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尔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坏。
预报的那场雨迟迟没有来,苏莞尔便绕道去了趟农贸市场,买了鸡爪打算回家做柠檬鸡爪吃。
中途她接到了孟清清的来电,只是隔了一个周末,彼此却仿佛好久都没有联系了一样。
起先两人都没有说话,孟清清听着苏莞尔那头的热闹,叹了口气,首先打破了沉默,“在外面吗?”
“嗯,买了菜,”苏莞尔一字一顿的,“打算自己做饭。”
孟清清配合地应了声,很自然地就将话题转到了晚餐的问题上去,“那你等会儿要做什么好吃的?”
“肉末焖茄子,我朋友给了自家榨的芝麻油。”
“听上去就很好吃。”孟清清了解苏莞尔的手艺,由衷得赞叹道:“上周你带过来的卤味,老太太周日就给吃完了。”
“好吃也不能贪着吃,奶奶消化不好,吃多了她会难受的。”
“谁说不是呢?我们劝她她也不听,老太太固执着呢。”孟清清柔着语气跟苏莞尔闲聊,不知怎么地又讲到叶璟和,“阿和最近也不回来了,说是辞去了学校里的工作,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苏莞尔诧异,“他把工作辞了?”
“他没跟你说么?”孟清清脱口而出,想想这其中的暗示有些伤人,又急急补充了一句,“他该是怕你担心他,所以才没跟你讲的。”
但这种话,孟清清听来都觉得荒唐,慢慢就不好意思再说话了。
气氛重又陷入了尴尬,苏莞尔无意同孟清清绕弯子,便直接问道:“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萃芝堂的衣服送家里来了,我想问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拿去给你试试。”孟清清说,“不合身的地方,就叫张舒宜再改。”
“明天可以吗?”
“可以,那送你哪儿呢?学校还是家里。”
苏莞尔不想告诉孟清清自己的住址,便问她明日是否要加班,“或者我来您那儿也可以的。”
孟清清打着小算盘呢,早就想好了让叶璟和送去给苏莞尔,“你们上一天班就够累的了,费不着跑我这儿,你说个时间,我让阿和去找你。”
苏莞尔不是没想到这一出的,直接就拒绝了孟清清的提议,“不用麻烦他了,我自己来拿吧。”
孟清清一时无奈,便仓促说明天不加班,“晚上我约了你们二姨去做头发,时间冲突了。”
明明是孟清清来问的几日有空,眼下又搪塞说有事,苏莞尔不是傻子,抿着唇瓣就不讲话了。
孟清清忐忑得很,捧着脸抚摸鬓边的碎发,轻声唤道:“莞尔?你还在吗?”
“最后一次。”
孟清清瞬间就明白了苏莞尔的意思,她喉口发涩,似嗟似叹道:“知道了,一切辛苦你了。”
挂了电话,孟清清仍沉浸在其中没有回神,若有所思地凝着远处发怔。
坐在一旁看报纸的叶则章瞧过来一眼,轻哼着声儿地翻阅过了一页报纸。
“想说就说吧,用不着在这儿阴阳怪气地腻着我。”
“我说了你不生气?”叶则章半低着头,从眼镜上方递出来两道目光,末了又垂落下去继续看报,“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你这人!”孟清清佯怒,瞪着眼道:“要说就说,再敢吊我胃口,晚上你给我睡书房去!”
“我说,我说。”叶则章告饶,“要我说你这人也真是奇怪,从前那样对人家,现在又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我也是弄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还能是怎么想的,”孟清清愁容不展,“就想让他们两个别分开。”
“阿和的事,我这几天想了又想,在莞尔之前,也不是没有给他介绍过合适的,他每次都是拒绝,两边的关系闹得那样僵,连老太太央他回来他都推脱有事,气得老爷子冲到江南里将他臭骂了一顿。可他呢?随了你那倔脾气,依然故我。”
“哎哎哎,”叶则章不大服气,摊了报纸道:“说他就说他,别暗地里拐着弯地骂我行不行?”
孟清清乜了眼叶则章,“我就骂了,怎么样?”
叶则章唯有在妻子面前才肯服软,手心一摊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我现在年纪大了,好像也有点相信命这回事儿了,其他那么多的人选,阿和却唯独选了莞尔,注定的事自然有它的道理,阿和看不透,我就替他看,所以我才不想让他们离婚。”
到了周叁,八卦的风声已经平息了泰半,那些追随苏莞尔的目光也没了起先的劲头。几个关系相熟的老师,若是碰见了苏莞尔,还会友好地冲她打声招呼。
或多或少的,苏莞尔没再向之前那样强撑了,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疲惫不堪。
她到现在才深有体会,原来谣言能中伤一个人到如此地步。
午休时,年级组长过来邀请苏莞尔一道去吃饭,“陈老师也一起吧,我还带了家里蒸的腊味鲜笋,很好吃的。”
“啊,啊?”陈优惶惑,年级组长哎,她莫名地有些犯怵该怎么办。
“别一惊一乍的,我没你想得那么吓人。”年级组长一看陈优那副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吃个饭而已,不会掉你块肉的。”
“哦哦哦。”陈优忙不迭地应承,“那现在走嘛?”
“走吧,晚了人就该更多了。”
教师餐厅不大,就建在校门进来左手边到底的位置。
从教学楼往那儿走,会穿过一条两旁种满了梧桐树的小路。因着昨天下过雨,花坛底下堆起了一层半绿渐黄的梧桐叶。
苏莞尔走在叁人中间,话题多半都是年级组长起的,偶尔苏莞尔和陈优应答几句。
甫一进了餐厅,迎面便遇见了赵岚。
苏莞尔问表礼貌,很淡地冲她微笑了下,正想拿着餐盘去窗口,就听她扬着声音笑道:“苏老师,好久都没在餐厅看见你了呀。”
这话说的明显带着刺,苏莞尔本来不想当着众人的面闹得太难看的,但赵岚的那股气焰太嚣张了,她很难说服自己忍耐,“难得赵老师能坚持来吃食堂,也是不容易。”
论舌战,赵岚绝对是不输气势的,当即蔑笑着晃荡了下手里的食盒,说:“改改口味么,也不是不行。”
苏莞尔认得食盒上那个暗金的logo,孟清清很喜欢吃它家的法国鹅肝,“从法餐到堂食,看来赵老师的包容度挺高的。”
赵岚被软将了一军,当然是不肯罢休的,微眯起双眼嗤道:“那我可没有苏老师的包容度高,什么人渣都敢……”
其实赵岚都快把’嫁’字的声母说出来了,围观的人一众惊愕,没想到赵岚会这样的口无遮拦。
苏莞尔感觉就像是被兜头浇了桶冰水,浑身止不住地犯冷,只能咬牙硬生生忍着。
“赵老师!”
年级组长厉声喝止,“有些完全没思考过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说得好!”
赵岚真是个没在怕的,微抬着下巴倨傲道:“我也不想这么说呀,可这不是事实吗?”
“事实?”苏莞尔的声音哑的不成样子,望着赵岚说:“你杜撰出来,利用小号私发在群里的造谣也能叫作事实?”
“苏莞尔!”赵岚恼羞成怒,那张精心打扮过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慌张,“你敢血口喷人!”
苏莞尔看得分明,她原本只是想诈一下赵岚的,可谁知竟真被她猜中了。
心脏在胸腔里雷动得厉害,苏莞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着声儿地同赵岚讲:“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不啻为在众人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在场的人再看向赵岚时,目光里不由带上了几分责备跟厌恶。
“我没有!你们别听这贱女人瞎说!”赵岚失控得大喊,神情愤懑得扑上来就要打苏莞尔。
苏莞尔险退半步,却仍是被赵岚扇了一记耳光,瓷白的左脸颊上登时就红了一片。
周围的人缓过劲来,纷纷上前制止赵岚的暴力行径,七嘴八舌地劝她不要冲动。
陈优离苏莞尔最近,焦急地凑过来查看她的伤势,“怎么样?还好吧?有没有很痛?”
“没事。”苏莞尔忍过眼前的晕眩,笑着安慰陈优,“就是被打了一下而已,没有很严重。”
“怎么不严重哦?”陈优心疼地吁气,“脸都红了,我看着就疼。”
“先回办公室找条毛巾热敷下吧,”年级组长扶住苏莞尔便往外走,“否则你下午肯定肿得都见不了人了”
“好,”苏莞尔极为配合,转念之间又觉得抱歉,说:“对不起啊,害你们吃不成午餐了。”
“现在哪还有心情说这个啊,”陈优急得不行,恨不得瞬间就移动到办公室里,“一顿饭不吃又饿不死,你要真肿成猪头了,我怕是对你又哭又笑才叫糟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