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向上的盘山公路上,一辆银灰色的柯尼塞克如幽灵般风驰电卷而过,一路轰鸣吓得山间鸟雀展翅惊飞。经过阳光路段时,碳纤维钻石编织的车身在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如钻石般闪耀夺目。
壹号宫的铜门缓缓打开,恭迎主人飙车而归。虞度秋在喷泉前随意停了车,早已得到消息侯在门口的洪良章递上解渴的冰水,随他一同进屋,问:“实验室那边情况还好吗?”
虞度秋仰头而尽,点了点头:“还不错,动物实验的成功率稳步上升,下个月应该能生产出第一版脑机设备的样品了,到时候开个发布会。”
洪良章惊讶:“这么快?这才几个月……”
“借鉴了岑小姐留下的数据,站在了前辈的肩膀上,自然研发得快一些。”
“可是当年老爷也用了岑小姐留下的数据,想重启研究来着,大半年都没进展啊……”
“十几年前的科技哪儿能和现在相提并论呢。”虞度秋顺道问,“那我外公后来中止研究,也是因为遇到瓶颈了吗?”
洪良章回忆了会儿:“好像不是,那会儿你正好出了意外,他就放下研究来照顾您了。”
虞度秋将信将疑:“外公爱我我知道,但他也爱学生,何况我有医生照顾,不至于让他放弃那么重要的项目来照看我一个人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洪良章虽然熟悉虞家大多数秘密,但也并非全然了解,“我只知道那阵子家里上上下下都怕您再出事,老爷和虞董天天失眠,无心研究也很正常。”
虞度秋不置可否地哼了声,有点像在闹脾气的孩子:“以前还会担心我,现在我屡遭威胁,外公也不打个电话来安慰一下我。”
“老爷他只是不说,心里肯定默默关注着呢。”洪良章笑道,“不管怎样,实验室有成果就好,投资人那边也有个交代了,什么时候邀请那位吴先生来家里坐坐?我安排招待。”
“他在国外不方便,再他说是我妈的故友,不用太客气,倒显得生疏了。”
“可不就是生疏了吗,我都没听过虞董有这样一位豪气仗义的故友,肯定很久没联络了。”
虞度秋递还空杯,指上的新戒指闪了下,笑了笑:“那行,等案子破了就邀请,现在来家里也不安全。警方那边有新消息吗?”
洪良章恍然想起来:“徐队长下午来了个电话,说你手机打不通,好像是案子有进展了,让你回来之后回个电。”
“刚在忙,没听见,行,我知道了,马上回。”虞度秋顿了顿,又问,“纪凛还是没来过消息?”
洪良章同情地摇头:“没有,酒吧那儿也没再去过。”
“不会真的一蹶不振了吧,那他也太脆弱了。”
“少爷,人的感情,有时候会变成致命的东西。”洪良章苦笑,“就像小柏,为了你的安全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纪队长也是,为了查出杀害小穆的真凶,不顾自己安危。他们为这份感情付出的时候,会很勇敢很坚强,但如果剥夺他们付出的权利,就相当于剥夺了他们爱的权利,他们反而会变得很脆弱,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大信念就是这份感情。等你有了珍惜的人,大概就会懂了。”
“那我恐怕很难懂了。”虞度秋耸肩,“您这是在帮柏朝说话?他拜托你的?”
洪良章:“没有,只是经过夏洛特和平中礼堂这两件事,我觉得,小柏是会在危急关头保护你的人,哪怕你不想长久地留下他,这段时间或许可以把他带在身边,以防万一。”
虞度秋还真考虑了会儿:“我也想过这事,老周和保国都有家人,难免多些顾虑,其他人我现阶段不敢再招,怕又招来一个黄汉翔,中了王后的计谋。思来想去,还是得把那小柏眼狼雇回来,只是需要拔掉他的狼牙,让他完全受我掌控……对了,他人呢?”
花园内,饱经日晒的白木槿不断垂坠,几片花瓣去意已决,挣脱枝干,一跃而下,乘着路过的微风缓缓飘向远方,最终寻到了一处清凉水池,稳稳落下。
随着花瓣一起漂浮在水面上的还有一个仰面朝天的男人,对着蓝天白云,出神发呆。
一片花瓣飘过视野,将层层云朵化作了记忆中的簇簇雪白木槿。炫目的日光成了天然的致幻剂,天光云影成了投放回忆的大幕,一道熟悉而遥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木槿这种花,它不艳丽,不博人眼球,总是在晚上默默地养精蓄锐,最终熬过慢慢长夜,在阳光到来时温柔地盛开。]
[朝开暮落,始终如此,生命力特别顽强,所以你妈妈给你取了这个名字。]
[既然你去意已决,那就希望你,能够常怀赤子之心,在黑夜中幸存,等来属于你的朝阳吧……]
…………
“轰——”
平静的水面突然震动,抽水机运转的噪音瞬间赶走了脑海中的声音。
漂浮在水面上的男人警觉地翻身,直立于水中,观察四周。
泳池的水位不断降低,打扰他休息的罪魁祸首正蹲在泳池边上冲他笑,眉眼漂亮得叫人没法生气。
“怎么不去花园逛?你不是喜欢跟园艺师聊天吗,不喜欢新来的小姜?”
“……怕你不喜欢。”
“你听话的时候还挺讨人喜欢。”虞度秋像召唤自家两条杜宾似地朝他招手,“过来,有事找你。”
泳池水位已经低到双脚能着地,柏朝踏着水走过去,冷不防地被摸了把胸肌。
“身材不错。”虞度秋的手意犹未尽地往下,摸到小腹,“够硬的……这是不是你全身最硬的地方?”
柏朝一把抓住他放肆的手,拽向自己:“你再摸下去,就有更硬的了。”
虞度秋往前一冲,就势迅速靠近,嘴唇几乎抵在他耳边,呵出一口热气:“你倒是让我摸啊。”
柏朝扬眉:“我又重回你的心愿单了?”
“逗逗流浪狗而已。”虞度秋轻轻咬了下近在嘴边的耳朵,“我可不会睡一个偷窥狂。劝你早点对我死心,或许我会考虑留下你。”
他说完,起身欲走,猛地被一股大力拽了回去,险些跌进泳池。
柏朝仰着脸看他,他看见了那双深远眼眸中自己的倒影——说不清是他自己在闪闪发光,还是他在这条流浪狗眼里闪闪发光。
“别走。”柏朝擒着他的手不放,微哑的声音随着喉结的滚动发出来,“再逗会儿,少爷。”
虞度秋的视线一时挪不开,男人脸上的水珠向下流淌,钻入肌肉的沟壑间,直到消失在身上唯一的布料中。
布料的边缘上方似乎露出了一个隐约的纹身,最后一笔斜飞上去,连到了耻骨上。
“纹的什么?”虞度秋的另只手摸上他凸起的耻骨,食指下滑,勾住了内裤边,往下轻扯,没等看清纹身内容,就又被擒住了。
“……别乱碰。”柏朝的嗓音更哑,摸了摸他的手,以及手指上那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新买的戒指?”
“嗯,刚从实验室回来,顺便去取了,定做了好久……比你硬多了。”虞度秋露出一个促狭的笑,视线从下方收回,与那灼热却略含紧张的目光碰撞,不为所动,“你也太经不起逗了,自己搞定,然后来书房找我。”
柏朝眼中闪过一道充满期待的光,表面矜持地问:“找你干什么?”
虞度秋收放自如,已是一副冷脸:“警察刚发来消息,黄汉翔的尸体找到了。”
“………………”
半小时后,当一具面目不清的可怖尸体照片投放在书房屏幕上时,泳池中仅存的一星半点儿旖旎,全被过于强烈的视觉冲击撞散了。
娄保国刚吃完下午茶,看见照片直接跑出去吐了个干净,擦着嘴回来,有气无力地重新坐下:“少爷……你心理承受能力强,但也得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啊……”
周毅也觉得恶心,但以前好歹见识过无数被毒品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面孔,勉强能维持镇定:“这小子也是可怜,生前长得挺俊,死后落得这种下场……”
平心而论,黄汉翔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恶之事,充其量是见钱眼开,不惜铤而走险。
“但他助纣为虐,帮毒*害人,也不值得同情。”周毅叹息,“多少缉毒警就是因为他这样的平民帮凶,降低了戒心,落入毒|贩圈套,导致全军覆没。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吧。”
虞度秋一敲键盘,关了投屏,转述徐升半小时前的电话内容:“黄汉翔的尸体是在昌和区的滨海沙滩发现的,泡了十多天,气温又高,变成了这幅鬼样子,他父母都认不出来。不过脖子上两道割痕明显,徐队不放心还做了次dna检测,确实是黄汉翔。”
周毅稍加回忆:“滨海沙滩……也是柏志明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吧?”
柏朝点了点头。
娄保国敬佩道:“大哥你真厉害,泡成这样都能认出是你爹?”
柏朝:“他左手少一根小指,早年在工厂工作的时候操作失误,被机器切掉的,所以很容易辨认。”
“原来如此……”
“未必吧。”周毅皱眉道,“有些犯罪团伙会设立一些规矩恐吓成员,比如谁背叛组织,就砍掉一根手指,柏志明或许犯过这样的错。”
“嚯,大哥,看来你的养父不仅是恶人,还是恶人中的恶人啊。”娄保国调侃。
柏朝抱胸而坐,一脸“谁管他死活”的麻木:“从知道他犯罪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我养父了。”
“也对,谁想当毒|贩的儿子呢?还好不是亲生的。”虞度秋相当刻薄地挖苦,“裴鸣和裴卓就没你这么好运了,无论再优秀,也逃避不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命运。‘毒|贩之子’的蔑称,怕是要伴着他们进棺材了。”
娄保国感慨:“啧啧,这换谁不心理变态?他俩反社会我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只有周毅仍在认真思考这两桩命案背后的关联:“柏志明和黄汉翔肯定惹上了同个犯罪团伙,被灭口了,可他俩从失踪到尸体出现前这段时间去了哪儿?毒|贩通常狡兔三窟,有很多藏匿的窝点,没有线人提供情报,实在不好找啊。”
娄保国大大咧咧道:“老周你应该去给那帮片儿警做顾问,你可比他们经历的枪林弹雨多多了。城里这些毒|贩再嚣张,也就会下药使刀这些小伎俩,你以前面对的,那都是真枪实弹啊。”
“我可不想给他们卖命去,小果开学就初三了,我得多花点儿时间监督她学习。”周毅说完,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立刻意识到说错话了,补救道,“少爷,我只是不掺和那些警察的事儿,您这边我肯定会尽忠尽职的。”
虞度秋走过来,拍上他的肩,吓得周毅一抖,以为自己要被当场开除了,却听虞度秋说:“别紧张,我又不是只有你们几个保镖,你当外边那几十个都是光领钱不干活的?”
“可他们毕竟不是贴身保镖,万一有近身袭击……”
“那也轮不到你打头阵,这儿有个乐意为我送死的。”
“……?”
虞度秋往桌上一坐,抬起一条腿,牛津皮鞋傲慢无礼地踩上干净笔挺的西装裤,歪头看向面色冷峻的男人:“小柏眼狼,想做回我的王后吗?”
柏朝垂眸看了眼,毫不客气地握住送上门的脚踝,大手伸进裤管,轻柔地摩挲,虎口的茧略微粗糙,隔着一层薄袜,磨得人发痒。
“你说过,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柏朝缓缓道,“可你又给我机会了,我是第一个让你破例的人吗?”
虞度秋怔了怔,自己都忘了自己说过这话。
柏朝修长的手指继续往上摸索,依旧是布料触感,颇为意外地挑起眉梢:“长筒袜?”
“……正装的常规搭配而已。”虞度秋施力,重重踩在他大腿上,“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先说好,案子结束后我还是会辞了你。”
柏朝低沉地笑了声,抬起黑眸,眼神像某种富有攻击性的野兽:“不一定。”
虞度秋罕见地皱了下眉头,收回腿。
这人刚才漂浮在泳池中时,那份脆弱易碎感去哪儿了?
一不当心,又被闻着肉味的流浪狗盯上了。
周毅捅了下娄保国的肘子,捂嘴小声道:“感觉到没?他俩之间那种黏黏糊糊的空气?”
娄保国叹气:“何止黏糊啊,都能拉丝了。”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敲了敲,虞度秋喊了声“进”,洪良章推门而入,道:“少爷,纪队有行动了。”
虞度秋眼睛顿时一亮:“我就说,他不是禁不起打击的人,休息了十天,也该消沉够了。他说什么了?”
“纪队没来消息,是怡情酒吧那儿的监控拍到了他。”
虞度秋诧异:“他又去那条巷子了?不怕被他们局长看到?”
“没去巷子。”洪良章神色微妙,甚至有些迷惑费解,像老年人搞不懂年轻人为什么要熬夜,爷爷搞不懂孙子为什么那么爱玩手机,“他直接进酒吧了,怎么说呢……看样子有点奇怪……”
娄保国大喇喇地:“肯定是去借酒消愁了呗,有啥奇怪的,小纪同志那么正经古板一人儿,喝也喝不醉,说不定喝完还要检查一遍酒吧的消防安全措施合不合格呢。”
洪良章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说他去喝酒奇怪,是穿得奇怪,他平时不是穿黑色就是穿白色,但今天……穿了件印满花和蝴蝶的衬衫,头发抹得油光发亮,我反复看了好几遍才确定是他……他该不会是受打击太大,释放天性了吧?”
作者有话说:
柏朝: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不是柏朝,而是钮钴禄氏柏朝了。
纪凛:原来我是一只,酒醉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