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人用仿佛亲身经历般的口吻,叙述了虞度秋幼年经历的那桩绑架案,字里行间充斥着谴责与愤慨,将虞度秋塑造成了一个自小就冷血狠心的富二代,虞家上上下下全都自私自利,对下属身患重病的亲人见死不救,导致原本良善的司机铤而走险。分明没造成任何伤害,可警方为了讨好虞家,简单粗暴地将其一枪毙命。
撰稿人的春秋笔法极具误导性,若是任由其扩散,必然会引起新一轮讨论高|潮,吃瓜群众对这种豪门秘闻的兴趣,可比对商业诈骗强多了。
所幸纪凛发现后,第一时间让人撤下了这篇报道,看到的人并不多。
“其实你心里应该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吧?”
虞度秋沉默片刻:“不可能是他。”
碍于许多不相干人员在场,纪凛用了代称:“除了战车,国王手下还有谁知道这桩旧案?”
“他说了不是就不是,难道你比他更了解战车?”柏朝帮亲不帮理,“十几年前没多远,翻一翻当时的报道就知道了,国王就是干这行的,肯定有存档。”
虞度秋却摇头:“我妈当时花了很多钱消除这件事的痕迹,对内对外都封锁了消息,一是为了避免日后有罪犯模仿,二是为了尽量减少对我的影响。除了我这个亲身经历者,和当时现场的警察,应该没人了解这么多细节……纪队,你方不方便帮我问问当年参与解救行动的警察,有没有把这事透露给别人?”
冯锦民听了半天,到这儿终于开口:“这事儿对你很重要吗?不急的话先放一放,我们当前的首要目标是抓捕嫌疑人。”
虞度秋:“很重要,我想知道是谁出卖了我,还这么了解我的过往,这个人不揪出来,我们的计划可能也会泄露。”
冯锦民想了想,颔首道:“行,我去问吧。都十几年过去了,估计那批警察当中不少人已经升上去了,纪凛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干这差事容易得罪人。”
虞度秋微笑:“还是冯队想得周到、关爱小辈。”
“少给我戴高帽。”冯锦民该骂的照样骂,声色俱厉,“今晚之前,给我摆平网上这些破事。再让我看到’官商勾结、警察受贿‘这种造谣,你就从哪儿来滚那儿去,少掺和我们查案。”
虞度秋面不改色地喊了声赵斐华,后者仿佛一夜没睡好,黑眼圈上方的两只小眼睛迷迷瞪瞪的,听见第二声才猛然回神:“啊?哦哦,您放心,我、我一定竭尽全力!”
市局门口也挤了不少记者,平常只有社会影响特别恶劣的大案才会引起这样的轰动效应,一起并未构成实际犯罪的经济案件,居然能让这么多媒体趋之若鹜,可见背后必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正当记者们着急等待之时,一辆低调的大众汽车悄无声息地驶过了他们身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虞度秋出行只坐百万以上的豪车。
“你哪儿来的车?”某位不拘小节的大少爷坐在后座,长腿无处安放,憋屈地缩在座椅下。
柏朝过了门口的横杆,汇入大马路上的车流,确定没有人跟着他们,才放心开口:“攒了些工资,前阵子买的。你那些车都太高调,我想着,有些情况下,或许会用上这种普通的车。”
虞度秋没夸奖他细心周到,身子前倾趴在了前座椅背上,反而斥责:“好啊你,背着我藏私房钱?”
柏朝脸上破冰,浅勾嘴角:“还没结婚,就管这么严?”
虞度秋歪头:“该做的都做了,不差那张证。再说了,在管钱这方面,你能比我厉害?以后工资统统上交,要用钱就刷我给你办的副卡,没有额度上限,随你买什么,但我要知道你每笔钱花在什么地方。”
一边发工资一边回收工资,夏洛克和葛朗台见了都得自愧不如,但柏朝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财务被掌控监管,甚至笑得更开了:“好,你管钱。”
虞度秋心满意足:“我又要赚钱养你又要替你管钱,去哪儿找我这么好的老板和对象?你说是不是,斐华?”
极力缩进角落企图降低存在感的赵斐华身躯一震,紧紧扒着门把手,很想推开车门跳下去,远离这两人腻到窒息的氛围。
“是是是。那个……我在下个路口下车吧。”
虞度秋展臂揽过他,亲切地贴在他耳边,低声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淡定?平时我一传出丑闻,最激动的就是你了,现在我的骗局暴露、项目难保,你居然不骂我?”
赵斐华狠狠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笑了笑,一向能言善辩的嘴皮子突然结巴起来:“我明白你、你的用心良苦……没多大事儿……我方案已经写好了,回去就发给你审核……”
虞度秋惊讶:“效率这么高?”
赵斐华点头如捣蒜:“你交代的任务,我都是放在第一位完成的!”
准确来说,是他昨晚做噩梦,梦见虞度秋举了把真的机关枪,突突突地对他一阵疯狂扫射,完了还踩着他千疮百孔的尸体,阴森森地笑道:“把他做成标本摆在会议厅里,看谁以后还敢偷窥我。”
他一身冷汗地惊醒,为了保住自己的奖金加薪和脆弱小命,熬了一宿,马不停蹄地赶了十版公关方案,希望虞度秋能念在他还算能干的份上,不计前嫌饶他一命。
“其实没多大事儿,别自己吓自己。”虞度秋笑得和梦里一样惊悚,“但暂时别说出去,知道么?”
赵斐华心想,就算我拿个喇叭到处去说你是下面那个,也没人会信啊!
柏朝扫了眼后视镜:“你们在聊什么?”
虞度秋松开手坐回原位:“没什么,我叮嘱斐华几句。下个路口停一停,放他下去。”
赵斐华见他轻飘飘地揭过了这页,悬了一宿的小心脏终于稳稳落地,长吁一口气,如获新生。为了确保虞大少爷不出尔反尔,他积极主动地问:“除、除了方案……还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联系杜书彦,就和上次一样,让他帮忙降低舆论影响。”
“啊?他上回就没派上用处,怎么还找他?”赵斐华不解,“况且有警察帮忙,用不着他吧。”
虞度秋摁着太阳穴:“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好吧……约在哪儿?还是马场?”
“不,换个更广阔的地方。”虞度秋兀自笑了声,“就说我想暂时避避风头,顺便出海散心,请他一块儿度个假。我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办公室内聚集的人员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纪凛关了电脑,临走前拿了块干净的抹布,给穆浩的工位又仔仔细细擦了遍,每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清理完之后,他拍了张照片,握着手机犹豫了会儿,点开了那个快一年没联络的头像。
穆浩获救之后,他们几乎形影不离,用不着联络。最近见面的次数少了,他有意避开,也没主动联络。但那天看穆浩的样子……似乎不排斥与他往来。
可能真的是误会了,毕业那天他或许没说漏嘴,穆浩只是工作太忙,才一直没时间答应他的约饭。
一定是这样的。
纪凛给自己打了打气,手指轻轻一点,照片发了过去:[穆哥,我刚好来市局办事,你看,你的工位保持得多干净,好好休养,早点归队,大家都很想你。]
他坐在椅子上等了片刻,忐忑地搓着自己的大腿,随着一分一秒过去,越来越觉得刚才消息里的语气太熟稔了。
他心怀鬼胎地用了“大家”这种狡猾的字眼,将自己的想念暗戳戳地表达了出去,不会被发现吧?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纪凛立刻紧张地拿起来查看--
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穆浩依然是那个只对案件敏锐的工作狂,关注的重点集中在前半句:[替我谢谢他们。你去市局做什么?是不是为了度秋的事?我看到新闻了,他被我同事带上警车了,他还好吗?]
心里隐秘的小小期待一点点消散。纪凛摸了摸屏幕上穆浩英姿勃发的制服照头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回复。
即使是当朋友,他好像也永远超不过虞度秋。
突然能体会裴鸣的心情了,这种无论自己多努力、多用心,都无法换来更多关注的感觉,确实很糟糕,很容易让人心生嫉妒。
[嗯,我是来找他的,他没事,已经回去了。]他最终还是顺着话题回了。
穆浩很快回了句礼貌却疏离的道谢:[那就好,谢谢你,小纪。]
[不客气,应该的。]纪凛也彬彬有礼地回,[我们在安排最后的行动了,他会出海,可能要失联几天,不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他的。]
[嗯,谢谢,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又是谢谢。
看似平常,却将他们的关系钉死在了普通朋友的范围内,无法更进一步。
是故意的吗?他不知道。如果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或许穆浩只是出于感激才对他客气,如果没发生这些事,估计早就忘了他这个老同学的名字。
在公安大的时候,穆浩就因为性格正直,能力又强,长得还帅,与所有同学的关系几乎都很要好,他只是对方朋友圈中最普通的一个……不,毕业之后六年多没一起吃过一顿饭,可能连朋友也算不上。
手机屏幕暗了,黑屏上映照出了一张沮丧的脸。
纪凛一愣,用力搓走了脸上颓丧的表情,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病房内,今日新闻播放完毕,孟兰关了电视,见儿子仍在出神地盯着手机,忍不住出声提醒:“少看手机,医生说你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太久,眼睛对光很敏感,闭上眼睡个午觉吧。”
穆浩回神,点了点头:“我再发条消息就不看了。”
穆妈妈好奇地问:“跟谁聊天啊,表情那么严肃,冯队?”
“不是严肃,是……在想重要的事情。”他边说着,边认认真真地编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再三确认没有遗漏之后,郑重地按下了发送:
[度秋,听说你要出海,注意安全,敌人可能藏有我们不知道的后招,千万别轻敌。还有,小纪也会跟你一起行动,是吗?麻烦你替我照顾他,他怕晒,怕累,怕疼,容易冲动,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批评他,但不要太严厉,他有点爱哭。另外,他的左臂在大学训练的时候受过伤,医生说再伤筋动骨可能会留下残疾,一定要让他小心。他还对花生过敏,讨厌吃香菜,爱睡硬一点的枕头。这些你能满足就尽量满足他吧,条件不允许就算了。最后,他很节俭,过生日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个蛋糕,如果有需要自费花钱的地方,你别问他要钱,我来付吧。谢谢你了。]
作者有话说:
少爷:谁对象谁照顾,我可不管。(冷酷地戴上墨镜离开(??????????? ?)?
ps:大家可能不清楚捐款1亿是什么概念,举个现实例子:马云今年总共捐款2.7亿。
第119章
两日后,网络上对首富涉嫌诈骗一事的风波,被某当红明星出轨的巨浪盖了过去,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平义市老百姓茶余饭后的八卦时光。
娄保国坐在收拾好的行李箱上,也在实时吃瓜,边吃边骂:“这男的真不是东西,老婆陪他从草根一步步走上来,红了就出轨,恶心!我呸!斐华,扒得好!不过你哪儿来的料?”
赵斐华推了推眼镜,手指飞快地打着键盘:“我手里还有七八个能让娱乐圈地震的猛料呢,比如某影帝和某人气歌手即将结婚啦、某当红演员和自己老板的爱恨情仇啦、还有某导演和自己的主演搞在一起啦,都是从各大狗仔手里买来的,我就知道咱老板总有一天会丢脸丢到全国人民面前,这些料足够救他好几回了。”
“你可真是……平平无奇的公关小天才。”
“过奖过奖,压舆论的主力是警察和虞董,这两方一出手,我就只是个善后的小弟而已。”
周毅刚给女儿发完八百字叮嘱小作文,抬起头无缝插入话题:“但这事儿对少爷的影响还挺大,听说实验室的研发暂停了,少爷在海外的公司好像股票都跌了,美国证监会甚至要介入调查,怀疑他的其他经营业务也数据作假。”
赵斐华停下手,叹气:“我不就在处理这堆烂摊子吗,还好咱老板未雨绸缪,回国前把资产都转移到虞董名下了,虞董说她会跟美国那边对接。她面子大,应该摆得平,否则咱老板就得亲自去美国处理了,哪儿还有闲工夫坐游艇出海……商圈就是这样,没了信誉,谁敢跟你做生意?没破产就不错了。”
娄保国瞪大眼珠:“这么说来,少爷回国前就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了啊?牛逼。为兄弟牺牲到这份上,网上还骂他自私自利,他们知道什么啊,气死爷爷了!”
“正常,internet里有两个nt呢,没思考能力的人多了去了。”赵斐华合上笔记本,拍了拍娄保国的肩,语重心长道,“我的活儿还算轻松,你比较危险,注意安全,回来了咱们再一起喝一杯。”
娄保国愣住,一秒后猛地后跳蹿出去,抱紧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你你干嘛这么肉麻!老子是直男!有喜欢的姑娘了!”
周毅也用诡异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斐华,吃错药啦?啥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赵斐华轻推眼镜,睿智的光芒一闪而过,感慨:“在目睹了一些事之后,我突然觉得,自己还能平安无事地活着,已经是神的恩赐了。所以我下定决心,以后要做个好人,敬爱老板,友爱同事——来,临别前,我们拥抱一下吧。”
“滚滚滚!!谁特么要抱你!”娄保国怒吼着逃到十米开外,正好与电梯上下来的虞度秋撞了个正着,差点人仰马翻。
“哟,怎么这么热闹,”洪良章走进大厅来,看见这幕,笑道,“要去度假了就是开心啊,少爷,车在外面等着了。”
虞度秋扶着柏朝站稳了,问:“您怎么来了?这种事让贾晋做吧。趁他还在,您多休息,陪陪远航。”
洪良章笑呵呵地:“我陪他够久了,他该嫌我烦了。这几天忙着照顾他,疏忽了这边,实在不应该,这不,我来将功补过了,游艇上得有个管事的人呐。”
虞度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下意识地说:“海上颠簸,您年纪大了,别去了,怕您晕船。”
“没事儿,咱们的船那么大,又不是快艇。”洪良章抢过柏朝旁边的行李,“赶紧出发吧,趁这会儿秋高气爽,风平浪静。”
虞度秋与柏朝对视了眼。
平静的风浪之下,暗潮似乎已经开始涌动了。
一行三辆车,出了大门,朝昌和海滩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