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能在通过歌曲，来表达她想说的话。
    “妈妈，谢谢你赐予我生命
    谢谢你给予我无私的感情
    可能否，能否多点倾听
    倾听我心里的声音……”
    大屏幕的唐风狠狠点头。
    吉他声渐渐变弱，麦克风里没了声音。
    整整十几秒，这么大的场馆里，无人发出声音，只有几万人的呼吸声同时存在。
    倏地，灯光大亮。
    似从梦境回到现实，所有人如梦初醒般，或眨眨眼，眼角的泪珠划过脸颊，或用手背抹泪，或仰头，憋回眼里的泪。
    这次的掌声不是乍然响起又很快消失的那种，而是持续地一直没停，这段鼓掌声响了好久好久，掌声承载着众人对这首歌的喜爱和赞美，想是一首没有旋律的歌，也是最动听的歌。
    主持人也流泪哽咽，庄明意反而是释然了，她看上去似乎是最平静的那个。
    “我……我不知道……我……”主持人深呼吸。
    庄明意反过来安慰主持人，拍拍主持人的肩膀。
    主持人背过身去，掌声更加响亮。
    过了好一会儿，所有人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这次的舞台，我觉得，我已经不能用舞台来形容，而是艺术，它是母亲和子女的感情的展现。真的，歌词说中了我好多的心声，我和我妈妈的相处好像也是这样。”主持人有感而发，甚至没忍住剖析了自己和母亲的关系。
    “明意，既然阿姨就在现场，我们能不能请阿姨上台讲两句？”
    庄明意迟疑。
    这个环节事先没有沟通过，她不知道唐风愿不愿意。她看向唐风。
    出人意料的是，唐风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直直地朝舞台上走来。
    快到庄明意跟前时，唐风直接跑过去，一把抱住女儿。
    庄明意一愣，这时，她才红了眼眶。
    他今天穿的是吊带长裙，妈妈的脸伏在她肩头，她可以清晰感受到热流划过皮肤，那是妈妈的眼泪，长这么大，她第一次见妈妈哭，还哭得这么凶。
    台下响起掌声，很热烈的掌声，似乎在鼓舞她们。
    她微微张了张嘴，妈妈紧紧抱住她，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姨，”主持人不忍打破面前的场景，可这是电视节目的现场直播，他递过纸巾，“阿姨，擦擦，我们缓缓，我猜，您听了这首歌之后，一定有话想对明意说对不对？”
    唐风猛地点头。
    等整理好仪容和情绪，唐风接过麦克风。
    她一看向庄明意，就破了功，刚平复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唐风带着哭腔：“明意，对不起。”
    她说不出其他的话，头脑一片空白，其实在来这里之前，她想了好多的话，甚至已经组织好语言，可现在只能想到这三个字。
    老板娘顾细说得很对，做父母恩无法选择孩子，可孩子同样无法选择父母，是父母将孩子带到这个世上，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很多孩子无需来到这个世间受到这个世间的苦。
    作为父母，应该让孩子感受更多的幸福。
    但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或许，她也一度成为了孩子的苦。
    还是有苦说不出的苦。
    她以前，孩子总是和她作对，并不怎么爱她这个妈妈，可是这一首歌，她感受到了藏在孩子内心深处汹涌的感情。她何德何能，在做了那么多错事后，孩子还这么爱她？
    庄明意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妈……”
    “对不起，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唐风患得患失地说，“我以后一定改……”
    所以，孩子你能不能继续爱我？
    但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她不想绑架孩子，不想让孩子在这么多人面前回答这个问题，以后更不会问出口。
    如果女儿继续爱她，光看行动就知道，如果女儿对她心灰意冷，她也不会责怪女儿，毕竟，是她先做错了。
    庄明意的心翻江倒海。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妈妈会不会有天对她说道歉的话，这一天终于到了，她是开心的，但又不是那么开心。
    这次，轮到她过去，重重地抱住妈妈。
    “没关系。”没关系，因为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母女，所以我能原谅你，我会原谅你。
    唐风连连点头：“明意，我真的知道我做错了。”
    “好，”庄明意止住妈妈的话头，“我也有做错的地方。”
    “不，你没有，你已经很好了……”
    主持人看得心酸，观众们也被俩真挚的情感流露而红了眼眶。
    “有句俗语，床头打架床尾和，是用来形容夫妻的，我想这句话用来形容家人也未尝不可，”主持人在一旁道，“正因为是家人，所以更能相互包容，相互理解。”
    如果唐风是罪不可赦的母亲，那庄明意无需原谅，也不必原谅。
    能让子女谅解父母，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子女心中，父母依旧是他们的父母，而不是已经失望的陌生人。
    那种一出生就遗弃孩子的父母，根本不配做父母，即便是父母迟来的忏悔，子女也没必要原谅，更无需背负任何道德压力。从丢了孩子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有陌生人，甚至于比陌生人还不如。
    以前，庄明意觉得唐风以前给她的爱太过高压，属于束缚，让她感到窒息，她这才爆发了情绪。如果有人乐意妈妈每天关心，双方都享受，那肯定不用调整，这是一种健康的关系。
    现在唐风似乎已经能做到和庄明意正确地双向奔赴，相互理解相互体谅相互包容。
    庄明意松开唐风，紧紧握住唐风的手，站在舞台上。
    “阿姨，看得出来明意现在很开心，你希不希望明意更开心？”主持人将话题引回节目上。
    唐风连连点头。
    “那你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她更开心吗？”
    唐风拿起麦克风，笑道：“我知道，她拿冠军一定更开心。她很想拿冠军，我一开始不支持她来参加比赛，她心里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我知道当初的想法太过狭隘，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大家多投票给我们家明意。”
    她事先没想过要说这一段话，只是看到眼前的场景，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孩子一把，她只能想到多说点好话，让更多的人为庄明意投票。
    没有事先组织过语言，也没有事先彩排，唐风在说一段话的时候，甚至有点前言不搭后语，有点笨拙，可是正是这样的真实，让更多的人感同身受。
    因为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忠实的支持。
    无论是电视机前的观众还是台下的观众，都非常动容。
    “对了，”主持人顺着唐风的话道，“支持明意的朋友，请编辑发送05到……你的支持，极有可能改变今晚冠军的人选。”
    “我们现在也请评委老师说一下明意刚才的表演。”
    其中一位评委道：“刚才那一首歌的时间，似乎不是歌唱比赛的决赛舞台，它已经超越了比赛的范畴，我更愿意称之为，聆听的时间。”
    “这真的很神奇，一首歌成了连接所有人感情的纽带。我和很多观众一样，被深深地打动了。”
    评委点评完，主持人请唐风下去，因为要进行下一个流程了。
    唐风留恋地看了一眼女儿，眨眨眼睛，压下眼底的泪意，快速走下台，回到原来的地方。
    顾细拍拍唐风的肩膀：“唐姐，你做得很棒，明意很开心。”
    唐风感触颇深，她现在似乎能明白顾细当初对她说过的话了，“谢谢你，老板娘。”
    顾细笑着摇头，用力握了握唐风的肩膀，“先看比赛。”
    唐风点头。
    现在台上是全国十三强选手大合唱的时间，这一首歌，似乎一下子把大家拉回最初的起点。
    旁边的丫丫感动得哭了，“时间过得好快啊，我才追这个节目没多久，竟然就要完结了。”
    顾细哄完这个哄那个，“如果有机会，可以追下一次的。”
    “不会再有了，”丫丫看得很明白，怅然若失，“即便是以后再有同样的节目，可是我不一样遇到这么喜欢的选手，不一定会有现在的心情。节目也不一定会有这么美好的发展，这么印象深刻的舞台。”
    顾细不得不承认，丫丫说得很对。
    那么多人都度过了十八岁，每个人的十八岁都不一样，每一代人都有一代人的青春。我们之所以怀念青春，就是因为这是无可替代的人生经历。即便只是过了一年，可能都不是从前的心境。
    最美好的东西，必定是天时地利人和。
    这个节目也是如此。
    顾细安抚地摸摸丫丫的头。
    有时候，看得太透彻就是这样，在别人还在为眼前的辉煌而激动高兴时，一些人已经看到了落幕后的冷清伤感。
    旁边肖明扬听到两人的对话，却有不同的意见：“那我们记住这个夏天就好了，以后你会遇到你那个年纪喜欢的节目，喜欢的偶像。每个年龄段有不同的心境，可能有一档节目现在播了，你不会喜欢，等你二十几岁看的时候却刚刚好呢？谁也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我们可以期待未来。”
    “你这个小丫头，不用这么悲观。”他轻轻点了点女生的额头。这个小师妹似乎有点多愁善感。
    丫丫等肖明扬转过身后，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刚才肖明扬触碰过的位置。这个师兄好乐观，她在实习的时候是另外一位师姐带她，她和肖明扬相处的时间比较少，和他待在一起，应该很愉快吧？
    台上进入最后三分钟投票时间，除了第一个数字，所有的数字都被用星号暂时遮住，到最后时刻揭晓。
    “观众朋友们，我们《闪亮新女声》已经接近最后的尾声，再过三分钟，我父母的冠军即将诞生。请拿出你的手机，在这最后三分钟的投票时间里，投出你最珍贵的一票！”
    “两位选手，每人有三十秒的时间发表感言。”
    另一位选手说完，轮到庄明意，庄明意却没拉票，而是拿起话筒：“等比赛结束，我就不能再用闪亮新女声05号选手来介绍自己了，我想用这个受到你们喜爱的身份，和你们合唱《烟熏姐姐》最后两句。”
    庄明意起了个头，台下的观众立刻接唱。
    这几天，街头巷尾都是这首歌，不少人设成彩铃，一有手机响起，大家都会下意识拿出手机来看，生怕是自己的电话，可想而知，群众基础有多强大。
    万人的声音汇成两句歌，响亮又整齐。
    庄明意想，她永远不会忘记今晚的大合唱，今晚为她唱歌的人。
    票数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