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度秋目光从这张过分英俊的脸上剜过:“只教一遍。”
他端起玻璃酒杯,忿忿饮下,心情稍缓:“既然喝着格兰杰的威士忌,那就用苏格兰开局教你。”
金灿灿的棋子折射出华丽的光线,虞度秋按住一颗往前推进两格:“摸子走子,离手无悔。这颗叫‘士兵’,只能向前直走,每次走一格。第一步时可以走一格或两格。作用么……就像杜书彦,没多大能力,但用得好也能派上用处。”
柏朝:“……你的比喻真形象。”
虞度秋笑笑,伸手将他的一颗士兵也往前推进两格,金银两颗士兵争锋相对。接着将自己的另一颗棋子移到了左斜前方:“这个叫‘骑士’,走‘日’字。是唯一能越过其他棋子而行动的棋子,足踏八方,八面威风。”
金银双方棋子逐步出动,侵占领地。
“这是‘主教’,只能斜走,格数不限。在全局照应方面比骑士强,在跨越突击方面不如骑士。”
“骑士和主教,你可以理解为我方和警方。老周、保国他们近程攻击迅猛无比,彭局、纪凛他们统筹大局灵活机动。”
“这是‘战车’,走横、竖,步数不受限制,’王车易位‘时可以越子。通常驻守在底线,为其他棋子的行动提供支援和保护。”
柏朝:“所以它就像洪伯。”
虞度秋目露赞赏:“很会举一反三啊。”
柏朝指了指最后两种没解说的棋子:“我猜这个国王造型的是你,地位最高,威力最大。”
虞度秋摇摇手指:“错。虽然国王地位的确最高,它被将死就意味着棋局结束,但它行动最受限。我是国王,也是对面所有棋子的眼中钉,整盘棋局因我在而存在,因我倒而结束。我必须如履薄冰,不能踏错一步。而你——”
虞度秋拿起国王旁边的棋子:“你是我的‘王后’,是最强大的棋子,攻击方向和格数统统不受限制,可以大杀四方,也可以退而防守。你的职责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好你的国王,懂吗?”
柏朝:“为什么是我,周毅和娄保国跟你更久,你应该更信任他们吧?”
虞度秋:“老周下有女儿,保国上有父母,他们俩都有所牵挂,真到了存亡关头,必然会瞻前顾后。而你,孤儿一个,也没对象,身手不错,非常完美。”
“……你直接说我死了没人在乎就行。”
“我在乎。”虞度秋笑得情意绵绵,“我还没睡到你,别轻易死掉啊。”
柏朝不接他的茬,拿起己方的银王后:“可你对面的国王也有一个强大的王后和若干帮手,他们似乎已经抢占了先机,吃了你很多棋,你却还在悠闲,不进攻吗?”
“不要光想着进攻,要先布局,占据有利位置,各安其位,物尽其用,才能发挥每类棋子的最大优势,赢得最后的胜利。”虞度秋将所有棋子摆放回原位,“我们身在这棋局中,注定是要有所牺牲的,何不享受过程?想开点,跟着我,起码——”
他用纯金的国王敲了敲实木棋盘,声音扎实。
“起码快乐是不会少的,能用钱买到的,我都能买。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享乐,我的收入来源不犯法。而对面只能躲在阴沟里,小心翼翼地花着毒资黑钱。你说哪边更爽?”
柏朝勾唇:“听着不错。”
虞度秋满意地点头,豪饮而尽杯中酒,十分畅快:“好了,规则讲完了,我们来下一局!”
柏朝的手越过整张棋盘,无视规则,来到敌方底线,拿起虞度秋的金王后,碰倒了金国王:“既然我这么重要,就多听我的话,否则这就是你的下场。”
虞度秋眼角一抽:“……你还是滚吧,教你下棋不如教牛弹琴。”
作者有话说:
夜无论多长,白昼总会到来。——莎士比亚《麦克白》(以后是谁主动要亲亲我不说( ?° ?? ?°))(国际象棋是本文重要元素,结合网上资料简单讲了下规则,不懂也不影响看文~)
第17章
翌日清晨。
洪良章被自己定的闹钟吵醒,缓了会儿才想起来要做什么事,接着打内线电话,吩咐一名男佣去把客房里的男孩送出去,前提是不能吵醒虞度秋。男佣领了命便挂了电话,然而五分钟后,却传来虞度秋不在房内的消息。
洪良章微微诧异,披上衣服,戴上老花眼镜,亲自去主楼里找。他年纪大了,许多事其实已经不需要他参与,让底下佣人干就行,但监管这个从小就不省心的少爷,他总要亲自出马才放心。
主楼十几间卧房客房找了一圈,居然都不见虞度秋的身影,门卫昨晚也没汇报虞度秋出门的消息,洪良章刚要去监控室看看,突然隐约听见三楼的书房里似乎传来声音。
他循声走过去,推开书房的门——
两个男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张红木桌子两边,竟然在下棋。
这可是早上七点。
虞度秋听见有人进来也没转头,浴袍外边披了件比他身形稍稍宽大的西装外套,一手执着棋子,一手撑着太阳穴,眼睛困倦地半眯着,发丝垂在棋盘上,杯子里的酒已经空了。
他对面的柏朝与他状态截然相反,坐姿笔挺,神色淡定:“少爷,撑不住了?”
虞度秋闻言惊醒,立即坐正了,忍住哈欠,哼哼道:“开玩笑……我精神很好,你困了吧?”
“我不困。”
“……行,我们再来一局。”
“我们刚开局,该你下了。”
两句话的功夫,虞度秋眼睛又半合不合的了:“好……我下……”
这么说着,却没任何动作,脑袋如同西沉的太阳,越垂越低,眼见着额头就要被国王的皇冠尖角戳到。
柏朝及时伸手,掌心托住他的额头,顺手抽走了他握着的士兵,起身绕了小半圈,将他按向自己。
熬了一宿的虞度秋只觉额头碰到了一片软弹的东西,以为是自己卧室的乳胶枕,神经一松,眼睛彻底合上了,无缝衔接进入梦乡。
柏朝弯腰勾住他的膝弯,一用力,稳稳当当地横抱起来,朝门口的洪良章和若干男佣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洪良章相当了解虞度秋的脾气,没发出一点动静,侧身让出道,跟在柏朝后头去了虞度秋的卧室。柏朝将怀中人轻轻放到床上,洪良章对他打了个往外的手势,示意他一起出去。
“我也困了。”柏朝说完,自顾自地躺在了虞度秋旁边,甚至往边上推了推虞度秋,好让自己睡得更宽敞。
男佣们面面相觑,眼神询问洪良章怎么办。洪良章毫无办法,自己这边几个人联手估计也架不走柏朝,还可能吵醒虞度秋。他无奈地摇摇头,领着一众闲杂人等出去,顺便轻轻带上了门。
午后阳光热烈,虞度秋醒的时候眼前一片金光灿烂,窗外的云霞被夕阳镀了层金,像……金黄脆香的炸鸡块。
他摸摸一日未进食的肚子,忍不住吞咽了下。
晚餐时分,厨房做了一盘香酥脆嫩的炸鸡,表面贴了一层24k可食用金箔,主厨董永良亲自呈上来:“少爷,您点的‘金黄色的炸鸡’。”
虞度秋哭笑不得:“董师傅,您做阅读理解呢?金黄就是指颜色,没别的意思,我就想吃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炸鸡,你做得这么精贵,变味了。”
董永良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那我再重新炸一盘……”
虞度秋摆手:“算了,将就着吃吧。”
这道价值大几千的金箔炸鸡最后多数进了娄保国的肚子,虞度秋只吃了一小块。
餐后,佣人们撤走餐盘,铺上干净餐布,洪良章让人温杯后泡了壶茉莉大白毫,纯白可爱的小花苞飘在清澈的茶水上,宛如点点浮雪。
娄保国皱眉:“洪伯,咱们一桌大男人,怎么泡个花茶?”
洪良章微笑:“少爷指名的。”
娄保国:“转念一想,天气热确实该喝点清新的,茉莉真香,真不错。”
虞度秋朝一旁沉闷的男人递去一个歉意的眼神:“你喜欢白花对吧?刚才误伤了你,给你赔个礼。”
柏朝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茶杯,下巴上一块乌青:“你平时就这么对你的枕边人?”
娄保国:“噗——”
周毅:“??”
洪良章心平气和地解释,顺便把自己摘了出去:“少爷不喜欢醒来床上有外人,我劝过你的,你非不听,非要躺上去休息,能怪谁呢?况且少爷踹得也不重,你恰好磕到下巴了而已。”
娄保国和周毅长吁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我以为呢……”
柏朝:“又要睡别人,又不允许别人躺在边上,别人只是你泄欲的工具吗?”
虞度秋呷了口茶,反问:“不行吗?反正多的是人愿意。”
娄保国也劝:“大哥,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少爷又不是不给好处,你去外边打听打听,少爷的哪个情人对他不满意?”
“好了,你再说下去他又要生气了,小柏眼狼醋劲儿大着呢。”虞度秋笑笑,转而问,“洪伯,小莫送走了吗?”
洪良章:“还没,安排他在客房休息,想着您今晚可能会找他。”
“不用了,送他回去吧,准备点礼物,不能让人家白来一趟。”虞度秋懒洋洋道,“顺便跟陈叔说一声,下次别派他来了,毛手毛脚的,棋盘都给我打乱了。”
洪良章汗颜:“好。”
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是虞度秋经常受到诟病的缺点,可一旦收到虞度秋价值不菲的致歉礼物,诟病往往就变成了欣赏,就像等了一夜满怀哀怨的方小莫,在收到一个厚厚的红包后,顿时喜笑颜开,暗暗地想:“这位虞少爷可真有个性!聊会儿天就给这么多好处。”甚至有些可惜没被睡成,否则红包可能更厚。
“真想再享受会儿这样舒服的日子。”虞度秋放下茶杯,靠在餐椅背上,双臂平放于扶手,目光从左至右扫过,仿佛国王俯视他的臣民,“可惜,又要麻烦大家奔波一趟了。”
娄保国精神一振:“终于要出外勤了?说实话,宅了这么多天我早就觉得无聊了。”
虞度秋:“不仅要出去,还要出国一趟。”
“去哪儿?”
“老北州,见一位脑机接口方面的先驱,miguel教授。”
英语蹩脚的娄保国只听清了第一个音节:“米什么?”
“……米格尔教授。他曾用脑机接口让一位高位截瘫青年踢足球,可以说是该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在国内外知名度都很高,若能得到他的认可,我们开展themis项目的支持率必然大增,媒体也不会揪着’魔咒论‘不放,同时给市政府一颗定心丸。”虞度秋道,“这得感谢柏朝昨晚陪我下棋,虽然他棋艺烂得我想掀桌子,但好歹让我脑子动起来了,思路打通了。”
周毅迟疑道:“可现在去美国,就脱离了警方的保护监控,会不会太危险了?”
虞度秋:“所以要雇你们啊。老样子,先补个暗号,老周,跟我来。你们原地待命。”
“好。”周毅起身,跟着他走了,也不知道去哪儿。
娄保国摩拳擦掌,显得很兴奋:“太好了,去了美国老子又可以摸枪了!大哥,你以前打过枪吗?”
柏朝下巴受伤,喝茶慢,细细品着茉莉的清香:“嗯,出差去国外押送珠宝,必须配枪。他刚刚说的暗号是什么?”
娄保国解释:“这是少爷的安保措施之一,他和身边每个亲近的下属都有私人暗号,方便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出其不意地行动。暗号只能用一次,用过了就得补新的。”
“什么样的暗号?”
“嘿,这可不能说,除了少爷知道所有人的暗号之外,其他人只知道自己的,也不允许互相打听。”
柏朝点了点头,没刨根问底,转而问:“他经常遇到危险吗?”
娄保国大剌剌地:“那可不,以少爷的身价,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多了去了,据说少爷小时候还被绑架过,洪伯应该比较清楚。”
洪良章坐在对面,闻言叹气:“十几年前的事儿了,也不算什么秘密,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多,虞董找杜少爷他爸把这事压下去了,没几个人了解内情。我就记得那时候我还在老爷身边做事,少爷在上小学,家里的司机负责接送,某天在他放学回来的路上,司机把他绑去了荒郊野岭。还好少爷命大,最终安然无恙。”
难得一听的豪门秘闻,娄保国按捺不住地追问细节:“少爷受伤了吗?”
“皮外伤在所难免,所幸不严重,养一阵子也就好了。严重的是这儿——”洪良章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被劫持三天,关在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几乎没吃没喝,最后还亲眼目睹了绑匪被击毙……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残忍了,少爷获救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天天做噩梦,精神极度脆弱,甚至有些分裂,没法上学,他父母就把他送到了他外公以前工作的医院,静养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恢复过来的。”
“难怪少爷他……”娄保国想说思维异于常人,想想不太妥当,改口道,“难怪少爷总是别出心裁,原来打通过任督二脉,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这样的福给你你要吗?”柏朝冷不防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