云委婉地说,指一指媛姐儿住处的方向,“你若跟着老爷,自然是好,万事有老爷做主;若留下来陪着四小姐,八成会住到东府去。我看,你晚些再过来,回去和于姐姐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办。”
像所有人生走到十字路口的年轻人一样,媛姐儿心事重重地走了。
回到住处,媛姐儿把纪慕云的话说了,于姨娘顿时慌乱起来,在屋里团团乱转:“自然跟着老爷。老爷如今看重你,什么都有你一份,不比以前,只管饿不死,凡事比四小姐差得天上地下。”
屋里的董妈妈和两个大丫鬟也赞同:“有纪姨娘帮衬,能帮六小姐说一门好的亲事,若去了东府,老爷八成请三太太五太太给六【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小姐掌眼,能有什么好的瞧瞧东府的秀姐儿素姐儿!”
三太太五太太是有亲生女儿的,挑女婿、备嫁妆、出门子十分重视,待庶出的女儿就淡了许多。秀姐儿许给了一个耕读秀才家的独子,素姐儿嫁给了一个举人家的庶子,嫁妆加在一起只有两千两,一下子从金陵望族的小姐成了小门小户的媳妇,落差不可谓不大:
今年初二,秀姐儿回娘家,向身边的人抱怨“婆婆吝啬,一个钱掰两半花,使唤丫头都舍不得用,把我身边的人送给了药铺老板做填房。”
不用问,秀姐儿夫家欠药铺的钱。
消息弯弯绕绕传到西府,于姨娘更怕女儿嫁不到好人家了。
媛姐儿道理是明白的,却不知怎么,耷拉着脑袋不吭声。
于姨娘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女儿脑袋,“你现下就去,告诉纪姨娘,想跟她和老爷去京城。你就说,那些账本啊算数啊你还不明白,请她教一教你,老爷一听就高兴了。”
媛姐儿像固执的小孩子,戳在原地不动弹。
于姨娘顾不上面子了,“得得得,小祖宗,我自己去。”喊着丫鬟“拿出门的衣裳来”。
媛姐儿侧过头,望着母亲日益发福的背影:这个女人美貌不如纪姨娘,聪慧不如纪姨娘,管束下人不如纪姨娘,算账打算盘不如纪姨娘,写字绘画更是和纪姨娘差的十万八千里,连红梅和绿萼梅也分不出一句话,上不得台面。
媛姐儿甚至做过一个梦,梦到自己是纪姨娘生的,父亲和纪姨娘十分恩爱,对自己像对珍姐儿一样捧在手心....醒来之后,媛姐儿十分羞愧。
事到如今,媛姐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自己跟着父亲去了京城,在当地出嫁,这一世,再也见不到于姨娘了吧?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出媛姐儿眼眶,在青石地板汇聚成不规则的一团。
这个时候,曹延轩也在为媛姐儿的婚事操心。
丁家是金陵城里的世家大族,比曹家略低一筹,比花家人口兴旺多了,曹慎太太牵线的是丁家三房嫡子丁六爷的庶次子。
说是相看,自然用别的名目,曹延轩和丁六爷在曹慎家中“巧遇”“赏花”,寒暄起来,丁六爷引见跟来的两个儿子:“还不见过世伯。”
两个年轻人一个二十余岁,穿件酱红色团花长袍,精神抖擞地,肤色白皙,称得上英俊;另一个十七、八岁,穿一件湖蓝色卷草纹长袍,略显矮胖,皮肤也黑了些,给曹延轩行礼的时候举止略见局促。
曹延轩便说:“两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递了两个把玩的鼻烟壶过去,“拿着玩吧”。年纪略长的年轻人一并接了过去,道过谢便和兄弟双双退到屋子另一边。
之后的时间,丁六爷闲闲说起两个儿子:年长的是他的嫡次子,已经考了秀才功名,成亲生子;年幼的是庶次子,也刚刚考下秀才,“运气不错,挂在最后一名,幸好幸好:考前我告诉他,再考不过便罚月例,什么时候考上,什么时候再领钱花。”
曹延轩笑道:“我家里也有个亲戚,考了那一年的倒数第三名,和贤侄前后脚。”丁六爷笑道:“这倒巧了,改日叫他们两个见一见。”
回家的路上,曹延轩琢磨着,反倒犹豫起来:论家境,刚刚见过的年轻人和媛姐儿算得上般配;论容貌,就不如自家小女儿了,个子矮,年纪也只比媛姐儿大一岁。论起学识,十八岁考下秀才在书香世家不值得骄傲,媛姐儿如今学画练字,在算账本了;丁六爷父亲祖父惧在,丁六爷自己都没拿到家产,膝下五个儿子,能分多少给庶次子就不用指望了。
本来想,若丁家合适,就在自己动身之前把媛姐儿的婚事定下来,现在看,还是缓一缓吧。
不过,见到长女的时候,他就把次女的事情抛到一边了。
“今日暖和,可到外面走一走?”曹延轩坐在仆妇搬来的玫瑰椅中,关切地打量女儿,“气色看着还好。”
珍姐儿娇嗔着摸摸自己的脸:“人家脸都成月饼了,衣裳没一件穿得下,您这还好呢。”惹得当父亲的直笑,吩咐程妈妈“四小姐要做新衣裳,跟针线房说去。”
珍姐儿嘻嘻笑,“爹爹,您待我真好,待您外孙真好。”一句话说得曹延轩心里发虚,继而担忧起来:女儿怀着身子,就要和自己分开,偏偏女婿还不在。
一时之间,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开口,还是珍姐儿察言观色,连连追问“是不是有事情?”又喊丫鬟“还不给我都出去!”
曹延轩只好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又说“爹爹上午去了东府,当面和你三伯五伯三伯母五伯母说了,待爹爹走后,你就搬到东府去,由你三伯母五伯母照顾。”
尽管早就和程妈妈私下商量过,此时此刻,父亲当面说了出来,珍姐儿依然愕然,继而大惊失色,“爹爹,您不管我了?”
一句话说的曹延轩心中黯然,“怎么会?好孩子,爹爹也没办法,爹爹也不想去,爹爹是....”话声未落,珍姐儿已经反身扑在大迎枕里,肩膀耸动,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娘亲不在了,锦明不知去了哪里,如今您也不管我了,呜呜。”
曹延轩急得扳住女儿肩膀,连声说“不许哭,什么时候了!”
父亲很少这么郑重,珍姐儿被吓住了,哭声不由自主小了,抽抽搭搭地只一句“爹爹不管我了。”
曹延轩叹了口气,坐回椅中温声说:“珍儿,你缓一缓,听爹给你说:你祖父四十六岁便没了,家中的事、外面的生意靠你曾祖父、你伯祖父支撑,再后来,是你大伯父、二伯父和四伯父挑起担子。”
珍姐儿不吭声,用枕巾擦鼻涕。
“你姑姑嫁了你姑父,可我们家,不能一味靠三位伯父和你姑父:你大伯父没了,二伯父和四伯父年纪也不小了,漂泊外地多年,过几年,说不定便要急流勇退,回家里来,你姑父毕竟不是家里的人。”
珍姐儿不服,嘟囔“两位伯父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
不懂事的孩子。曹延轩细细解释:“你二伯父今年四十五岁,四伯父四十岁,你姑父三十八岁。都是先帝年间考的科举,依靠先帝的提拔上峰的眷顾,一步步走到今日。如今新君上位,四处选拔自己的人手,一个坑十个人盯着,我们家的人未必便能留到最后。”
这还是不要紧的地方,像三王爷的藩地江西,就在翻天覆地地折腾,五王爷的四川就好得多。
说起来,曹延轩下了死命令,把花家出事的消息瞒了下来,可先帝薨逝、新帝登基这么大的事情,就不能也没必要不告诉女儿了。当然,当今新帝“逼死废帝”的经过,就一句话带过,珍姐儿以为“先帝把皇位太太平平地传给当今皇帝”。
一朝君子一朝臣,珍姐儿是明白的,嘟着嘴巴:“我们家不受贿不枉法不夺人钱财,凭什么动我们?爹爹您也三十二岁了!”
“你也知道爹爹三十二岁了啊!”曹延轩苦笑道,“珍儿,爹爹和你弟弟一样,五岁便启蒙了,读了这么多年书,才考到举人,在叔叔伯伯里垫底,又受了这么多年的孝。”
提到守孝,珍姐儿不由同情起父亲来。“那,您也不能不管我啊?”
“爹爹哪里不管你?爹爹只是想,再不到京城考一考,怕就真的考不出来了,像你舅父一样,找个地方做一做教渝混一混日子,这辈子就这样了,全力督促你弟弟和十五弟读书。”曹延轩认真地说,指一指自己鼻子:“爹爹答应过你祖父,要光耀门庭,担起西府的担子,他和你曾祖父在地下也欢喜了。”
话说到这里,珍姐儿便知道父亲已经拿定主意去京城了;再说,考中进士便可作官,可比个无官无职的举人风光多了。到了那时,自己在曹家、花家的地位直线上升,两位伯母、珠姐儿贵姐儿、婆婆、大伯母婆媳都得对自己客客气气的。
她便抹抹眼泪,恋恋不舍地拉住父亲衣袖:“女儿不是不懂事,女儿只是舍不得您,女儿,爹爹,锦明也不回来,女儿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办....”
提起岌岌可危的亲家、女婿,曹延轩头大如斗,此时却不能露出来,安慰道:“你看,新帝登基,不就考察起各个藩地来?锦明和他大堂兄是你公公招过去帮手的,路上又远,一时半刻来不及写信是很正常的。你沉住气,在家里生了孩子,等锦明回来,非得把你供起来不可。”
等到时候,非得让他给自己赔罪、道谢不可,珍姐儿含着笑,撒娇道:“您看他,走了就没音讯,连书也不读了,乡试也不考了他答应过婆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