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神面前，楚玉楼用匕首割开了自己胸口，玉色的肋骨，鲜红的肌肉，白色血管……但他胸腔里却没有神的心脏‘神格’，只有一个散发不祥气息的奇怪机器。
    以恒星为燃料制作的发动机缩小了，缩成绿豆大小，带着无穷力量嵌入这个极为复杂玄奥的机器里。
    机器运转起来，蓝紫色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楚玉楼那无暇的躯体一面烧成焦黑一面又复苏新生，灰烬一层一层落下。
    同时一种可怕的力量冲破火神的梦境，朝着天地四方蔓延。
    虚弱的世界意识感知到什么，化成一阵清风，擦拭灼烧过的乌黑。
    楚玉楼吐出血，血落在地上化成一片片暗黑的玫瑰，他却在笑：“还好还好，以一人为代价，是我赚了。”
    火神惊恐地想要阻止，却不能。
    一层又一层的星辉被牵引着进入胸腔，围绕在运转的机器四周，它们化身小型宇宙。
    终于，那爆发的能量不再能轻易杀死他的躯体，楚玉楼脸色发白，仰头喝了许多酒才压下嘴里猩红。
    火神呆滞地看着他胸腔里按某种规则运转的主机，它的能量堪比大爆炸的宇宙，它的玄妙让神明目眩，它每一缕的光线里都藏着一线生命轨迹。
    火神不像是楚玉楼那样能测算命运，但他依旧从这运行的机械上看到了‘命运’被编织的痕迹。
    每一寸每一分都是不可直视的真实。
    他的脸都白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件凶器。”
    “凶器？”
    “对，是凶器，也是神器。”楚玉楼那被割开的胸口快速愈合，很快再看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只有那白得透明的脸能看出他此刻虚弱的状态。
    那是他花了三年时间通关，又花几十年的时间，用神格融合吞噬掉的‘黑暗游戏’主机。
    黑暗游戏是某个九级文明的天才一生的杰作，也是一个疯子妄图掌控宇宙进化钥匙的狂妄之举。他自称造物主，用‘残酷游戏’挑选和淘汰各个弱小文明。
    对死亡边缘的人类文明来说，‘黑暗游戏’就是一剂猛药，熬不过是死，熬得过脱胎换骨。
    人类文明没有时间了，不用这剂药必死无疑，用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它的主人曾以一人之力筛选宇宙文明，搅起千层浪。它毁灭了无数文明，也成就了无数文明，是神，也是魔鬼。”
    而现在这个神魔结合体已经降临母星，它已启动，任何人无法阻止。
    之后楚玉楼猛烈咳嗽起来，几乎咳出脏器。
    火神虽然看不明白，但知道他一定是在做一件极为凶险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做什么？”
    “已经足够了。”楚玉楼喝够酒，酒水从下巴上滴落，他笑着摇摇头，“如果你一定要帮我，就帮我忘记这件事吧。”
    一杯碧色美酒放在石台上：“这种酒叫做醉生梦死。”
    喝了醉生梦死，就算神明也会忘记这一切。
    火神沉默了会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你好好保重。”作为朋友，他无条件相信并且支持楚玉楼的决定。
    “好。”楚玉楼的感激化作苦笑，他唯一能为这些家人朋友做的事，就是让他们远离这件事。
    火神眼前模糊，慢慢闭上眼。
    今天的星野城一如既往的吵闹。地面无人的小巷，污水和垃圾堆积，蚊虫环绕。
    看不出来历的机械残骸和毫无价值的废物堵塞的角落，出现一角被污染的粉色，闭着眼的杀手少女就坐在那里，被这些垃圾掩护着，但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但她还没死，也不会死。少女是被丢弃的实验体，她恢复能力是常人二十倍，寿命却只有常人五分之一甚至更短。
    “哒哒，哒哒。”脚步声由远至近，杀手少女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却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你来杀我？”她的声音很平静，杀人者恒被杀之，杀手的命运就是死在另一个杀手的手里。曾经她杀人毫无感觉，现在被杀也没什么感觉，顶多有些本能的求生欲。
    楚玉楼站在小巷里，低头看着酒馆里的常客。
    “是我。”
    “店长？”她认出了楚玉楼的声音。
    “为一碗饭的恩情，丢掉自己的小命，值吗？”
    杀手少女轻轻扯了下嘴角：“你在说什么呀，我只是个拿钱杀人的机器而已。”
    “我店里缺了个外卖员，工资不高，三千，不过包吃包住，有五险一金。”
    杀手少女咧开嘴，扯痛了伤口：“为什么？”
    “你爸爸可能没办法来接你了，我来。”
    杀手少女呆呆靠着墙：她五岁的时候被人送到星野城，她的爸爸，实际是研究员的男人安慰她说会来接她，但其实不可能了——盗窃试验品，回去是必死的。
    她什么都知道，但仍旧不愿意被任何人收养，一边工作，一边等着那个无法赴约的人，等了十年。
    杀手少女呆呆的，她问：“你要接我回家？”
    “今天是你的新生，也是我的。”楚玉楼半蹲下，伸出手，“走，我们回家，小圆。”
    他的影子和记忆中那个温柔男人的笑脸叠在一起，杀手少女眼前渐渐模糊，嚎啕出声：“你怎么才来？”
    星野城的某处，龙虾人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独臂岩石人守着他。
    虽然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他还是无法直视挚友的离世。
    “少了你的天真和愚蠢，我该少掉多少乐趣。”他说着不好听的话，眼睛却红了一圈。
    他已准备好布料为其裹尸，没想到龙虾人那两根长长的触角却出现了一点光。光芒一层层扫描，尸体一层一层消失。
    独臂岩石人看到了扫描断面的骨骼、肌肉和血管，他惊愕地抓住那渐渐消失的部分，但紧紧握住的地方还是一点点消失了。
    九级文明产物‘黑暗游戏’重启的那个瞬间，无数星球都被看不见的线连接，沉睡在宇宙深处的生灵感受到这股力量，半睁开眼。
    它的眼睛可以看透时间和空间形成的四维宇宙，但关于这早该被销毁的主机，一切线索却被某种黑暗的力量掩盖。
    黑衣的男人手指合拢，漫天星辰收回袖中，黑色在指尖化成黑色的百合。
    “这世上无人助我，那就由我来助我。”
    他的黑百合散落成花瓣，身影亦遁入虚空。
    “谁为我遮掩？”楚玉楼仰头看着苍茫天河，他那寂寥又疯狂的心浸在月光中，浅色的眸子在暗处燃烧着火焰。
    五级以上文明的显示器里出现了黑暗游戏的直播页面。
    【准一级星际文明g星球，‘全球进化’游戏，开始。】
    第24章
    某个996工业地区。
    “啊！”繁忙的上班路上,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无声倒下，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将近七十度的路面炙烤人体, 空气中飘出淡淡焦味。
    “是过劳猝死吧？”川流不息的人群并没有因此停下, 他们还需要工作赚取微薄薪水，如果还有多的, 就去换取一点营养品, 好延缓自己可能过不了四十的寿命。
    因此实在没有力气关心别人。
    倒是通过监视器看到这一幕的交通监察员给善后中心发了信息, 让他们过来收尸。半路猝死，这样的事情这条路上每天都会发生，没什么好惊讶的。
    “那是什么？！”然而这一次却出现了小小意外。
    那个躺在地上的尸体,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扫描着一样, 从头部开始一点一点消失, 短短几秒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大声尖叫起来, 这超过了他们的常识, 难以理解。就连经验丰富的交通监察员都张大嘴巴, 一再确认那个尸体真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消失。
    “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刻上报！”
    这样的事并不只有一例, 也并不只在一个地区, 一个国家。
    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国家, 那些意外死亡的人都以这种奇异的方式消失了。
    游戏外的人类开始慌乱，游戏内那些以为自己已经死去的人却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所处的地方——有些出现在阴森的古堡，有些在奇幻的童话世界，有些在错乱颠倒的荒诞宇宙。
    第一个消失的龙虾人出现在某个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的罪恶都市。
    这里的建筑又高又密集，抬头是一方小小的天空，灰蒙蒙的, 低头是积了污水的地面, 垃圾乱飞鼠蚁逃窜。脱落的墙体上画满五颜六色的涂鸦, 写着怪物入侵之类的字样，还贴了许多奇怪广告纸，但斑驳的铁门后没有任何人类动静。
    “星野城地面？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记得自己基因崩溃的龙虾人捂着脑袋走了两步。
    “咻——”
    天空传来奇怪的声音，龙虾人仰起头，随着声音的接近，一个远古巨鲸般庞大的生物展开半透的双鳍擦着建筑飞过。它洁白的腹部突然出现了几十只巨大的眼睛。
    “啊啊啊啊——”龙虾人大叫起来，并且后退数步，差一点摔倒在地上，“那是什么？那又是什么怪物？”
    【百目鲸：生活在云层中的巨鲸，性情温和，以小型飞禽群为食，偶尔也误伤其他生物。特点：用强气流吸取以头部为中心的一公里范围的猎物。】
    顺着声音方向看去，龙虾人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个黑色的手表，他小心触碰上面的表盘，一个半透明的光屏跳出来。
    上面有他的个人信息，又把身体状态用体力、力量、敏捷、防御四个属性归纳，此外还有精神、魅力、幸运这样的属性。
    只是没等他惊讶完，黑色手表再次发出无情的电子音：
    【您已接到主线任务：找到遗留在里世界的你的宝物，奖励10个积分。
    【您已开启游戏直播，直播间热度可转换成积分。
    【积分可换取生命、健康、财富、地位……您想要的一切。
    【任务失败惩罚：抹杀。
    【祝您游戏愉快。】
    “是黑暗游戏直播！”
    “‘楚’通关游戏后，我已经有几十年没有看到它。”
    五级以上的文明因为这传说直播间的到来震动。除了极少数知情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只知道这是一个能毁灭文明也能成就文明的直播间。
    它里面有很多低级文明梦寐以求的高新科技，也有很多资源枯竭的文明渴求的材料、矿产。
    所以明知道是毒，这些低级文明也毫不犹豫喝下这杯苦酒。
    而高等文明的人呢，他们在场外砸钱，花费留言，或者砸宝石将自己看好的游戏者推向王座，还能通过偶然匹配成为某场游戏的体验者。
    他们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消费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