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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片场
    艾朱看着邮件发送成功的通知,那口支撑着她滔滔不绝的气也泄掉了,她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想起了那则让她陷入如今境地的声明。
    展示了视频证据的截图、验伤报告和残留有精斑的衣物,说明了赛后是被迫登上了游轮,艾朱以平实地语气叙述了自己和范兰恩之间的点滴恩怨,声明内容克制冷静,不夹杂一丝情绪。
    艾朱以为,极度的坦诚就能无坚不摧。
    没想到,这则声明把她卷入了舆论的旋涡——有人指责她保留了如此完整的证据却没有当场报警,一定是别有用心;有人唾弃她不是“处女”,“不干净”,配不上凌霁哥哥;有人轻描淡写地戏谑“一定是钱没谈拢”;有人居然还和范兰恩共情,说什么“范总家大业大,想追什么绝世美女追不到,怎么会强奸一个平平无奇的糊咖”......
    艾朱起初不知道,原来一个藏在屏幕后的人,能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拥有那么汹涌的恶意。当这一个个的人,又抱团组成了一个群体,越发变本加厉,罔顾是非对错,只为了攻击而攻击,她放出来的那些如山铁证,成为了这些人铁口直断的“别有用心”,成为了对她进行荡妇羞辱的最佳佐证。就连范兰恩进了局子,都成了艾朱“处心积虑”的阴险设计。
    艾朱一个从晚清穿越过来的老古董,只有在身无分文、被洪夫人逐出家门时直面了人性的深黯和幽微。老北京人讲究体面,就算在天香楼里,大家伙儿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从不当面揭人短处。
    众口铄金,艾朱哪受得了如此颠倒黑白的恶言相向,她亲自下场去和几个带头的喷子理论,却招来了更为激烈的骂战。
    原先的人身攻击,上升到了对艾朱所有作品的抵制和“避雷”。黑子们成群结队地去咸柠七CP站台、代言的品牌直播间里“警告”商家,要求撤换所有的双人物料,只留凌霁“独美”。
    无论多么强悍的人,在这种排山倒海的恶意面前,都会败下阵来。
    名声和口碑一落千丈,艾朱心力交瘁,她的日常生活、她的精神、她曾经辛苦耕耘的演艺事业、她的天赋与热情,在源源不断、肆无忌惮的羞辱与谩骂中,悉数崩塌,灰飞烟灭。
    “退圈。”艾朱言简意赅地发了最后一条微博,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
    艾朱消失得彻底,无论是凌霁还是季如云,都联络不上她。只有她全权委托的律师,每隔一段时间,能收到她的汇款,指明是偿还她人间蒸发后给合约方造成的损失。
    “叮”的一声,Brian几乎是秒回了邮件,信件的内容很简单:
    Thank  you  for  your ments.
    Just  let  you  know,  this  is  a  porno.
    艾朱的脸一下烧了起来,顿时觉得自己的一通长篇大论成了笑话:这就是一部小黄片,又不是要竞逐奥斯卡,当然是要迎合白人男性的口味和想象啊!
    在一部小黄片里谈价值观和政治正确,简直就是本末倒置好吗!
    再去看自己连篇累牍的控诉,艾朱更加汗颜了,这气势磅礴的情绪抒发,同那些网暴她的人有什么两样?
    凝视深渊久了,也会变成深渊的一部分。
    艾朱手忙脚乱地向Brian道歉,表示自己深感歉疚。
    愧疚,有时候是一种极好的让人妥协的武器,而Brian,显然很会利用他人的愧疚,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问道,要不你来我们片场参观一下?
    鬼使神差的,艾朱居然答应了。
    小黄片,不,情色片的片场,比艾朱的想象中,少了旖旎气息,工作人员们各司其职,尽力保证拍摄过程的流畅,整个片场看起来有条不紊。
    Hardy显然十分开心,他跑前跑后,一会向艾朱介绍设备,一会关心她渴不渴,活脱脱就是一只见到主人,高兴地跳起澎恰恰的大金毛。
    艾朱没有告诉他,自己也曾经短暂地拥有过片场生活,这些设备,她早就耳熟能详。
    毛茸茸的收音麦克风,剧组人员挂在腰间用于标示演员站位的胶带,地板上摄影机的行动轨道,艾朱打量着这熟悉的一切,几乎克制不住地泪盈于睫。
    ——她比想象中还要热爱表演。
    那些年她戒掉的情绪,早就成了一个背在她身上巨大的包袱,甩不脱逃不掉,而正是表演给了她一个出口,之前无处安放的情意和感受都有了最佳用武之地。
    诚然,脱衣舞也是一种表演,但是那种表演,层次终究太过简单,平铺直叙得只剩下纯粹的挑逗和引诱,一切只为感官服务。
    而真正的表演,无论是体验派还是方法派,始终逃不脱强烈的感情打底。好的演员——是终身以表演为志业,不是那种偶像或流量之流,他们拥有比普通人更为深厚的情感存储,让他们能“以己度人”,理解并消化“其他人”的生活。
    艾朱一方面是早年走南闯北,后来又跟着洪老爷满世界跑,积攒下了足够多的世情观察,一方面也是生活起起落落压抑下了足够丰富的情绪和感受,因此在表演上,有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吸引力。
    也许,这也是祖师爷赏饭吃的一种。
    趁着Hardy去拿饮料的空档,艾朱悄悄拭去眼角的泪,幸好她今天戴着钟形帽,不仔细看,不会注意到她的眼眶红红的,眼尾还残留着些许泪痕。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早早注意到了身着旗袍的她,将她黯然拭泪的小动作,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