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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当晚沈清烟从英国公府回学舍后,顾明渊亲自教导沈清烟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学生们惯会见风使舵,自没人敢再取笑她,就是荀琮和赵泽秀也收敛了,她房中没再出现过吓人的东西,甚至还有学生有意想与她攀交。
过了六月,暑日还是热,学舍里供给学生的冰盘过夜就化没了,沈清烟被热醒,往外叫雪生,不见雪生回声,便下床披着衣裳到外间,正见雪生捧着一盘子蒲桃进屋。
蒲桃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的,沈清烟长这么大也就吃过几回,她姨娘曾说,这种东西只有宫里和富贵人家可享用,他们伯爵府也就是靠着祖宗风光,传到她父亲这一辈,家中虽有吃有喝,想挥霍无度已没金银支撑了,若不然她父亲也没可能一心要她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沈清烟咦着声,“哪儿来的蒲桃?”
“是刘三公子让书僮送来给您吃的,”雪生笑道。
那刘三公子刘章是永定侯的庶子,是个混头,平日里在学堂不学无术,先前常跟着荀琮他们一路,他家中有蒲桃也很正常,只是没想到还能往学堂里送。
沈清烟对他没有好印象,“干嘛给我送蒲桃?”
雪生道,“您现在是小公爷管着,他们还羡慕不来,就是来巴结您的。”
沈清烟听着便得意起来,开心道,“我才不要他们巴结呢。”
嘴上说着不要,手却伸过来拿蒲桃吃,吃了一个又吃一个,冰甜可口,她心里想着,她现在可以堂堂正正的叫顾明渊表兄,顾明渊还只教她一个人,是她一个人的先生。
往后多的是人巴结她。
她吃了不少蒲桃,给雪生留了些,记起来今儿是顾明渊的课,便赶紧去上学了。
沈清烟在学堂里看见荀琮阴森森的盯着她都没发怵了,还有人同她打招呼,这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
只是她也没得意多久,下学后顾明渊把她留下来,让她跟着去了后堂。
进门后顾明渊坐到藤椅上,沉着脸看她。
沈清烟站在他跟前觉出畏惧,可又不知道他生的哪门子气,只敢细细的问,“……表兄,我做错事了吗?”
顾明渊默了许久,道,“我教授你功课,不是让你借着我的名义在这里狐假虎威。”
沈清烟登时明白过来,今早刘章给她送蒲桃的事已经让他知晓了,她有点不高兴,这有什么的,她只是吃了人家的蒲桃,又没干坏事。
她还是怕他的,没敢顶嘴,只小声道,“我、我不知道这样不好,蒲桃都被我吃掉了……”
顾明渊冷声道,“没有下次。”
他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嘴馋虚荣,可能还会撒谎。
沈清烟唇角垂下,再有埋怨也只能应着是,她以为有了靠山就能耀武扬威,没想到还不能让别人巴结她。
想想就要气了,气了也只能憋着。
顾明渊没再揪着不放。
吩咐婢女道,“让厨房送两碗香薷饮来。”
沈清烟听着两碗,那就也有她的,立刻便气消了,她有表兄,也不稀罕旁人巴结。
顾明渊让她在这里做课业,转头进内室稍作更衣。
沈清烟和庆俞、扫墨悄悄打听过,顾明渊极爱洁,尤其在这夏日里,半日就得换衣沐浴。
真是沈清烟见过的最爱干净的男人了。
沈清烟写完了课业,又喝了婢女端来的香薷饮,开始犯困,这屋里的隔间备着张罗汉小床,顾明渊不常坐上面,有时困顿,会歇在内室。
婢女很有眼力劲,顾明渊没说让她回,那便不能放她走,遂扶她进隔间,为她褪了外穿的青衿,取下束发的缎带,让她睡下,轻声道,“小公爷有阵子才得空,您先歇着。”
“表兄做什么事儿去了?”沈清烟眯着睡眼问。
婢女道,“小公爷跟周塾师去了花厅,想是有要紧事。”
沈清烟便被她哄睡着了。
婢女带上门退走了。
沈清烟这一觉睡得极踏实,后堂有什么动静都不知。
顾明渊回来时,没见着人,桌上有她留下的课业,他查看过,满纸错答,她不聪慧,也不勤奋,来学堂这么多日都没长进,先前她父亲来英国公府拜会,极其恳切的说着希望她能学有所成,明年入考场也能得个名头。
依着她现在这样,就像周塾师说的,童试都过不了。
顾明渊眉头皱紧,放下纸张,转步进内室,过隔间时发觉那门是虚掩着的,脚微转,伸手推开了那道门,蓦地一眼见罗汉床上睡着沈清烟。
她侧卧着,身上盖着薄毯,薄毯逶迤往下,腰肢塌陷,显出玲珑脆弱的弧度,腰细如柳,仿佛一手便可掌住。
开门的响动将沈清烟从睡梦中吵醒,她揉了揉眼睛,艰难坐起身,长发散落在周身,衬的那张脸愈加娇白软媚。
太像女人。
沈清烟一看到他,睡意倏然惊没,慌忙用手揪住薄毯缩在床角,漾着眸叫他表兄,叫完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穿着衣裳,没必要这么慌张,又放松了身体坐直,尴尬道,“我等困了才睡的。”
顾明渊良晌才道,“课业重做。”
说罢便出了隔间。
沈清烟想抱怨都没得抱怨,起来后由他教着重写了课业。
日落时她才从后堂出来,一身轻的回了学舍,学舍静悄悄的,她浑不在意,只想着赶紧回去休息,今儿课业做完,顾明渊准了她不去静水居,她可以随意在房中玩耍,她早闷的受不了了,只想着回屋解了裹胸布,让自己舒服些。
才从长廊过了两间学舍,将走到抱厦前,忽然一只手将她拖进抱厦里,紧接着她被摁在桌上,一把匕首扎在她耳边一寸处,随后便是咒骂声。
“小娘养的杂种!你敢让周塾师断了我?????家中送来的衣食,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点事,明天的更新挪到明天下午六点哈,么么么!!!
第十章
沈清烟看清荀琮那张凶狠可恶的脸,瞬时吓住,匕首离她太近,他若真冲动起来,她小命难保。
偏偏她被扣住,还动弹不得,气也喘不过来。
自然的,也怂了,两只眼看着荀琮,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不是我,我下学后一直呆在后堂里做功课,表兄可以给我作证的。”
她身量不及一般男子高大宽阔,生的单薄个儿也不高,这也是学堂里学生们瞧不起她的缘由,没一点男子气概。
真正触到她,便会发现,她其实骨肉匀称,绵柔羸弱,似乎手重些就能捏碎她。
一旁赵泽秀将荀琮拉开,“也不是什么人都像小公爷那样吃他那套,周塾师不是他能胡乱魅惑的,算了吧。”
荀琮还看着她不发一言。
沈清烟从桌子上下来,脚都在发软,不敢看他,目光移向赵泽秀,在赵泽秀眼神里看出了轻视,虽然胆怯,却还是为自己辩解,“我没魅惑谁,你别乱说。”
赵泽秀一噎。
荀琮的手抬起。
沈清烟看他架势还想拿匕首,慌忙贴着墙跑了出去,她真是卯足了劲,一躲进屋里就急着让雪生赶紧闩门。
雪生闩好门,她才拍着胸脯跟雪生说荀琮差点杀了她,抬起下颌给她看勒痕。
这学舍内也有护卫,英国公府专门抽调出来辖管学生,毕竟都是世家子,全聚在一起难免会发生打架斗殴。
但荀琮狡猾的很,把她抓进抱厦,那儿偏的很,护卫根本发现不到,她只能自认倒霉。
他骂她小娘养的。
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雪生替她褪下裹胸布,让她能喘口气,一日下来,总这么勒着身子受不了,身前是一圈红印子,需要慢慢按揉才能消掉。
雪生劝她,“荀公子家世显赫,一般人都得罪不起他,少爷往后见着他躲远些,他就算看在小公爷的面子上,也不可能总揪着您不放。”
沈清烟得她这一提醒,心里打起了主意,“他想杀我,我要跟表兄说。”
雪生迟疑着,“可也没人瞧见……”
沈清烟有自己的小九九,先前她不知分寸时,跟顾明渊要冰,顾明渊都给了,现在她都懂分寸了,还是顾明渊自己要给她做先生,她被欺负,顾明渊肯定要给她出气的。
还有先前荀琮和赵泽秀在学堂联合学生们排挤她,她都要跟顾明渊说。
顾明渊准她修养三日,时候一过,自有庆俞来接她。
彼时赶上英国公的寿辰,英国公府里宾客盈门,庆俞领着沈清烟自角门过回廊,一路绕过前院,但不凑巧的是,他们在穿过月门时,碰上了英国公顾淮山领着一众人闲游,其中就有她父亲,只是她父亲跟在那些人后面,低眉折腰,全然没有在她面前的森严。
这一碰了头,沈清烟慌忙给他们行礼,顾淮山自然要问起来,庆俞便顺势说了顾明渊给她指导功课,沈宿当即一阵欣喜,忙上前来冲顾淮山恭维了一番,这原是件小事儿,顾明渊虽不是族塾内正经先生,也时有授课,学生来请教再正常不过,顾淮山没当回事,领着众人进万香园赏夜去了。
但沈清烟得小公爷指点这样体面的风光着实让在场的老爷们艳羡,他们都有儿孙,谁不想有个好先生能在学业上领着上路,这一晚沈宿都觉着面上有光,回府后二老爷三老爷问起,他也没避讳的说了,甚至破天荒的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一晚上时间,整个伯爵府都知晓了沈清烟在英国公府的族塾,深受小公爷厚爱,甚至能得他亲自教导。
这头沈清烟进了静水居,先被请进了书房,扫墨说顾明渊还在前院待客,估摸着还得等些时候才能回院子。
沈清烟百无聊赖的呆在书房内,背着手站在书架旁巡看,这书架上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儒史政经,她又转向书架旁顾明渊所提的那副字,先前她只扫了一眼,感触到笔力极好,这回再看字。
轻风惊槁木,神鸟坠高枝。
沈清烟感觉到后背生寒,不再看那副字,转过身跑到窗台边,掀了窗户朝外看,正见顾明渊的卧室门半掩,扫墨手捧着水盆要入内。
她喊了声扫墨小哥,赶紧从书房出来,直到了卧室前,悄声问他,“表兄回来了?”
“小公爷刚回,吃了几杯酒正在屋里歇着,沈六公子是不是等急了?”扫墨笑道。
沈清烟摇摇头,攥着手指好一会儿,心下自有想法,表兄这会子喝了酒,她作为他的学生进去服侍他,是应该的,等到他心神松散,再与他说一说荀琮欺负她,指定能讨到个结果。
“我进去侍奉表兄,扫墨小哥你忙别的去吧,”她伸手接过水盆,笑盈盈道。
她向来是个笨的,头次看起来机灵些。
扫墨寻思着学生侍奉先生是古往今来就有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孝敬些才对。
扫墨仍有些不放心的叮嘱她,“小公爷吃过酒正热,您缴了帕子给他擦擦,小公爷最忌讳人碰他,您可别脱他衣裳。”
不脱衣服怎么擦?
这也就是沈清烟心里嘀咕,嘴上乖巧的答应着,捧了水盆进屋里。
她这才是第一次看清顾明渊住的卧房。
站外边儿看,只看出来这屋舍古朴精简,入内才觉出微妙,当先嗅到甘松香气,香韵浅浅,甚是好闻,是从靠墙边的香案上钧瓷香炉里燃放出来的。
旁边立着十锦槅子,上头摆了不少珍贵器物,她没敢多看,只认得墨玉周鱼,她父亲屋里摆了个青花玉周鱼,说是镇宅用的物什,只是青花玉比不得墨玉珍贵,这镇宅的能耐定也比不得墨玉周鱼。
沈清烟暗羡着,绕过四扇乌木云头山水屏风,恰见那榉木攒瑞兽凉榻上睡着顾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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