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道里往反方向驶去,远离了酒楼绕一大圈回英国公府,过程中没有停在外院,径自入了静水居的门,扫墨下了马车后让下人仔细栓好门各自回房里别出来。
片时,顾明渊下了马车,怀抱着用斗篷裹住的人,径自进了主卧。
室内灯火通明,顾明渊将她轻轻放到象牙金丝软榻上,斗篷一打开,她陷在绵软的锦衾中,人浑浑噩噩的半闭半睁着眸,眸底还有未流干的泪光,脸孔白而柔腻,长睫微颤着,红唇微张,那头长发四散落在她周身,像要将她包裹住。
她身上穿着水红襦裙,先前在雅间他不曾细看,这会儿近距离查看,才知这襦裙袖子太过宽的,可一眼看到里面的手腕有多细,似乎稍微捏重一点,就会把她的手腕捏断,这件襦裙是再普通不过的样式,可她穿出来时韵致楚楚,纤腰似能一手掐,他搂在怀里便能感触到那腰可以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媚弱成妖,适于珍养。
顾明渊眼眸凝住,渐渐垂下头,唇在她脸侧吻过,她的眉微微蹙着,未几把眼睁了睁,抬一点脸又没力的落回去,她的唇张了张,嫣红舌尖隐现,要引诱着他,怕他失了兴致。
顾明渊顿住,再吻上那张唇,勾缠轻咬,一点点的放深,让她自己感触到,他对她有极重的欲念与心疼,不用怕会被抛弃。
衣领松到肩侧,再没有往下,被一只手掌托起来薄背,她唔着声,昏着眼抱住他肩膀,像一朵开在他手心上最娇嫩的花,稍微狠一些,就能让她凋零。
屋里的西洋钟打着摆啪嗒响,房门半开,顾明渊出来,神色如常的跟候在门外的雪茗道,“你进去服侍他更衣。”
雪茗忙道是,先回厢房取了衣裳,进主卧到榻前,一双眼睁圆。
沈清烟闭着眼在深睡,身上的襦裙有点松散,墨发凌乱也不影响她如被娇藏在春闺深处,美貌的不像人,即使雪茗知晓她穿上女装后必定倾绝,真正看到时还是挪不开眼。
这样的容貌,只要显露就可能遭觊觎。
雪茗愁了起来,她都穿女装了,是不是瞒不住小公爷了。
这样下去,沈清烟可怎么办。
雪茗坐到软榻边替她脱下襦裙,乍见那颈侧肩上又有红印,这才过一月,天儿冷的别说蚊虫,就是一般人稍微少穿点出去都可能会被冻死,沈清烟这印子肯定不是蚊虫咬的。
雪茗心陡一跳,若是……小公爷。
雪茗立刻打住,若真是小公爷,沈清烟这身上的裹胸布早被发现了,她身子也没印子,说明身子还是清白的,没准只是她不小心磕着碰着,才落了些印痕。
雪茗这样把自己说服了,赶紧给她换好晚睡的宽袍,裹胸布没敢给她解了,再把那襦裙带出来,正和扫墨碰上,扫墨指着襦裙神秘兮兮的告诉她,“沈六公子今儿在太子殿下的宴会上受了不少委屈。”
又详细的说了些宴上事,让她守口如瓶,切不可外传。
雪茗登时了悟,原来是太子殿下逼着沈清烟一个男人穿女装,委实过分,那就是顾明渊还没发现她的女儿身。
扫墨跟她透完话就回房睡觉了,雪茗眼瞅书房灯亮着,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他素来正经,也不可能会偷看沈清烟的身子。
雪茗又折回去给沈清烟把裹胸布也摘了,那鼓鼓囊囊的让雪茗都脸红,横竖她身上的厚袍子勉强遮掩,被褥一盖,什么也看不着。
房门被轻轻带上,待雪茗回了厢房,顾明渊出了书房,进屋后到榻边,弯腰将她连同被褥一起抱起来回了里间。
沈清烟这一觉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滚着,又是怕冷的人,滚到边上忽感到热气,便凭本能黏贴着,只觉得那人身体僵硬绷紧,她又想滚开,但被一条手臂揽了回去,她在睡梦里嘟哝着,又睡的人事不知了。
沈清烟再醒来时,整个人趴在顾明渊身上,腰还被他环着,他也像才睡醒一样,惺忪着眼睁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
沈清烟刚睡醒,还有片刻没缓神,待渐渐去了睡意,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穿裹胸布,还有什么触着她的下腰,虽然发懒,她依然从他身上翻走,揪着被角缩到旁边。
……他给她换的衣服?裹胸布也是他解的?她完了!
顾明渊看她面上神色变化,起身下床,道,“你书僮给你换的衣裳。”
果然沈清烟就舒了口气,又困意上来倒回去,渐入睡时,听到他进了盥室,有水声响起,她就睡沉了。
再醒来天已大亮,雪茗进屋里服侍她穿衣洗漱,沈清烟素来话多,今儿晨起竟都没话的,雪茗知道了昨晚的事,也不好提,主仆两个就一早上没说话,沈清烟回厢房后就闷在屋里没出来。
扫墨过来送了两块大金锭,直?????说是顾明渊给的,她摸着金锭,心里的难受消了一些,她还要在顾明渊手里挣钱,她没资格跟他闹。
近午时,原本依着沈清烟的习惯,这时候要去厨房溜达一圈,看看午膳都有哪些好菜,但她被告知不要出去,因为八公主过来了,顾明渊在应付她。
沈清烟爬上了窗台,默默的望着主卧,那门是关着的,八公主和他不知道在里边做什么,她有点烦,不想看了,又要下去,可忽听主卧那头的门砰的一声打开,八公主还是穿着男装,脸上气的狰狞,指挥着身旁的太监大叫道,“给本宫把这院子搜一遍,看看那个妖精在哪儿!”
沈清烟惊恐不已,跳下窗台在屋里走来走去,她昨晚才被太子殿下羞辱过,八公主又来找她的茬。
都是顾明渊惹出来的祸!她真是倒霉!
她翻箱倒柜的想找地方躲起来,雪茗搁边儿上让她别怕,怎么会不怕,顾明渊都不敢忤逆太子殿下,那更不会忤逆八公主,说不定为着八公主高兴,他还想把她交出去呢!
雪茗哎哎两声,“您快看,老夫人过来了,八公主被她带出了院子。”
沈清烟一扭头看窗户外,傅氏满面含笑,也不知跟八公主说了什么,八公主就笑的极开心,和她手搀着手一起出了院子。
院门合上,扫墨敲了敲厢房的窗户,雪茗急忙开了窗,扫墨直吐气,“这八公主属实刁蛮,年前小公爷去宫里参宴,八公主在宴会上缠着圣人要给她和小公爷赐婚,小公爷当时找了个由头给拒了,她还不罢休,还想到咱们院撒野。”
沈清烟乍乍愣愣的,“表兄不想当驸马吗?”
“沈六公子就不知道了,这做了驸马,小公爷还有什么前程可言?”扫墨失笑道。
沈清烟啊了声,她是不知道,做驸马为什么会没了前程。
扫墨便给她透露,圣人那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做了驸马的人往后都不得掌实职、有实权,会彻底被朝堂边缘化,圣人的几位公主所选驸马大多是庸庸碌碌之辈,正经科考入仕有抱负的朝官,谁也不想为了尚公主就把自己的前途给毁了。
沈清烟哎呀着声,把窗户给放下来了,她下窗台坐到小杌子上,两手撑着腮跟雪茗嘀咕,“表兄心里想着八公主,却为了前程不能娶八公主,八公主跟他生气。”
才拿她这个赝品出气的。
雪茗好奇道,“少爷怎么知道小公爷想着八公主?小的瞧小公爷根本就没把儿女情长放心上。”
沈清烟鼓着嘴不跟她说了,独自一个人躲隔房里,顾明渊不能娶八公主,那她岂不是要永远做赝品?以后愈加的不能显露在人前,随便谁都能侮辱她,顾明渊根本不在乎,他只是图她是八公主的赝品。
才不会为她考虑。
她还怎么跑出他的手掌心?
恰时雪茗隔着门叫她,“少爷,庆俞来传话,让您去主卧。”
沈清烟一点儿也不想见顾明渊,他刚和八公主见过,八公主才走,他就止不住想八公主,她昨晚的委屈甚至不值一提。
沈清烟红了红眼,把心底怨气忍下,径自去主卧。
这才开年,顾明渊还有两天休沐,沈清烟进去时,她在屋里拾掇案卷,沙沙的响,她杵到桌前低着脸,也不看他。
顾明渊收好案卷,掀眼看着她。
沈清烟的心酸就像开了闸一样倾出,他在透过她看八公主,她的痛苦害怕他全能当做看不见。
顾明渊自抽屉里取出那张原属于她的房契,递给她。
沈清烟还是伸手接了房契,接着乖顺的挪到他腿边坐倒,甫一坐下,心悸顿生,她的脑子里重复着昨晚被他推下地的场景,她脸色发青,想从他腿上下来。
顾明渊伸胳膊将她抱回到腿上,她只是低着头,身子在颤,顾明渊想摸她的头发,被她避开了,她轻轻道,“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
她不喜欢被他当做八公主来摸她的头。
顾明渊便没再碰她脑袋,默了会儿道,“近来八公主可能时常会来院里找你,再有几日我就要上值了,我想让你搬出去住段时间,你想出府住,还是回学舍。”
可把他的真心话说出来了,就是想把她藏在外宅里,以后她就不用再想着出现在人前了!
沈清烟咬紧唇。
顾明渊伸手指抚在她唇上,“别咬。”
沈清烟一别脸,不让他碰,“我要回学舍!”
顾明渊手指一停,放下后道,“好。”
沈清烟酸涩的差点哭出来,从他腿上下去,蹭蹭跑了。
顾明渊沉着眉,昨晚上确实伤了她,可能……应该要给她一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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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烟不是一个人回学舍的,庆俞和扫墨并着雪茗一起跟她进了学舍,她住的还是原先那间屋,靠着墙极偏,这学舍里原本是不许带许多书童的,但扫墨和庆俞是顾明渊的小厮,算不得正经书童,他们也是充做学舍的监头,昼夜交替的看着学舍里的学生,一时间学舍内倒少了许多私下打斗偷出学舍的事儿。
沈清烟既然住进了学舍,自然的也得像以前一样进学堂念书,她原本落下了不少课,还担心周塾师会责骂她,结果周塾师全然不管她,课上不会盯着她,课下也不给她布置功课,着重管着今年要入童试秋闱的那几个学生。
另有桩事,沈清烟自从被太子殿下羞辱,还有赵泽秀等人看在眼里,她原想着她回学堂了,他们指不定会对她冷嘲热讽,可她也没见赵泽秀说过她坏话,平日里她只要来听课,就见着赵泽秀盯着她看,只要她回眼,赵泽秀就会立刻转开,稀奇古怪的,总好像在背后策划着什么阴谋。
这日沈清烟照常入学堂,落座后惊觉她的抽屉里放了一匣子窝丝糖,也不知是谁落在这里的,她将糖匣子放桌上,问那些学生,“这是谁的?”
可没人理她。
沈清烟嘴儿馋,但又怕这窝丝糖里有什么毒药,只能看着,不敢乱吃,等到下学后,她聪明的将窝丝糖分了点给别的学生,学生们跟她道了谢,吃着窝丝糖下学了,也没睡有事,沈清烟这才放心下来,抱着匣子朝外走,过赵泽秀桌边时,见赵泽秀脸色不好的瞪着她。
沈清烟转了转脑子,他指定也想吃她的窝丝糖,才不给呢,他跟荀琮、太子殿下是一伙的,还欺负过她,她记仇的很!
沈清烟防他抢,抱紧了匣子,飞快跑出学堂,半道儿跟雪茗两个分吃着窝丝糖,一路吃回了学舍,还去了监房,给庆俞、扫墨也分了些,这才将剩的一小半窝丝糖拿回屋,边吃着零嘴,边坐在雪茗身边看她给自己做靴子。
顾明渊就是这时候从碧纱橱里进来的,雪茗忙退到外间,沈清烟见他便没好脸色,侧着脸不打算睬他,结果他还阴沉着声问她,“窝丝糖是谁给你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饭后我再码一点
第第四十九章
沈清烟瘪着唇不做声。
顾明渊自她手里拿过纸袋, 那袋子上有福记两字,这家点心铺子在京里有些名头,什么南南北北的小吃点心这家铺子都能买到, 但这铺子要说起来却是承恩侯府赵家名下产业。
沈清烟看他面色不明, 只好回道,“不知道谁放我桌上的抽屉里, 问了没人要我才吃的。”
顾明渊把纸袋还给了她, 她抱着纸袋不吭声。
顾明渊就近坐到刚刚雪茗坐的凳子上,她很识时务的坐到他怀里,小声叫他表兄。
顾明渊的神情才微微转好, 虚虚揽着她问,“还记着我教过哪些话?”
沈清烟学东西很慢, 之前在静水居住的那几个月, 其实正经学到的书没几本, 也记不住多少, 需要顾明渊不厌其烦的反复教, 她才能有印象。
但顾明渊最常说的, 不能轻信他人、不能随意食用别人给的吃食、不能给人像他这样碰嘴巴看手脚、还不能谁叫就跟谁跑。
他毛病好多。
沈清烟也只能在心底埋怨,嘴上还是答应着的, “记着的。”
她有些念念不舍的又吃了一点窝丝糖,就狠下心塞给顾明渊, “不要了。”
顾明渊看她面有落寞,虽认命了,可仍是一副低垂着颈不愿理他的态度,他不觉放轻声, “给你的房契, 你还没去过那地方, 想不想去看看?”
沈清烟点了下头又停住,绷着声问道,“我可以去吗?”
她在和他置气,但声调里是卑微,她的出行都有他掌控,不是她说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
顾明渊脱下外穿的鼠灰大氅,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的裹好,抱起了人从碧纱橱后头的小门出去。
自有马车停在门外,庆俞已打发走了守门小厮,他一路抱着沈清烟没让她下来过,直至上了马车。
那辆马车上没挂英国公府的挂牌,这时候天还没黑透,行道上还有人走动,街头的铺面也开着?????,有些点上灯,时有人在买卖,很热闹。
要是以前,沈清烟一定会新奇的在马车里看来看去,现下她安安静静的坐着,两只手互相握着,不看他,也不看其他东西。
顾明渊撩起车帘往外吩咐随车的庆俞,“依样买来。”
不多时,庆俞就买了一堆点心零嘴,还贴心的装在食盒里,沈清烟想什么时候吃都是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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