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眼中闪过阴戾之色, 五脏六腑翻腾着,提醒他刚才将自己击飞的阵法有着如何威力。他再次以神识催动青鬃狮,向太上葳蕤扑咬而去。
太上葳蕤只是淡淡看了狰狞的凶兽一眼,抬起手,指尖微屈。
青鬃狮顿时感受到有股巨力笼罩而下,让它再无法上前半步,在这一刻,狮尾低垂,它的兽瞳中现出一丝本能的恐惧。
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青鬃狮,太上葳蕤指尖引动灵力,隔空落下几笔,下一刻,代表主从的契约便自青鬃狮体内浮现,在顷刻间化为齑粉。
这是青年与它的兽契,因为这道契约,他才能驭使更高出自身一重大境界的青鬃狮。
感知到束缚自己的契约消失,青鬃狮只觉浑身一轻,兽瞳望着眼前少女,片刻后,它驯服地趴下身,向太上葳蕤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见此,众多天水阁卫士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是化神境的妖兽,境界比他们中任何一人都高。
在感知到契约消失的瞬间,青年苍白的脸色已经化为一片铁青,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才从阁中买来的契约妖兽!
能轻易毁去自己与青鬃狮的契约,这少女一定不只有元婴修为!青年目光明灭,有不少修士在行走天下之时,都有隐匿修为的习惯,难道她是化神修士?
青年暗觉不妙,取出纳戒中法器想遁逃,却被太上葳蕤抬手拦下。
法器上亮起的灵光黯淡下来,他的身形再也动弹不得。
“方才是我等冒犯,还未请教尊者名姓——”青年只能强压下怒气,对太上葳蕤道。
能混到青鱼郡监察使的身份,他向来很是识时务。
太上葳蕤的目光看了过来,其中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让青年不由自主地打了冷战。
“本尊名姓,你不必知晓。”太上葳蕤开口,声音清冷,让人想起冬日在树梢枝头覆上的皑皑雪色。
青年心中恼怒更甚,却不敢表露出来,他乃天水阁派来的监察使,青鱼郡中,何曾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你是天水阁监察使。”
青年心中一凛,低声回道:“是。”
知道自己是天水阁的人,她还敢如此态度,这少女究竟是何身份?!
“天水阁监察使,在这青鱼郡中,应当不会少了落脚之处。”太上葳蕤并不在意他在想些什么,指尖抚过青鬃狮鬃毛,漫不经心般说道。
她原本打算直接去余家,而今却改了主意。
这几年间,天水阁为了控制苍栖州各大仙门世家,特意设下监察使一职,太上葳蕤也有所耳闻。
青年心中浮起不妙的预感,他抬头,太上葳蕤已经坐上青鬃狮,眼神仍是一片冷淡:“你叫什么。”
仰头看着她,青年脸色阴晴不定,良久,终于从喉咙中挤出三个字:“谢海楼。”
青鱼郡监察使,谢海楼。
“谢监察使,带路吧。”太上葳蕤再次开口。
谢海楼清楚,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既然打不过,就只能乖乖低头。
待他向阁中传讯,届时她自会知道在苍栖州开罪天水阁是什么下场!
谢海楼挥手示意,立时便有手下卫士为他让出一匹坐骑。
憋屈地看了一眼青鬃狮,他御马在前,为太上葳蕤领路,众多天水阁卫士见他如此,也不敢多说,先后跟了上去。
看着浩浩荡荡离去的背影,周围修士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寂静的街市也突然充溢了嘈杂的议论声。
“她是谁?!竟然有胆子对天水阁监察使动手!”
“看上去不像是青鱼郡的人,难道是什么仙门世家的子弟外出历练?”
“无论什么身份,苍栖州内,敢对天水阁的人不敬,只怕难逃一劫。”
“会不会是从清溪来的……听说罗浮教和镜明宗……”有修士压低声音道。
他身旁之人看了他一眼,厉声道:“噤声!这里可是青鱼郡,你提这些是不要命了么?!听说只要被怀疑与……有勾结,不死也要脱层皮!”
“说不定他们真能赢……”女修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不清。
“怎么可能,天水阁阁主可是渡劫后期的大能,放眼整个修真界,能有这般境界的修士都寥寥无几。”
清溪之中,修为最高的罗浮教教主也不过渡劫中期,何况除了她,便只有一个容洵突破了渡劫,而天水阁中包括天水阁阁主,还有五名渡劫在。
这样看来,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清溪能够覆灭天水阁。在苍栖州大多数修士看来,罗浮教和镜明宗迟早是会为天水阁镇压的。
在世人看来,天水阁阁主是因五年前与应如是一战重伤闭关,但太上葳蕤清楚,他闭关的原因并不止于此。
桑南淮的寿命,快要走到了尽头。
近年间,天水阁肆无忌惮地在苍栖州搜刮灵石资源,就是为了助他延续寿命。
为了活下去,桑南淮不择手段,这不难理解,大多数人处在他的地位时,应该都是怕死的。
他的确找到了办法延续自己寿命,但也只是苟延残喘,前世,在容玦领苍栖州修士攻入天水阁时,他虽然活着,也不过只剩一口气,最终死于容玦手中,成全了他的声名。
这一世,或许是因为应如是出手重伤桑南淮,罗浮教现世和镜明宗叛出天水阁的时间提前了许多年。
许多事都有所不同,譬如容洵也提前数十年突破渡劫。
前世,在天水阁水牢之中,有只妖喂太上葳蕤服下一枚妖丹,为这个缘故,她才能在被容玦射杀之后得了另一条命。
那只妖要她杀了桑南淮,可惜桑南淮后来死在了容玦手中,太上葳蕤此行来,便为践诺。
若是她记得不错,如今的桑南淮虽然寿命将尽,但仍有渡劫后期的实力,即便是太上葳蕤,也没有把握一定能杀了他。
好在,她不介意等上一等。
太上葳蕤想起了绿娘,前世她在意的人,或者说妖,并不多,绿娘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绿娘应当还没有落在天水阁手中,那是几十年后的事了。若是天水阁提前倾覆,她便不必失了女儿,陷入疯癫。
朱厌也好,绿娘也好,这一世,她不会令他们重蹈覆辙。
第176章
书房内, 余天仲翻阅着各处送来的信笺,紧皱的眉头始终未能松开。
一旁,余澄愁眉苦脸地握着书简, 比起族中事务,他还是更喜欢修行。可惜想继承余家,这些是他不得不学会的东西。
“清溪余氏的小辈, 还没有离开?”余天仲抬起头,开口问道。
余澄连忙回道:“没有,父亲。”
“真是难得。”余天仲闻言, 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她如今也不过一十余吧?能在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心性,实在是难得之事。
不过便是如此, 他也没有见余紫嫣的打算。
天水阁发兵, 不过短短几日, 已然从清溪手中夺回三郡, 这般局势,很难让人相信清溪有倾覆天水阁的能力。
生得一副严肃形容的妇人就是在此时走入书房之中, 她正是当日接待余紫嫣的仆妇。
礼数周全地俯身, 仆妇开口, 语气平板得没有丝毫起伏:“监察使传讯, 令家主前去一见。”
余天仲有些意外, 随即颔首, 对仆妇道:“我知道了。”
余澄脸上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对天水阁的人一向好感欠奉:“这位监察使大人是又缺灵石了, 还是又看上了什么灵物!”
自谢海楼来青鱼郡后,余家就成了他的钱袋子。
“澄儿,你要知道, 如果能用灵石解决,那便不算问题。”余天仲训诫道。
只用灵石就能安抚的谢海楼,比起其他天水阁监察使,已经算是好了。只要在他面前将姿态放得足够低,便不会有性命之虞。
余天仲下令道:“将苍栖州这几日的奏报都看过,待我回来考问。”
余澄对此实在没什么兴趣,但又不敢违背自己父亲的命令,只能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余天仲只当没看见他脸上的不乐意,如今局势,已经容不得他随自己的心意行事。
车辇已然备好,属于青鱼余氏的徽记镌刻其上,在青鱼郡中,凭余氏之名足以畅行无阻。
其实身为化神修士,以余天仲的速度,不过片刻便能到监察使府邸外,但他显然不愿意这么干。
青鱼余氏而今的确在天水阁治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为其奴仆,听凭差遣。
论起修为,身为天水阁监察使的谢海楼仍在余天仲之下,但凭着天水阁三个字,余天仲不得不向他低头。
只是这头也不能低得太过,否则便免不了沦为旁人口中笑话。
车辇停在监察使府邸外,身着甲胄的卫士站在门外,神色肃然。
见余天仲上前,卫士沉声开口:“尊者在正厅等候,余家主尽管前去。”
听了这句话,余天仲敏锐地察觉出什么,谢海楼向来被属下称作监察使,这尊者又是何人?
尽管心中颇多疑问,他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向卫士点了点头,走入府门之内。
余天仲对监察使府邸并不算陌生,毕竟,这本就是余氏一处别院改建而成。
穿过回廊,正厅已经近在眼前。
面容阴柔的青年守在厅外,他生得实在比许多女子更出众,可惜此时神色只见一片阴霾。
听到脚步声,谢海楼将目光投来。
余天仲心中不可谓不惊讶,平日里青鱼郡修士见了都需俯首行礼的监察使大人,如今竟候在正厅外,像是特意等着自己一般。
他心中不由升起诡异的受宠若惊之感,纵使他是余家家主,也从未有过被谢海楼亲自相迎的待遇。
见了余天仲,谢海楼的脸色未曾好上半分,他黑着脸道:“进去。”
余天仲便将原本想问的话尽数吞了下去,这位监察使,看上去实在不像有心情为他解惑的样子。
孤身踏入正厅,余天仲抬头,看见了主位上的太上葳蕤。那里,往日都是谢海楼的位置。
少女容色清冷,那双眼看来之时,让人不由呼吸一滞。
在这样的目光下,好像什么也无所遁形。
青鬃狮躺在她脚边,姿态驯服,余天仲记得,那本是谢海楼的坐骑。
“青鱼余氏,余天仲,见过尊者。”虽然感知到太上葳蕤不过元婴境界,余天仲行礼的动作也未见迟疑。“不知尊者传唤,是为何事?”
太上葳蕤没有在意他暗藏审视的目光,淡淡回道:“本尊此来,借青鱼一用。”
这句话令在场余天仲蓦地变了脸色。
借青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