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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146节
    两名刑警见他丧失战斗力,掏出手铐上前,柏朝松手交给了他们,立刻奔向虞度秋:“你还好吗?”
    虞度秋摇了摇头,靠在他身上:“不好,疼死了,抱抱我。”
    柏朝二话没说将他揽入怀中,不敢太用力,轻轻地拢着,低哄:“没事了。”
    然而他们还是太乐观了。
    大概是求生意志达到了巅峰,遍体鳞伤的费铮竟突然暴起,力气奇大地推开了两名刑警,就地一滚,径直冲向洪良章!
    洪良章原本已经束手就擒,变故陡生,来不及反应,一晃神就被他掐住了脖子。
    洪远航吓得尖叫:“你干什么!别挣扎了,我们逃不掉的!”
    其他人也看傻了眼,罪犯挟持人质很正常,但挟持自己的同伙是什么操作?是不想麻烦他们亲自动手吗?
    娄保国和周毅此刻虽然已知洪良章叛变,但这么多年的情谊没那么容易割舍,见他命悬一线,心脏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也明白了费铮狡猾的用意——他在赌虞度秋的不忍。
    “别过来,否则……咳咳!我掐死他!”费铮如鹰爪般的手指抠进洪良章皮肤单薄的脖子,满手的鲜血极其骇人,仿佛已经扎破他的喉咙,掏出他的喉管。
    但这终究只是徒劳的挣扎罢了。
    虞度秋在柏朝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处变不惊地说:“费秘书……你应该知道,这里随便哪个人都能一枪爆了你的头,你何苦再挣扎呢?”
    “哈哈……听你说这话,真够讽刺的。”费铮折了一条腿,身形佝偻得几乎与洪良章一样高,撞破了的脑门乌黑青紫。即便如此狼狈,依旧笑得激烈而疯狂,仿佛仍有未掏出的杀手锏,能够一击制敌,“虞度秋……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给了你那么多暗示,可你到现在还猜不出我为什么要杀你……什么天才,根本就是沽名钓誉的蠢材!”
    虞度秋无所谓道:“随你怎么说,总之是我赢了,剩下的你去跟警察坦白吧。”
    “你当然会赢,有那么多人帮你,他们被你的名利所吸引,捧你为神,连警察也不例外……”费铮阴毒的眼里划过一抹即将得逞的快意,“警察甚至帮你杀了得罪你的司机,现在……你还要指挥警察杀他的儿子,是吗?”
    “……你说什么?”虞度秋的瞳孔霎时急剧缩小,脸上风云变幻,如同这猝然变卦的海上天气,“谁的儿子?”
    费铮剧烈咳嗽,嘴角溢出猩红的血:“江学小区的房子……我吃的糖……三番五次绑架你……你真是蠢得无药可救啊,虞度秋……也对,我父亲在你眼里,恐怕只是一只你能随意踩死的蝼蚁,怎么会留下分毫印象呢?哈哈哈……”
    一个大浪卷过来,啪!地打在船身上,海水随着愈来愈汹涌的波浪涌入破裂的船尾,插入船腹的快艇浮动起来,轻轻晃动,撞击着本就脆弱的船身,终于——“喀嚓”一声后,一条细细的裂纹从地板中央迅速蔓延出去,可怕的嘎吱声不绝于耳,原本散落一地的静止棋子,随着波涛的起伏,也开始绕着圈转动起来,仿佛周而复始的命运。
    虞度秋眼底的震荡比浪潮更剧烈,好似被雷劈中,僵立在原地,不自觉地紧扣住柏朝的小臂,恍惚地喃喃:“让他们先别开枪……我有话问他。”
    作者有话说:
    费铮是个蛮矛盾的人物,他的心路历程也比较曲折,后面慢慢解说。
    第126章
    聚集的云层遮蔽了日光,湛蓝的海水逐渐转为浓墨色彩,如一匹黑色绸缎滚滚铺开。无数细浪接连不断地撞在游艇上,本已趋于平静的船身又开始微微晃动。
    孙船长惊恐地瞪大了眼,被胶带封住的嘴巴里发出唔唔的求救。
    娄保国狠狠“嘘!”了他一声:“安静点儿!你死不了,别打扰少爷。”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手机又开始滋滋震动,又是半分钟前打来电话的赵斐华,娄保国没好气地接起怒骂:“你他妈有屁快放!老子忙着为民除害!”
    “……娄保国,度秋怎么样?”
    “!!!”娄保国吓得屁滚尿流,下意识地点头哈腰,即便虞江月根本看不见:“对不起对不起!虞总,我以为是斐华呢。少爷他受了伤,但目前已经安全了,您放心!”
    “好,海警十分钟内到,我也派了一架直升机去,你们待在甲板上等。还有,把手机给度秋,我有事告诉他。”
    “额……”娄保国望了眼三米开外,正僵持不下的几人,为难道,“少爷他……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
    “怎么了?难道还没抓住凶手吗?”
    “大概算是抓住了……但是……”
    但是情况似乎变得更复杂了。
    船身摇晃不定,虞度秋的眼前也跟着天旋地转。
    两名刑警本想直接开枪爆头,但听了他的话后,也有些好奇。
    反正费峥此刻已经是瓮中之鳖,再怎么扑腾也搅不起水花了,不如先听他说出真相再动手,也方便回去写结案报告。
    “你是……杨永健的儿子?”虞度秋惊疑不定地反复打量他,“可你不姓杨……长得也不像他……警察调查的时候怎么没查到?你是不是在胡编?”
    费铮挟持着洪良章,踉跄着缓缓后退:“呵……你以为,我会等着被你们查到?隔了几千公里,不去实地考察,光凭几通电话,分辨得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吗?你们调查到的……不过是我想让你们知道的罢了。”
    专案组原本是想派人去实地探访的,但一来,那个西北农村太过偏远,去一趟路上就得耗时两三天,他们的抓捕计划迫在眉睫,短短数日内调不出空余的人手。二来,费铮犯罪证据确凿,身世背景并不影响他们的行动,即便他再可怜凄惨,也不是杀害无辜之人的借口,故而没有把此项调查列为重点。
    “我爸死后,我妈改嫁,我就换了姓……咳咳!为了不被你们认出来,我甚至去动了脸……效果很好,你和你妈这么多年都没认出我……哈哈哈……”
    虞度秋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费铮的脸部特征一看就是西北人,高鼻深目,轮廓硬朗,但除此之外,与他印象中的杨永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为了复仇而将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已经不是一般的病态了,简直病入膏肓。
    “可是……你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既然早有谋划,也曾见过多次,为何拖到如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原本已经不想杀你了……你和你妈远在国外,又有重重保护,要杀你,实在太难了,也太容易被抓住了……可你那位警察兄弟偏要来惹我。”费铮冷笑,“我本打算让他像吴敏一样死个痛快,可他生日那晚跟朋友说了什么?他摸着你送的手表、居然说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说你就像神一样无所不能……哈哈……笑死人了!好一个‘神‘,用财富收买人心,用权势蒙蔽世人,欺骗了所有人!所有人还要崇拜赞美你!你问心无愧吗?你要是真那么神,为什么救不了我的父亲?!”
    虞度秋身形一震,并不明显,只有扶着他的柏朝察觉了。
    费铮最后这句话,无疑戳中了虞度秋最敏感脆弱的那根神经。
    尽管他嘴上说着已经释怀了,但杨永健之死对他造成的阴影,如今依旧可以寻找到蛛丝马迹:多疑、怕黑、怕枪、不吃乱七八糟的食物、对贴身的下属无比优待……看似无坚不摧的虞少爷,身上的每一个弱点,都与那件无可挽回的往事息息相关。
    人们将他塑造成神,可他总说自己不屑于当众人口中的天才,也不想像警察一样肩负起拯救他人的使命。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他没能救成那个他在乎的人,甚至“害死”了对方。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寄予了厚望的凡胎肉体,他竭尽全力地去拯救每一个他在乎的人,杨永健、穆浩、洪良章……但没有凡人能掌控世间万物,有时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起码有一个人,的的确确被他拯救过。
    虞度秋怔怔地望着朝他怒吼的男人,脸上露出无措彷徨的神色,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番控诉叱责,又仿佛一名心虚的罪人,不知该如何面对受害者的家属。
    分明是唯物主义者,他此刻却突然感觉费铮就像杨永健的转世,卷着滔天的愤怒与失望,来向他索要一个说法了:
    为什么你没救我?为什么你不对警察说出我的苦衷?为什么你不能早一点察觉我的难处?
    无数质问从尘封的心底涌入脑海,如同周围越来激烈的浪花,彼此撞击着,发出嘈杂的噪音与回音。
    他头疼欲裂,身上骨折的地方也传来剧烈的痛楚,下意识地咬紧嘴唇,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承受这场跨越十八年的罪罚与报应,在逐渐降温的海风中瑟瑟发冷。
    忽然,耳朵微微一烫。
    虞度秋愣住,诧异地抬头——柏朝拨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轻轻勾到耳后,目光中柔软而坚定:“神或许救不了人,但虞度秋可以。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点。”
    虞度秋呆呆地看着他,一时语塞。耳朵上熟悉的体温转瞬间扩散到了全身,驱散了寒冷。
    柏朝的视线转向了费铮:“你利用穆浩引他回国,他的确回了,这还不足以证明他重情重义吗?”
    费铮吃力地挟持着人质后退:“哈哈……他无非是觉得查案好玩儿罢了,又不是真的为了穆浩。”
    这人完全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无药可救了。
    “度秋他救了我,救了穆浩,正打算救你手里的洪伯。至于他为什么没救成你父亲,我想,应该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吧。”柏朝的每个字都如同锋利的刀,刀刀无情冰冷,“你既然想杀裴先勇,说明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一个本性善良的老实人,会听从裴先勇的怂恿指使?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父亲原本就是个卑鄙无耻、利欲熏心的小人,连九岁的孩子都蒙骗利用,死不足惜!”
    “他不是!他只是想改善家里的条件!有什么错!咳咳!”费铮愤怒得嘴唇抽搐,浑身的伤口因气血上涌而加速流血,一时头晕眼花,骂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整张脸苍白狰狞得骇人。
    虞度秋回了神,无法理解他的话:“你在说什么……关裴先勇什么事?谁利用我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柏朝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到他身上裹住:“回去再说,总之杨永健的死不是你的错。你需要尽快治疗,去旁边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洪伯不会有事的。”
    虞度秋被他搂着走,忽然听见费铮提气大喊:“书彦!去快艇上等我!”
    已经穷途末路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想逃,两名刑警听了都觉得无语。
    杜书彦显然无法按照原计划撇清干系了,唯有逃跑才能获得一线生机,可就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的晕船症状似乎更严重了,不仅双目无神,精神萎靡,甚至对刚才数分钟内的种种变故也迷迷瞪瞪的。
    好不容易扶着沙发把手站直了,却哇一声吐了出来,满地狼藉,寸步难行。
    本想开枪警告的刑警们面面相觑,心道这位也太拖油瓶了,能平安无事到现在,全靠费铮一人之力啊。
    柏朝扶着虞度秋,贴在他耳畔说:“杜书彦不对劲。”
    虞度秋此刻也稍微冷静下来了,神志重新归位,仔细一想,的确如此。
    杜书彦好歹是个董事长,游艇这种东西就算没买过也坐过,怎么会突然晕船晕得这么严重?
    他们午饭都没吃,不可能是食物中毒,杜书彦只喝了两杯果汁,警察不可能在果汁里下药,何况他们怎么知道杜书彦会喝哪杯……等等。
    虞度秋倏地抬眼,不可思议地盯住被挟持的老人此刻痛苦的脸。
    只有一个人知道杜书彦会喝哪杯——端来果汁的人。
    杜书彦绝不会喝别人端来的饮料,但洪良章是他信得过的自己人,所以毫无戒心地喝了。费铮面前的饮料也是洪良章放的,但当时他忙着给洪远航发消息,部署撞游艇的行动,侥幸逃脱一劫,否则此刻他们早已落网,根本无需这么多周折。
    摇摆的战车并未偏向敌人,而是经过艰难抉择后,回到了最初的归宿,以他垂垂暮已的残躯,守护他珍爱的小国王。
    虞度秋只觉一股热流迅速上涌,立即低头眨了眨眼。
    柏朝偏要在这时候取笑他:“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少爷。”
    虞度秋恼恨地瞪他一眼,但也忽然有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棋局已至尾声,而他的棋子,一颗也没有丢。
    他没有重蹈覆辙,他护住了所有人。
    费铮也不是傻子,很快从杜书彦的异常中察觉了端倪,霎时间火上浇油,手指狠狠掐紧:“老东西!你给他喝了什么?!”
    洪良章几乎窒息,嘶哑地回:“你、你给少爷喝了什么……我就给他喝了什么……”
    洪远航错愕:“爷爷,你拿我行李箱里的‘药’了?”
    “咳咳……小航……别再错下去了……”洪良章被掐得眼眶充血,脸色青灰,颤抖着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大不了……爷爷陪你坐牢……你跟着他们,早晚丢了命啊……呃!”
    费铮掐着他不断后退,靠近杜书彦,同时怂恿洪远航:“别听他的,你以为对面都是好东西?你以为虞大少爷会对你心慈手软?你以为警察会秉公执法?远航,跟我走才是唯一的出路,去拿地上的枪,快点!”
    两名刑警立刻异口同声地高喊:“不许动!”
    洪远航僵在原地不敢动,脸上却划过一丝迟疑。
    “你被他利用得还不够吗?”柏朝冷不丁地说,“你也不想袭船的吧?是他威胁说你不听话就杀了你爷爷,你才被迫入伙的,对不对?”
    洪远航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柏朝:“你冲撞游艇、送来枪械,不仅把自己往火坑里又推了一步,还连累你爷爷被挟持,这一切是谁造成的?谁才是罪魁祸首?你到现在还看不清吗?”
    洪远航被他一通狠狠敲打,浑身巨震。
    他自小在宠爱中长大,凭借着爷爷这层关系,几乎就是虞家的半个孩子,从不缺衣少食,生活得相当滋润,整日与上流人士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