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这个女人越哭越来劲,大有哭塌长城的架势,安六合恼了。
她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闭嘴!”
温青露消停了,两眼放空,傻不愣登地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不想再由着她闹下去了,便索性给她种下寄居心草,做个恶人。
她命令道:“回去,把婚离了,男人要是打你,你就报警,找妇联!”
“还有!离婚之后,去给中擎的姥姥守坟,去她老人家坟前忏悔,你都做了什么恶,造了什么孽,你亲自说给她老人家听!”说罢,安六合冷哼一声进了屋。
时候不早了,两点四十了,夫妻俩收拾收拾,叫上两个傻小子,准备去上坟。
因为要去好几处地方,东西有点多,所以两人都是大包小包的提着。
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谷雨急乎乎地跑来说道:“不好了,大伯跟我哥为你的事打起来了,三哥你快去看看啊!”
周中擎烦得不行,本来不想管的,结果安六合在他耳朵边上说了一句,他便改变了主意。
“也好,我就顺便混个族长当当。”他笑了,还是他媳妇计高一筹。
第53章 让我妈再生一两个兔崽子
周甲志跟周聪打架, 说起来是为了周中擎的事,其实还是为了利益,为了钱。
谷雨跟在后头, 吭哧吭哧地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这事也不知道该怪谁, 我哥是先跟我爸吵起来的,为了我和霜降去海岛的事。他们爷俩你也知道, 经常斗嘴, 当时也不知道大伯在院子外头,所以我哥就说了你和三嫂要给我家新稻种的事。结果被我大伯听见了,他跑过来问, 是不是我家一早就跟你串通好了,一起做戏气他呢, 我哥当然说没有啊, 可是大伯不信, 还用拐棍打人, 我哥那臭脾气, 哪里受得了那个窝囊气, 抄起扁担就跟大伯干仗。”
这跟周中擎的猜测大差不差,他跟安六合交换了一个眼神, 便叮嘱谷雨去请昨晚的那位太叔公。
谷雨没有多想,以为她三哥只是找个长辈过来压一压大伯, 便掉头往前村跑去了。
周中擎领着媳妇孩子,很快赶到了周丙滔家。
院子里是真的在鸡飞狗跳,看门的大黄狗对着周甲志可劲狂吠,而旁边鸡圈里的公鸡, 则被打架的声音吓得不断扑棱翅膀, 想飞出来。
加上院子里还有在哭的, 在劝架的,在看戏的,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周中擎站在外面淡淡地看着,等周聪注意到他的时候,周围的人早就自动给周中擎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里头有不少昨天去周中擎那边看戏的,也有刚刚跟着温青露起哄的,所以这些人有点忌惮周中擎,总觉得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叫人战战兢兢。
周中擎没跟他们啰嗦,连招呼都没打,径直招呼着女人孩子一起往矛盾的中心走去。
英招和小杰一左一右抓着他的大手,安六合则神色平静地走在他身侧,这一家四口,那气度,那派头,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很稳很沉得住气。
到了堂屋门口,周中擎还是没叫这些长辈,只是问了周聪一声:“怎么不打了?接着打,正好我们一家四口没什么娱乐活动,看着乐呵乐呵。”
周聪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愤恨地扔了手里的扁担:“我才不想打呢,我还想去小河里捞几条鱼找你和你媳妇做顿好吃的呢。”
这话不假,周中擎看到了院门口竖着的钓鱼竿和抄网,还有一只木桶,桶里有刚挖的红蚯蚓,钓鱼正好。
但只能去小沟和野河,有生产队负责的河不行。
他自来熟地进屋,搬了几张凳子出来,自家媳妇先坐下,然后才是他自己。
夫妻俩一人搂着一个孩子,半点不把自己当客人,可把这些看戏的人看傻了。
心道这外头做了大官的就是不一样,反客为主也没人敢说什么。
但其实,周甲志心里是不痛快的,这么多人看着,这老三不叫他就算了,老三媳妇也不把他当回事,他的面子往哪搁?
可他有求于人啊,还惦记着那稻种呢,所以也发作不得,自顾自气得肝疼,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
周中擎也不管他,扯了个不相干的话题:“说起来,咱们周家庄在永安公社也是个大庄子,光是生产队就九个,能赶上别人家三四个村子加起来的人数了。可咱周家庄在公社的排名居然是垫底的,你们也不想想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怪这洪水,这么多良田全都淹了。”周甲志不乐意了,他可是周家的族长,周中擎这小子张嘴就拿整个周家庄来打压他的威严,他可不得把面子找回来?
周中擎知道他会狡辩,也不搭理他,只问周聪:“没记错的话,去年咱们周家庄排名也是垫底的吧?”
“啊……嗯,早两年是按照总产出排的,前年开始,就按照人头均摊之后的单位产出排了,咱们周家庄就再也没出过别的名次。”周聪也觉得丢人呢。
周家庄可是十里八乡有名有姓的大庄子,早年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就属周家庄的地最好,良田的比例高达百分之七十。
可没用啊,别的村里的人勤快,踏实,为了赶超他们周家庄,不断地挖边,垦荒地,还填平了不少沟沟坎坎。
很快就把他们甩在后头了。
就连现在村里的男人说媳妇,都比别村的男人矮?????一个头。
别提多丢人了。
周中擎看了眼周甲志,等着他反驳。
果然,这小老头子满肚子的借口,他气得用拐棍敲地:“这还不是怪咱们村的青壮年全都跑出去了?别的不说,就大旺你家摊派到的田亩,居然托付给诸葛鸣家里照料,人家到底不是周家的人,会好好给你照料吗?类似的事情还不少呢,张家的儿子去海岛开荒了,田亩就给邻居照看,王家的婆媳也走了,留下家里的男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根本没有力气干活。”
周中擎冷笑:“是吗?那我们把段叔请过来,问问他咱们村的青壮年留乡比例是不是公社垫底的。”
这可不经问啊,谁不知道周甲志是在死鸭子嘴硬呢,真要是老段过来掺和一下,他这张老脸就捡不起来了。
可周中擎本来就没打算给他留脸,便默不作声地看向了周聪。
周聪多机灵的一个人,赶紧撒丫子跑出去了,在院门口推上自行车,去请老段过来。
周甲志想阻止也是来不及了,气得面色铁青,骂周丙滔蠢货,也不拦着点。
周丙滔这些年一直当他大哥的狗腿子,一时半会还真改不了浑身的奴性,立马叫霜降去追周聪。
可霜降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小娇娇,早就在院子里打起来的时候躲着哭去了,这会儿红肿着眼睛,走路都一步三晃的,哪里追得上骑车的周聪。
才到门口,便看到谷雨领着太叔公那一支的周家人过来了。
老人家似乎早有预料,还叫他儿子把村里另外几个八·九十岁的老头儿都喊了过来。
自古以来,乡土人情讲的就是一个情字,这情,无外乎亲情,友情,乡情,人情。
所以这种时候,想息事宁人的做法就是把村里的长者们请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一般而言,不管打得多狠,吵得多凶,一旦长者出面,尤其是还是好几个长者一起来平息事态的时候,打架双方都要夹起狼尾巴,俯首帖耳,时刻牢记温良恭俭让的祖训。
所以,周甲志瞬间就凶不起来了,还特别有眼力见儿的,亲自去搀着太叔公。
周中擎自然也是站了起来,以示尊重。
安六合则招呼着两个孩子,跟她一起,把板凳端过去给这几个耄耋之年的老者坐。
英招刚把板凳放下,太叔公就摸了摸他的脑袋瓜,豁了牙的嘴巴动了动,听不懂在说什么。
他儿子点点头,跟英招说道:“好孩子,赶紧把你弟弟带走,躲到大人后面,万一等会打起来,你们就往屋里钻。“
英招乐了,他可喜欢看人打架了。
不过他还是顺从地应了一声好,随后牵着小杰的手,往堂屋门口去了。
安六合转身的时候,也被喊住了,这回她听清楚了,太叔公说的是:让你见笑了孩子。
安六合拍拍老人家的手以示宽慰:“事情早晚要解决,没什么笑不笑的,大家都好好过日子最重要。”
她转身离去,老人家认可地点点头,跟他儿子说了句什么,他儿子应道:“放心爸,我有数。”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张罗着让几个老人坐下,刚聊了一会,周聪也带着老段来了。
老段没想到这么大的阵仗,从后车座下来的时候,还有点脚不沾地的不真实感。
他可好些年没看到哪家能出动这么多老寿星了。
他到底是做村支书的,这点嗅觉还是有的,当即感叹道:“你们老周家要变天咯。”
周聪也猜到了,不过他本来就跟他大伯不对付,也乐意看到他吃瘪。
便笑道:“是要变一变了,我可不想整天挨打。”
老段叹息着往院子里走来,视线对上周中擎那老鹰一般的双眼,顿觉压力山大,好在他身边的小媳妇嘴角噙着笑,看着很有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走上前去,跟几个老翁打了招呼,随后应下周中擎的邀请,也坐下了。
周中擎也不说那些没用的,只客气地拜托他,把这几年周家庄的人口流动数据说来听听,再对比对比公社其他几个自然村的。
老段虽然没带文件,可他心里还是有本账的,便头头是道地列举起来。
“我们周家庄的男劳力是最多的,青壮年劳力的占比也是最多的。但是,我们周家庄的懒汉更是多得令人发指!以往还能靠着大面积的良田,把人家外村的闺女骗过来当牛做马,可现在不行了!公社要搞排名,自然村要搞竞争,村里的生产队也要互相比拼,躺在祖宗留下来的田亩上是前进不了的!旧中国落后就要挨打,我们农村人落后就娶不到媳妇,这还用我说吗?”
老段果然是个老干部,张嘴就是训人的架势。
原先还在死犟的周甲志,这时候也哑火了,他哀怨地盯着老段,心说这个老东西肯定也跟大旺串通一气了,要打压他,让他抬不起头做人呢!
直到这时,他的心里还存着一份侥幸,想着周中擎也就是摆摆架子,下一下他的面子,等事情过去了,他还是他的周家大族长,教训小辈还是天经地义的。
没想到,周中擎居然话锋一转,道:“是啊,咱们周家庄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想必是有些当生产队长的,当族长的,当一家之主的,没有做到带头示范的作用。段叔,我想问问,我提到的这些人,他们的家庭产出数据怎么样?漂亮吗?还是拖后腿了?”
“九个生产队队长,只有三队队长和七队队长的排名进了全公社的中游,剩下七个,都是一样的货色。至于你说的什么家族族长嘛,那更是气死我了,光是今年上半年,就发生了十几起族长侵吞族中小辈土地的事。这些人啊,不想着辛勤劳作,整天就想着偷别人家的,坑别人家的,这样的人家,能有什么出息吗?至于什么一家之主,那村里的懒汉哪个不是一家之主了,打光棍的就他自己,自己就是自己的主人,不打光棍的,那就整天走街串巷,不务正业,指着家里的老婆孩子老头娘把他当祖宗供着呢!”
老段越说越气,原本是来主持公道的,说着说着就成了生产队的批.斗大会。
在场不少人都被说中了,纷纷避开周中擎和安六合的视线,看天,看地,装无辜,要么就干脆悄默声地溜了,免得等会被老段点名。
周中擎收回视线,安六合恰到好处地开口:“怪不得这一路看来都是良田,产出却低得可怕,这么看来,我的新稻种也帮不上大家什么了,因为别的生产队也分到了嘛。咱们周家庄想迎头赶上,还是得从思想上抓起,从人性的懒惰和好逸恶劳上根治。这就需要一个有说服力的表率,作为大家参照的榜样。”
老段听着原本是不大高兴的,爷们儿说话呢,她一个女人家插什么嘴,可一想到人家的身份,也就不敢提出什么异议了。
尤其是周家的老太公都没有打断她的发言,他一个外人就更不合适了。
他静静地观察了一下,这几个老头的反应居然出奇的一致。
不免有些庆幸,还好他没有自作主张呵斥这个安专家,不然的话,他也少不得要成为周中擎的眼中钉了。
他是个人精,闻弦音而知雅意,便应道:“是这个道理,既然今天村里的大家长们都在,那咱们就好好讨论讨论,在年轻一辈里找个能挑起大梁的领头羊!”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大半都意识到了其中的深意,纷纷看向了周甲志,有的等着看他的笑话,有的在同情他。
还有的神色平静,谁担个族长的虚名不重要,有实打实的好处给他们才是最关键的。
而这个好处,安六合自然是准备好了。
她笑着开口:“段支书说得在理,不过,为了公平起见,我倒是有个提议。”
老段好奇地看向周中擎,见周中擎低头温柔地打量着这个女人,眼里满满都是宠爱的笑,他便把话茬接了过来:“你说。”
“既然是给生产队当榜样,那自然要考考这个领头羊生产劳作的本事,所以我提议,大家可以先提名候选人,晚上我会准备好考核的项目,当着大家的面,真材实料地比一比,优胜劣汰嘛,这才符合咱们国家向前大步跃进的大追求。”安六合瞧着时候不早了,还是先去上坟要紧。
反正事情已经铺开了,比赛的道具还要准备准备,一时半会也急不来。
老段跟几个老翁交换了一下意见,随后提议道:“今晚就算了,我看不如明天早上吧,今晚公社的巡回电影播放小队到咱们村来,要放三毛流浪记呢,地点还在晒谷场那边,大家记得去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